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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梁天保十五年,江陵,寒冬。
黎明破晓前,幽云遮日,日出似被圈禁,无法冲破云层!
卧室内床榻上有一钟灵毓秀的女孩,她似乎被恶梦缠身,只见她额头大汗,面目狰狞,枕在枕头上的大脑也在情不自禁的左右轻轻椅着,嘴里不断的念叨着:“叔父……婶娘……叔父,婶娘……”
女孩确实被恶梦侵吞了意识,她陷在梦境中无法自拔,因为这个梦并非只是个梦,而是发生在半个月前一起真实的事故。
半个月前,她还在叔父萧岌的家中寄养着,天气有些寒冷,在书房里读书的她和两个堂兄生起了火盆。
女孩学业精湛,在两个堂兄认真学习的时候她却开起了小差,她无意发现书柜墙角下有一个老鼠洞,还碰巧有一只老鼠钻了进去,女孩拿起镊子从火盆里夹起一块火红火红的木炭堵住了老鼠洞,火苗还延伸在外,并且靠近木质书柜。
随后,女孩忘却了火炭堵老鼠洞一事,她离开了书房去大街溜了一圈,等她回到萧府,萧府已经着了大火,不仅仅是书房,火势已经蔓延开来,萧岌家中除了前院和萧岌萧夫人的卧室。
整个宅子后面都着了大火,萧岌的卧室之所以没有烧毁,是因为萧府的下人拼命的提水浇灭火势,阻止了火势往萧岌卧房这头延伸,可书房和孩子们住的房间那边大火依旧烧的很猛烈。
萧岌和萧夫人闻讯赶来,直冲书房,生怕女孩被大火烧死,可他们并不知道女孩早已离开了书房。就在这场大火中,女孩的叔父,婶娘和两个堂兄都丧生了,都被大火给侵吞,烧为灰烬了。
眼看着叔父家中燃起了大火,官府派人勘察,说火苗是从书房那边引发的,女孩当场痛哭失声,以致昏阙,半个月以来,女孩的开朗性格,她的快乐和幸福几乎都被这场大火给吞噬了,每个夜晚她也反复作着同一个恶梦。
因为她的叔父和婶娘是比她父母更亲的人,还有两个丧命在火海的堂兄,都是她至亲的亲人,陪伴她一同长大的人。
她的叔父为什么会不顾性命冲进火海去救她呢?
除了对这个女孩真实的爱意,还因为这个女孩并非只是他们的侄女,这个女孩更是西梁国的公主,是萧岌的堂兄,西梁国梁明帝的女儿萧凤茵。
凤茵出生在天保六年二月,江南有一个风俗,叫“二月生子者不举”,意思是说二月生的孩子是个不吉祥的人,萧氏皇室极为在意这个风俗,害怕凤茵的出生给皇室带来不测,所以便将凤茵寄养在叔父萧岌的府中。萧岌夫妇葬身在大火中,双双暴毙,两个儿子也未能幸免,家破人亡,这也验证了凤茵就是一个不祥之人。
萧岌一家人亡后,凤茵并没有被她的父皇和母后接回宫中,而是又将她寄养在舅父张轲家中。
张轲虽是西梁国的皇亲,祖上曾经辉煌过,但到了张轲这时候家族已经开始衰落了,收养着凤茵这个不详的公主或许还能得到堂妹张皇后一些眷顾,张皇后便是凤茵的生母。
凤茵被养在宫外十余年,生母张皇后和父皇梁明帝也只是偶尔来探望她,从来不曾把她接回身边相处过,因此很多时候,凤茵都忘却了自己是一个公主,她也全然没有在意过自己的公主身份。在叔父萧岌家中一直活得很自在,来到舅父张轲家中后过得更是清贫了。
这场恶梦一直追随着凤茵,每天都能让凤茵从恐惧中醒来。但凤茵自幼有一颗强悍的心,这种坚韧硬生生的把她从悲伤痛苦之中拽醒了过来。
梦境中挣扎的凤茵手紧紧的捏住被子,忽然眼睛就睁开了,浓眉下那双透彻又明亮的双眸充满了恐惧。
她躺在床榻上身体僵硬,半天都不敢动弹。眸子里缓缓被泪水淹没,泪珠又缓缓的从眼角两侧滚落出眼眶,慢慢的她不再感到害怕,而是体会到了失去至亲的落寞,和思念至亲的心酸之感。叔父和婶娘待自己视如己出,可他们却死在了自己的手中……
凤茵一直以为,萧家的这场大火是自己夹火炭堵老鼠洞所致,她也一直以为是自己害得叔父家破人亡的,因此,她最大的痛苦来源于内心的自责和愧疚。
卧房内寂静不堪,凤茵一直躺在床榻上,睁着一双大眼睛仰望着上空,直到天亮透以后,听见外头乒乒乓乓的声音她才走出卧房。
凤茵穿着单薄的衣裳走到了张家大院内,她看到舅父舅母和四个下人及两个表哥表姐正在布置打扫院子,还挂起了一些红灯笼跟彩绸,凤茵困惑极了,她不知道张家在筹办什么大喜事,一直站在旁边看得入神,但也没有上前询问,只是呆呆的看了许久。
身后,凤茵的贴身胖丫头手持一件长袍一脸喜庆的走了过来,并将厚重的长袍披在了凤茵的肩上,说道:“公主,天这么寒怎么穿得如此单薄站在外面呢?”
