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成王败寇，遮掩了谁的呜咽？

沧桑后的睿智，主宰了谁的江山？

谁主沉浮？今朝在现！

窦西征的时代已经过去。唯有淡泊，才能明志，一生无立于淡泊的他终究是葬送了自己的一切。

一边刑场邢台上，窦西征和段高元处以死刑，斩首示众。还有窦西征无数党羽，已归案的都被萧琮处以极刑。西梁的朝堂恢复了宁静，窦西征还政于萧琮。可这弹丸之地的宿命立于各个大国之间，命运始终无法掌控在自己的手中，不久的将来，它又将面临怎样的变迁呢？

江陵城门下，大隋使节团和凤茵出嫁的仪仗队已经准备就绪。

杨玄感为开路先锋，十万大军压后。梁明帝和张皇后及萧琮送别凤茵，送别杨素和袁天罡两位大使。虞世南和段文振为护亲随嫁至大隋的“家臣。

（“家臣”是西梁国对跟随公主一起嫁入他国义臣的昵称，视为家里人陪嫁过去的意思，嫁过去后为公主所用，也可为公主嫁的国家效力。）

今日同凤茵一起嫁到大隋的段文振神态中有些伤感，因为今天不仅仅是自己父亲被执行死刑的日子，他的母亲原本要跟随他一起去大兴城的，可是他母亲昨晚就上吊自尽了。段文振彻夜未眠，母亲的死让他一度陷入了悲痛之中。但他母亲给他留下了一封遗书，母亲的遗言是让段文振好好活下去，在大隋王朝建功立业，博取功名，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更不要悲伤父亲和母亲的死。为完成母亲的遗言，段文振连夜将他母亲埋葬了。他知道母亲之所以要选择自尽，是因为母亲接受不了父亲离世独自苟活，不想看到段高元被砍头所以先走一步了，也因为不想在段文振的身边拖累自己的儿子。母亲的良苦用心他都懂得，只是段文振往后就成了一个孤儿了，除了跟随凤茵，他也无地可去了，除了凤茵，也没有一个能令他安定下来的人了。

西梁的人没有谁见过十万人的使节团，这一阵仗将大隋的国威尽显世间了。凤茵虽曾是一个被弃养的公主，但嫁的十分风光。

凤冠霞帔是萧琮亲自差人连夜打造，红唇皓齿，纤腰犹如紧束的绢带。踏上红纱缠绕的马车时，她的心中趟着千行泪，缠绕着如丝般的忧伤。

她要离开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江陵，她要离开刚刚重聚的家人，她要离开这片她热忱的土地和国家。此去大兴城，或将永久诀别于江陵。此去大兴城，或凄凉哀愁一生，因为她要嫁的那个男子，对于她，是个陌生人。

带着这个从江陵千挑万选的公主，大隋使节团踏上了归途。

十四天后……

杨素和杨玄感率领的使团和大军回归到大隋的领土，大兴城。

被封为晋王的杨广同时也是并州总管，当凤茵来到大兴城后，杨广在并州行任差事，未能及时赶回。因此，杨素和袁天罡领着凤茵直接来到了永安宫觐见独孤皇后和杨坚。

进到隋宫走下马车那一刻，侍女胖胖伴随一侧搭手，凤茵身姿优雅的出现在了日下，隋宫里的那些护卫军，那些太监和宫女，乃至文武群臣，无不惊叹注视凤茵的容颜。

在永安宫里，凤茵出场依旧惊艳了独孤皇后和杨坚。

入殿后，凤茵施礼叩拜道：“西梁萧凤茵，拜见大隋天子，拜见大隋皇后。”

独孤皇后一听凤茵的声音就喜欢得不得了，脸上露出了宠溺的笑容，未待杨坚开口，她就走到了殿中央亲自将凤茵扶起，隔得很近观测着凤茵的脸，道：“五官精致，皮肤吹弹可破，举止优雅，一听声音就知性情温和，大方得体，适合广儿，太适合了！”

