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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七腊八,冻掉下巴。农历腊月初七半夜十二点多的寒风岂止是冻掉下巴,王满囤觉得露在外面的肉跟猫挠一样火辣辣地疼!
黑漆漆的夜空中有寒风吹着雪粒子抽到脸上,他背着大半麻袋粮食往徐寡妇家紧走几步,差点被满后园子乱扔的木头柈子给绊个跟头!
“妈了个巴子的!”心里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都是周兰香这个败家老娘们儿害得!也不知道这臭娘们作什么妖,好好的就躺炕上坐起了小月子!家里的活一把手不伸,造得跟个猪圈似的,走个道都能让木头给绊倒!
玲子说得对,这臭娘们就是给惯地!欠揍!这些年他脾气太好了,给惯出毛病来了!
他碰都没碰过她,她哪来的孩子?娘一说她流产了她就躺炕上装上了,还吃上奶粉了!瘦得一把骨头,她还真当自个能生出孩子来了!
想到这,王满囤心里一咯噔,徐寡妇的话忽然就冒了出来,难道她在外边偷人了?真的流产了?
王满囤的眼睛都气红了!越想越是这么回事!这个臭娘们儿!他说这些日子她咋不对劲儿呢!竟然关门关窗户地在炕上躺了一个多月,还吃上鸡汤喝上奶粉了!
要不是玲子提醒,他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这是给他戴了绿帽子了!
以前她可不是这样,上回娘说她流产了,她一天都没歇,家里的活一样都没少干还。是娘怕队上的人说他家不心疼媳妇,压着她在家待了两天,那两天她也没敢歇着,把一剁木头都劈了,还贪黑给五福做出一双鞋来!
王满囤喘得跟头犁了三亩地没歇气的牤牛一样,大冷天地气出了一脑门的汗,恨不得现在就回去把周兰香狠狠捶个鼻口窜血!
她长本事了!敢给他戴绿帽子了!大耳刮子抽死她!
王满囤气呼呼地跳过木障子,背着粮食进了徐寡妇家的后园子,心里计划着待会儿送完粮食要怎么把周兰香拖出来狠揍一顿,眼前一花,忽然被好几盏马灯给晃得花了眼。
“谁!大半夜地闯寡妇门,抓住他!”
“抓住他!徐寡妇的姘头!别让他跑了!”
“堵住!堵住他!赶紧去找队长!抓着个搞破**的!”
“他想跑!别让他跑了!”
……
王满囤还没看清眼前的灯光和人影,迎面就被结结实实地揍了一拳!他眼冒金星地转了半个圈,头上又是一阵闷疼,脑袋嗡地一声,跟截木头桩子一样栽倒在了雪地里,完全没了还手的力气。
接着一群人蜂拥而上,开始对他拳打脚踢。
“流氓9想跑!揍他!”
“揍!他背着这老多粮食,不是流氓就是小偷!”
“他还敢还手!揍他奶奶地!”
王满囤疼得哼都哼不出来,想说他不是小偷,想说他没想跑,他没还手!可除了蜷缩起来,他连护住脑袋的力气都没有了。
被狠狠揍了一顿,身边乱七八糟的叫嚷和脚步声响了好半天,等围着他揍的人终于停手,他头已经肿成了猪头,满脸粘稠的血,牙都不知道被打掉了几颗。
等他被人扯着脖领子薅起来,用栓牲口的粗麻绳五花大绑着推到老队长面前,他才看清楚,全屯子的人都跑出来看热闹了,老队长披着翻毛狗皮大棉袄,咳嗽得上气不接下气地站在他面前。
老队长咳嗽的间隙发话:“东升,你带几个妇女把徐寡妇和她娘带出来,别顶着门了,进屋仔细搜搜,看有没有别人。立群,把人都带到队部去问话!”事情刚闹起来徐寡妇家的门窗就让人给顶住了,说是怕里边有奸夫再给趁乱跑了!
韩立群赶紧安排着把人都带到队部去,连带着王满囤“偷”得粮食也带过去,又去扶老队长,还得抽空吆喝着小山几个不许再打了,一切有队上给做主呢!