凤茵依旧愁眉焦虑的望着大伙在忙碌,回身问道:“胖胖,舅父他们在忙什么呢?如此张灯结彩的有什么大喜事吗?”
胖胖喜逐颜开,道:“哎呀,公主,你都不记得今天是你的生辰了?今天你就满十岁了哦,午时前你的父皇母后,还有几个大臣和大臣的公子都会来张府为你祝贺呢,你看,舅老爷和舅夫人都在亲自安排布置呢!”
凤茵近来都迷昏头脑了,她完全不记得今天是自己的生辰之日,加之叔父一家人丧生之事,心如死灰的凤茵也根本没有心情庆贺十岁这个生辰了。她回身就往自己的卧房走去,胖胖继续跟随在侧,一直耐心的安慰着凤茵。
“公主,今天可是你的生辰啊,你不开心吗?”
凤茵垂头丧气的坐在床沿边,抚摸着床边那套别致艳丽的衣裳,难过极了,答道:“叔父和婶娘葬身在那场大火中,尸骨无存,你让我怎么开心得起来呢?从我有记忆以来,他们待我比两个哥哥还亲,你看,我的每件衣裳都是婶娘亲自给我缝制的,现在就只剩下这一件了。胖胖,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吗?”
一番内心真实的阐述,凤茵又泪上心头了。
胖胖见自己的主子终日以泪洗面,内心也是心疼极了,她急忙上前安抚着:“我知道我知道,公主,我知道你对皇叔公他们一家子都有浓厚的感情,可他们终究是已经离你而去了,而你的生命还得继续呀。”
凤茵更加伤心了,她抱着那件衣裳在怀里抽泣着,念着:“是我害死了他们一家人呀,是我,是我…”
凤茵的抽泣惹得胖胖更加手足无措了,她只得继续安抚着:“不不不,公主,不是你,怎么会是你害死的呢?你可别乱说。”
“就是我,你们都不知道,是我贪玩,为了堵住那个老鼠洞,我夹了一块火炭出来才引起了这场大火,就是我害死了他们啊!”
胖胖依旧怀疑着这场大火,否定着说:“这,这怎么可能呢?一块小小的火炭怎么可能引起萧府整个宅子燃起大火呢?不可能,绝不可能!公主,你不要自责了,你说的这个也太不现实了!”
胖胖的话没有让凤茵从痛苦中缓解过来,她的话也没能引得凤茵冷静的沉思着当日发生的事,若凤茵能细细的回想着当天的情节,她一定会有其他重大发现的。这场大火,看似是凤茵为之,可真相真的就这么简单吗?
胖胖陪着凤茵在卧室内伤感了许久许久,待凤茵哭够冷静下来后,胖胖打来了一盆水,给凤茵擦拭了脸颊,穿上了凤茵最喜欢的衣裳。还在整理时,突然又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凤茵,凤茵!”张轲夫妇二人站在门外,一副十足的小人模样,嬉笑着喊着。
凤茵亲自上前把门打开,微笑着道:“舅父,舅母!”
张夫人情不自禁的瞟了一眼凤茵的眼睛,好奇问道:“哟,凤茵,你这是怎么了?刚刚哭过了?”
凤茵只得勉强一笑,道:“没,舅母无需担忧。”
张轲插话道:“凤茵啊,舅父知道你还无法释怀你皇叔一家人的死亡,可舅父还得劝诫你,逝者已矣,你再伤心他们也终究是回不来了。今天是你十岁的寿辰,你的父皇和母后待会可就要来了,还有一些大臣公子都会来,你可千万不能用你这张哭过的脸来迎接你的父皇和母后了!”
“凤茵知道了,舅父请放心吧!”