杨坚道：“越国公和袁天师远途奔波，甚是辛苦，赐坐。”

杨素道：“二圣，西梁最好的公主已经给带到大兴宫来了，臣二人就不打搅二圣和未来晋王妃了。”

道别后，杨素和袁天罡就离开了永安宫。作陪的男子都没有一个，杨坚见过了这个西梁公主后觉得满意，随后便找借口想要离开了。

“伽罗，朕还有政务要忙，广儿的婚事就全部交由你了。辛苦朕的皇后了。”当着凤茵的面，杨坚还轻抚独孤皇后的双臂，轻轻的在她的额头前落下了一个吻。

独孤皇后也没有表露出羞涩，心想着有个男人在这里确实不好跟凤茵畅聊，杨坚要走她倒还催促着他让他快速离开了：“皇上有政务要忙就赶紧去，坐在这里你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会让这位公主拘谨，快走吧快走吧！”

杨坚宠了独孤皇后一辈子，都是当婆婆的人了，在杨坚面前总是那么“肆无忌惮”，而这一切在杨坚眼中，他的女人永远都是那么可爱，值得自己去宠。杨坚走到凤茵跟前，道：“凤茵公主，以后隋宫和晋王府就是你的家了，先好好跟你的家婆处处吧，哈哈哈！”杨坚心情大好，仰首大笑而去。

凤茵一直蹲着半个身子在送别杨坚，杨坚都走了好一会儿了，凤茵依旧端着身子，独孤皇后也不知为什么初见凤茵就特别喜欢，特别心疼她。杨坚一走后，她又上前亲自扶起凤茵，满面笑颜的说：“凤茵，凤茵，这个名字真好听。这脸蛋就跟本宫年轻时一样俊俏，真是让本宫心疼到只想呵护哟！”

独孤皇后一个笑，一个小动作，甚至是她那自信满满的心态，凤茵都看在眼里，她感觉独孤皇后就是那种性情之中的人。还有她的热情让凤茵找到了当初自己婶娘照顾她的那种感觉，特别亲切和熟悉，彼此惺惺相惜，凤茵对独孤皇后也极其尊崇，特别喜爱这个家婆。

凤茵笑的很甜，答道：“皇后娘娘年芳三十有八，可却冰肌玉骨，红光满面，不说年轻之时，就是现在，您这与生俱来的优雅和高贵的气质都不知胜出凤茵多少倍，凤茵哪配与皇后娘娘相提并论呢？”

这番夸赞，惹得独孤皇后开怀露齿，兴奋不已，还问道：“真的吗？本宫真有这么年轻？”

凤茵笑着答道：“皇后娘娘本来就有这么年轻。”

“呵呵呵…你这孩子，就是会哄我这老太婆开心。不过本宫很是好奇，你怎么知道本宫年龄的？”

凤茵举着优雅的步子移至独孤皇后眼前，道：“想着日后要与大隋天子和皇后成为一家人，凤茵一路就向越国公不断打听有关您与皇上的事了，凤茵见到皇后娘娘很是意外，看着一点都不像凤茵母辈的人。不过最让凤茵意外和感动的事还是皇后娘娘与皇上一夫一妻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世间帝王之家的爱情，恐怕也只有您和皇上才配得上那一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因为在凤茵的心中，不是不离不弃相守一生就是与子偕老，爱，就该像您与皇上这样，彼此独一无二，一生只钟情一人，这样相守一生才是真正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当凤茵向独孤皇后阐述了自己的爱情观后，竟有一种找到知音的感觉了，一副匪夷所思的模样瞪着凤茵，看着凤茵在发表自己的言论，内心却欢腾雀跃，直到凤茵把话说完，她依旧沉思在凤茵刚刚的话里。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啊！”凤茵呼喊了两声，独孤皇后才回过神来，她还拍着手夸赞着凤茵：“凤茵，你说的真是太好了！”

“凤茵说的远没有皇后娘娘做的好。”