老队长在队里虽然很有威信,在大队和公社也能说得上话,可一到冬天就犯气管炎,队里的事大部分都是他管着。
韩大江一直试图往队长跟前凑,可惜总是被二蛋和二愣子几个小子给挤出去,想派个儿子去给公社的曲大猪腰子送个信,却发现走到哪都有人跟着,根本没办法悄悄说话,最后只能被裹挟着不上不下地去了队部。
队部的三间大筒子屋里挂了好几盏马灯,全队的人都挤了进去,王满囤和徐寡妇四条腿被绑成个待宰的肥猪扔到了地当间儿,嘴里都呜呜呜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王满囤是牙差不多都被打掉了,满口是血,又急又疼说什么大家伙也听不清楚。徐寡妇倒是伶牙俐齿,可不知道是谁嫌她聒噪得心烦,给她嘴里塞了个大苞米瓤子。
大家正听二蛋、小山、二愣子十来个半大小子在讲事情的经过,谁都不想听他们为自个辩解。
这群半大小子这些天闲得没事,晚上就各家蹿,掏在各家房檐上作窝的麻雀窝。天越冷麻雀越不愿意动,特别是晚上,都缩在窝里不动,又养得肥,有时候一窝能掏着好几只,到时候扔到灶坑或者火盆里烧熟了,光闻着肉味儿就让人淌哈喇子!
所以掏麻雀窝这事儿屯子里小点的孩子还干不了,都被大点的半大小子包圆儿了,孝子们敢不经他们点头就去掏,让他们知道了肯定是跑不了一顿揍!
这群半大小子也都是拉帮结伙地集体行动,大半夜地到谁家都跟一群小牛犊子噗通噗通跑过去一样,闹得屋里的人要骂他们几句。
二愣子说得眉飞色舞:“……我们在二蛋家就看着有人鬼鬼祟祟地从老王家后园子往徐寡妇家跳,就鸟么悄地摸过来了!这大半夜地,一个大老爷们往寡妇屋里钻,那肯定没好事儿啊!我们就给抓住了!抓住就一顿胖揍!不揍老实他……”
“麦子叔!”小山上前一步把二愣子给挡在了身后,打断他的话自己说了起来:“我们拦住他他就想跑,我们问他话他不说,挥拳头就揍我们,还背着那老多粮食,我们寻思着咋地也不能让他跑了,就还手了。他看我们还手就拼命地打我们,这么一来一往,大家就动起手来了。”
二蛋最机灵,拉了两把身边的酗伴,大家一起点头:“对对!就是这么回事!我屁股蛋子还挨了他一脚呢!老疼了!”
“就是,他上来就打我们,老狠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跟老队长告了一状,小山这才抹着眼泪委屈地看向老队长:“麦子叔,您得给我姐做主!我姐夫今儿个晚上才去抢了我姐的口粮,我姐不给他就要揍死我姐,半夜就给徐寡妇送来了!他还说明天要带我姐去卖血,要给那孩子买奶粉,这让我姐以后可咋活呀!”
周兰香走过去给小山擦眼泪,自己也满脸是泪:“麦子叔,您老和大家伙给我做个见证,以前老王家咋对我我都愿意在他家好好过日子,可现在王满囤干出这种事来,我得要脸,我不能跟他过了!”
芳丫姐也蹿了出来,抱住了在灯影下显得更加单薄的周兰香:“麦子叔!你看看兰香,以前多水灵个闺女,这些年让老王家给磋磨成啥样了!前些日子大队和公社都惊动了,她还是实心实意地跟王满囤过日子!可你看看老王家这些日子办得这还叫人事吗?简直连畜生都不如!就这么欺负兰香,兰香也一句话不说,前几天还跟我们说要拆了自个的棉袄给王满囤做件厚实的大棉袄送粪穿!”
当时在场的几个妇女也都愤愤不平地给周兰香作证,想想当时周兰香对王满囤的那一片心,再看他现在干的事,真是畜生不如!
杆子婶几个也站了出来:“队长,他们老王家不能这么欺负人!兰香的事你得给做主啊!”
看热闹的人也都骂起了老王家,真是满脑袋瓜子臭大粪,周家小闺女那么好的媳妇,不好好跟人家过日子,跟个寡妇扯淡,烧包得不知道咋嘚瑟好了!
王满囤却嗷嗷嗷地在地上打起了挺,像个马上就要上案板被宰一刀的肥猪,拼命嚎叫着要给自个争取个多喘几口气的机会。
老队长让人把他扶起来,“王老二,你嚎啥?冤枉你了咋地?你有话就说,别整那怪动静!”
王满囤终于站了起来,让人拿葫芦瓢舀了半瓢凉水,把嘴里的血沫子漱出去,赤红着眼睛瞪向周兰香:“不是我!是这个臭娘们儿!她养汉!我,我没碰过她!一手指头没碰过她!她跟人乱搞,搞出孩子来"子是野汉子地!我没睡过她!摸都没摸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