张轲点着头,继续道:“好,那你好好打扮打扮自己,我和你舅母先忙别的去了。”
凤茵点了点头,待张轲夫妇离开后,紧绷的躯体瞬间就舒张了。也不知道是谁在擅作主张帮自己筹备十岁的诞辰,也没有人来问问自己的意见是否愿意见自己的父皇和母后,是否愿意庆贺这个寿辰,凤茵内心气愤极了,站在门口呆呆的望着前方久久没有撤离。
胖胖比凤茵只大四岁,本是卖来萧岌府中当杂役,凤茵五岁的时候胖胖就被卖来萧府,和凤茵有过多次交集后就被萧岌安排开始伺候凤茵了,叫她胖胖也不是因为她很胖,只是脸圆而已。
她很会对凤茵察言观色,这个时候的凤茵,内心大概是充满了恨意,恨那个强迫让她庆贺生辰的人,明明自己还深陷在叔父一家人过世的哀伤中,现在竟然强迫自己在这里庆贺自己的生辰,这实在是太违背自己的意愿了。
但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个事必然是舅父舅母的主意。
因为舅父家中贫寒,只要借着给凤茵这个公主筹办生辰的理由,他们就能打捞一笔钱财度日了,加之邀请梁明帝和张皇后来府,更能收受不少的钱财,所以他们夫妇才毫不顾忌凤茵的感受为她筹办了这场生辰宴会。
在张家,凤茵丝毫感受不到家的温暖,舅父舅母不像叔父和婶娘那样关怀自己,也从不和自己过多交流,凤茵在张家感觉自己像是一个长期居住在张家的客人一样不受人待见,整日闭门不出,内心还有一大片的忧伤。
过往那个活泼开朗的凤茵像是一个得了自闭症的孩童一般沉静了,除了胖胖,她都不会和别人交流了。
临近午时,张宅终于迎来了圣驾。梁明帝和张皇后的轿撵和随从太监及护卫军队杖势磅礴的来到了张宅大门前。
除了梁明帝的队伍,还有西梁大将军窦西征携十四多岁儿子窦建德,御史大夫段高元携十一岁幼子段文振一同前来为这个寄养在宫外的公主庆贺生辰。
那窦建德生得十分威猛,不过十四岁而已,看似就跟一个十八岁的大酗一样神气,远远继承了窦氏将军世家的威仪之态,队伍里的他驾着骏马,眼神向四周瞟落,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在他的轻蔑之中。
西梁御史大夫之子段文振年少,却也不失振振公子之风,驾着骏马走在窦建德的旁边丝毫不逊色于他,气质高贵,长相也很清秀,举手投足间还透露着一股侠义之风,见周遭的百姓,还时不时会露出亲和的笑颜。
轿撵队伍停留在张宅门前,张轲一大家子人全都跪在门前迎接着梁明帝和张皇后,唯独不见凤茵和胖胖。梁明帝和张皇后走下轿撵来到了张轲面前。
张轲携全家叩首齐声喊道:“拜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圣上。”
梁明帝和张皇后四下打量了一番,怎么也搜查不到凤茵的身影,张皇后不慌不忙的问道:“兄长,我儿可好?怎不见她身影呢?”
张轲卑躬屈膝,拱手作揖低着头答道:“回禀娘娘,凤茵公主心情欠佳,这会儿该是还闷在房内吧!”
梁明帝听着有些生气,心想着自己大老远从宫里跑来张家给她庆贺诞辰,这个不孝女竟然都不出来迎接自己。梁明帝一拂衣袖,怒气冲冲的抱怨道:“哼,真是不懂礼仪,寡人来此,竟任性得这步田地,萧岌真是把她给惯坏了!”
梁明帝这通抱怨,恰巧被赶至大门口的凤茵和胖胖给听见了,凤茵是赶着出来迎接她的父皇和母后的,可现在还在门内便停住脚步了,她恨她父皇不明事理责备萧岌,更恨自己的父皇和母后听信民间谣言,说二月生者不详,而将自己弃养在宫外。
当凤茵听见梁明帝这番责备时,她真想扭头就走,躲在自己的屋子里再也不出来见他。可梁明帝不仅仅是她的父皇,他还是西梁国的皇帝,不念亲情,还得念及君主之威。凤茵忍下了这口气,硬着头皮还是走到张宅门外迎接梁明帝和张皇后。
“萧凤茵拜见父皇,拜见母后。”凤茵和胖胖矩步来到梁明帝和张皇后面前跪下,朝二人叩首。
“萧凤茵”这一声自称,和她这张不苟言笑的面容,梁明帝和张皇后不知她蕴含了多少怒气。
显然梁明帝并没有多喜爱这个弃养在外的女儿。而张皇后,即便有思女之情,也被那个“二月生者不详”的风俗给阻断了,因此二人显少过问凤茵在外的生活。更加不会觉得对凤茵有所亏欠了。
梁明帝没有让凤茵起身,而是数落了她一番。
“看来萧岌没有把你给教好啊,你连自己的父皇和母后都能怠慢不放在眼里了!”