独孤皇后的心就这样被凤茵给收服了，这个儿媳如此能让自己怡情悦性，袁天罡和杨素真是没有挑错人啊。独孤皇后拉着凤茵的双手，道：“凤茵，过两天广儿就回来了，你就要跟他成亲了，以后你别再一口一个皇后娘娘的呼唤本宫了，你该称本宫一声“母后”了，知道吗？”

凤茵的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笑容，疑问着喊道：“母？母后？”

而独孤皇后却当真了，凤茵叫了她一声“母后”都笑的合不拢嘴了，忙应道：“诶，诶，乖！”

凤茵的到来，无疑是给了独孤皇后一种丢失已久的快乐。想当年独孤皇后也是独孤家中的幼女，整日疯疯癫癫，快活得跟神仙一样。可杨坚建立大隋以后，她便成了皇后，为了自己的夫君，她生儿为母，她收起了自己快活的本性。现在看着这么年轻貌美的凤茵，独孤皇后突然就怀念起自己年少时的样子了。这就是凤茵带给她的亲切感和快乐。

拉着凤茵畅聊一番后，赐了许多珠宝给她，还有独孤皇后手上戴的那支她和杨坚成亲时的玉镯子，她还亲自取下给凤茵戴上了，并对凤茵说：“本宫有五个皇子，除了晋王，其余四个都已册立正妃，但没有一个儿媳是本宫喜欢的。只有你，看到你本宫就像看到年轻时的自己，你这个儿媳是本宫亲认的，这个玉镯就该传给你。凤茵，愿你日后能与本宫的广儿执子之手，相伴一生。”

凤茵即刻给独孤皇后叩首谢礼道：“凤茵何德何能让母后如此眷顾？”

“你就有这么好，本宫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虽是第一次见你，但本宫却觉得你跟自己的女儿一样，两日后，广儿从并州回来，本宫就把你从永安宫风风光光的嫁到晋王府。”

“多谢母后！凤茵此生定不负母后的一番信任，会辅佐晋王殿下为大隋断鳌立极，创惊世政绩。”

就这样，凤茵被独孤皇后留在了永安宫。过两天，两天以后她就要嫁给那个传说中的晋王了。

那个越国公杨素嘴里的晋王殿下，独孤皇后和隋文帝口中的广儿，他究竟长什么模样呢？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呢？他身材魁梧才高八斗吗？他会像自己的皇兄萧琮那样柔情吗？他会像窦建德那样对自己好吗？他会像隋文帝那样是个盖世英雄还专宠自己的妻子吗？

凤茵有太多太多的疑问，但是她不知道这个晋王殿下曾经去过西梁国，她更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见过她了，她也不知道这个晋王殿下早已对她思念成灾，喜欢入骨髓了。

这两天，等待与晋王成亲的两天大概是凤茵此生最漫长的两天。因为她对晋王杨广一无所知，晋王是个好人，是个君子，她或许此生在大兴城容易度过。可若晋王是个坏人，是个花心又有色心的心，那自己这辈子就算是毁了。凤茵感觉自己像是在赌博，这种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的悬殊之感让她时时都陷在了恐惧之中。

陌生的大兴城，陌生的永安宫，凤茵感觉孤单极了。面对着宫殿里的四壁唉声叹气，虽然独孤皇后对她好，彼此也有话聊，但始终还是不太熟悉，凤茵不敢越矩，生怕自己还没从永安宫嫁出去就闹出笑话或是闹出大错来了。

她只是一个人呆在自己的寝殿里，她的身边只有胖胖一人，虞世南和段文振都被安排在了隋宫外的行宫居住，碍于是男子身份，他俩即便是凤茵从西梁带过来的家臣也不能入后宫来找凤茵。

两天说长也不长。终于，独孤皇后收到了杨广加急信件。信中杨广称明日午时前能到达大兴城。杨广知道自己回来以后就要娶一个陌生女子，这是一早就说好的事，这个女子是独孤皇后挑的，独孤皇后是他的生母，杨广便什么都没有再过问了，只管回来娶亲了。