凤茵内心觉得梁明帝的话可笑极了,于是她直起腰身反驳道:“自己的女儿交给别人去管教,当然就只有这个模样了,凤茵若是入不了父皇和母后的眼,您二位大可不必如此多费周折来此看望我这个弃女了,反正宫里还有许多能入你们眼的公主,不是吗?”虽是跪着,但凤茵的眼神直射梁明帝心间。
梁明帝听后怒火攻心,甩手就是一个巴掌把凤茵甩在了地上。
“公主,公主,您没事吧?”胖胖急忙跪着挪移过去搀扶起凤茵。
梁明帝指着凤茵怒斥道:“你这个不孝女,空有一副中看的皮囊,品性却如此桀骜,朕没有你这种大逆不道的女儿!”
说完后,梁明帝大摆衣裙,转身就上了轿撵,手端着轿帘对着张皇后大声呼喝道:“还不上来?”
张皇后急得不知所措,这还没进门呢,梁明帝就被凤茵给气走了,张皇后气责指着凤茵,道:“你呀…”无奈之际,张皇后也只得跟着梁明帝的脚步回到了轿撵内。
梁明帝冲着随行侍从又大呼道:“回宫!”
张轲夫妇早早起床精心打扫布置了宅地半日,那些梁明帝唤人抬过来的四五个大箱子也还没进门就又跟随梁明帝和张皇后打道回宫了。张轲夫妇心急如焚,更加无可奈何,摇头直叹气。
梁明帝的轿撵和侍从都已往回走了,最尴尬的是队伍后面的窦西征和段高元两个大臣,跟随梁明帝来给弃养在外的公主庆生,门还没进得去,招呼还没打一声就要回去了,这两对父子也带来了贺礼,他们都不知道是该把贺礼送进去还是带回去了。
看着梁明帝的队伍已经渐行渐远了,心高气傲的窦西征和段高元两个大臣也不屑入张轲的门第,只得嘱咐自己的儿子窦建德和段文振把贺礼送给这位公主了。
随梁明帝一同前来的人员已经全部撤离,就只剩下窦建德和段文振两个小青年了,窦建德手里端着一个精致的锦盒,不禁笑颜调侃道:“哎呀,一个被弃养的公主,哪配收我窦建德这价值不菲的贺礼啊,文振,干脆我们把手上的贺礼拿去卖掉,然后换些银票去喝花酒不是更好?”
年少的段文振笑着婉拒道:“青楼那种烟花之地,小弟就不敢奉陪了,家父制定的家规严谨,文振尚且年幼,还不能往那种地方去,还请兄长见谅。”
“好,你不去,我自己去!”
窦建德和段文振一直不曾看过凤茵,即便现在站在张轲家门前不远,两人也没有瞟过这边。窦建德刚要驾马离开,张宅门口却传来张轲夫妇对凤茵怒责的声音,甚至还用手推了凤茵一把。
“你耍什么公主脾气呢?把你父皇和母后气走了你开心了?”
张夫人紧接着张轲的话又嘟嚷着:“就是,你在我张家是白吃白喝你不知道吗?好不容易赶上你十岁诞辰,能邀请你父皇和母后来我们家,起码也还能给些贺礼什么的,你有脾气要发有性子要耍不会等到你父皇把贺礼放下了再气走他们吗?真是白养你这么个白眼狼了!”
张轲夫妇骂完后就拂袖入内了,留下胖胖搀扶着凤茵还痴痴的站在张宅门口。胖胖不服气的指着门口对张轲夫妇斥责道:“你们,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家公主?”
凤茵憋着这口气,但是她没有让眼泪滑落下来,而是呆呆的往外走着。
段文振和窦建德站在宅子前方算是开了眼界了。段文振有些心疼这个公主,嘴里喃喃道:“原来这个公主这么惨啊?这被寄养在外过的日子还不如我们平民百姓呢!”
而窦建德,打从眼神落在凤茵身上开始就没移开过了,十岁的凤茵身姿高挑,气质出众,那脸颊嫩的更是能掐出水来,窦建德全然被凤茵给迷得魂不守舍了,顺着段文振的话,他默默的答了句:“她遇见我,以后就不会惨了!”
窦建德抱着锦盒贺礼跳下了马背,顺着凤茵离去的方向追赶了过去。
段文振大喊道:“喂,你去哪?”
窦建德定住脚步,回身答道:“给那个公主送贺礼去。”
“呵,你刚刚不是还说那个被弃养的公主不配收你的贺礼吗?”段文振故意取笑着窦建德。
窦建德还是情不自禁的将目光投向了凤茵的背影,痴痴的念道:“现在她配了,而且,只有她配!”
段文振拿着自己的贺礼也跳下了马背,道:“那我跟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