收到信件后的独孤皇后知道杨广明日午时前就能到达，于是就开始给他们筹办婚宴了。她亲自到达晋王府，亲自勘察晋王府内的婚宴布置。

晋王府的几十个下人忙得昏天暗地，独孤皇后又带来了五六十个宫女太监帮忙布置，红绸挂满东苑屋檐和院前院后，洞房里满桌“枣生桂子”和美酒，红烛布满婚房，到处喜气洋洋一片。从里到内，独孤皇后都参观了一遍，觉得满意之后她才离开。

晋王殿下和西梁公主的婚姻在紧锣密鼓的筹备当中，从并州往大兴城赶回的杨广却闷闷不乐了。

他对这个西梁公主的陌生感就跟凤茵对大隋这个晋王是相同的。对于这场被父母安排的婚事，即将见面成婚的两人都觉得备受煎熬。

尤其是杨广，他觉得自己特别可笑。要说他此刻钟情于一人，可他却连那个姑娘身在何方都不知道，虽然知道了人家的名字，但对她却一无所知。

杨广自从见过凤茵两次后，回来就一直对她念念不忘，他也会时常抚琴寄哀思，弹奏着初见凤茵的那首曲子。凤茵才弹过一次而已，他就全部记得了。

风花雪月，本是一场醉梦，一世繁华，可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那么苦涩呢？

他曾穿山过水拂面而至江陵城，奈何一见凤茵后，思念此生难灭。一面之缘而已，多少个日出消融，檐上落白之日，依旧没有消去他心中的那一片深水之渊。

将要到达大兴城时，杨广和自己的亲信在城外扎营逗留了一晚。

空谷高山，杨广寄情于琴，对着空谷弹畅。这次去并州，来回都拉上了他的好兄弟宇文化及。当杨广满怀心事在空谷里抚琴之时，宇文化及也跟了过去。

他取笑着杨广，道：“晋王殿下，你这曲风不对啊，明日你就要成亲了，不应该高兴吗？我怎么听着都觉得你好像很痛苦一样呢？”

杨广只是淡笑着，他让宇文化及坐在了自己的身旁。他问道：“小靖，你有对一个女子动过心吗？”

宇文化及蔑视的说道：“对一个女子动心？这天下间恐怕还没有一个能令我宇文靖动心的女人。”

杨广的脑海里浮现的全是凤茵的笑脸，他面朝空谷，仰视前方，念道：“我也本以为这个世间不会有让我杨广动心的女人，可是我就真的遇到了。她很美，可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她的美，总之她跟我所见过的女子都不一样，只可惜我与她没有缘分更深入的了解，在江陵的时候，我匆匆离开了她所在的地方，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就算我再去江陵找她，我想也未必能找到这个姑娘了。”

宇文化及道：“哟，真没看出来咱们晋王殿下还是一个痴情种啊，才见过人家姑娘一两面，就对人家这么放不下了。不过我倒真好奇，也想见见你眼中这个不一样的姑娘究竟长什么样，有什么妖术能把晋王殿下你迷得七荤八素的。”

杨广突发奇想，道：“小靖，等我回去成了亲以后，我带你去江陵，你陪我去找那位姑娘怎样？”

宇文化及反感极了，应该说他不想惹祸上身，急忙就拒绝了：“你开什么玩笑？杨广，你是不是疯了？你母后千挑万选，让杨素和袁天罡给你从西梁带回了个公主，你一成了亲后竟然要跑到她来的地方去找一个姑娘？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到时候这个准晋王妃不高兴了一状给你告到你母后那里去了，你到时候的下场就跟你那个太子哥哥一样受冷落了。你要知道你母后可是最见不得男人朝三暮四，妻妾成群了。”

杨广被宇文化及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兴致满满的他也被宇文化及打击得沉默低头不语了。宇文化及拍了拍杨广的肩，道：“我看你啊，还是老老实实的和你的准晋王妃拜堂成亲吧。”

杨广用内心的压抑，换做一抹微笑。看似倔强，而不失独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