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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过差,走出府牢已经是亥时,外面月明星稀,街道上冷冷清清,隐隐约约有梆子声传来,还有坊间不断回荡的‘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不久前被上官大骂了半个时辰,想起今日发生的事情,郑捕头摇了摇头,又苦笑不已,轻声叹道:“这都是什么事啊。。。”
是啊,这都是什么事啊!
他从捕几十年,乃是子承父业,这些年勤勤恳恳,江洋大盗恶贼流寇也都遇到过,寻常人家很难想象这里面的危险,在生死边沿游走,见的多了,说不怕是不可能的,但也不会像那些毛头小子一样,见了血,连吃饭的家伙都握不住。
可是,可是他何曾见过如此凶人!想起张虎杀人后平静的样子,再想想那位公子哥轻描淡写的态度,呼吸不由得一滞,视人命为儿戏,视律法为无物,他怎敢?他怎么敢!
光天化日之下,当街纵奴杀人,还是当着官差的面!惊惧后便是无法抑制的愤怒,他看到了冷酷,看到了残忍,看到了那骨子里的不屑和猖狂。
这是羞辱,这是对官差的羞辱,也是对官府的羞辱,清平世界朗朗乾坤,那程思就是该死,也应该由官府来判,由通判大人来断!
夜风袭来,紧了紧身上的衣服,郑捕头心头很乱,怒火在胸膛中淤积燃烧,却又在一瞬间熄灭冷去,回头相望,府牢大门上的灯笼在夜风中左右摆动,光影摇曳,正下方的两只狴犴石兽显得越加狰狞,或许,就连它们也对这污浊的人间绝望了吧?
回到家中,家人不出意外的早已上床休息,将门栓插好,他轻声轻脚的朝着堂屋走去,或许是之前开门声太大,西侧的房间亮起烛光,紧跟着响起一阵咳嗽声,他心中一紧,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相公,你回来啦。”
看见披着外衣出来的娘子,郑捕头立刻走上前接过烛台,一手搀扶着她慢慢走到桌子前坐下,有些埋怨道:“你身子骨不好,应该多休息才对,不用每晚都等着我。”
“相公说那里的话,你公务繁忙,我一个妇道人家又帮不上什么忙,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看着欲言又止的相公,她轻笑着摇了摇头:“再说了,你不在,我心里空荡荡的,一个人想睡也睡不着。”
结婚二十年,夫妻琴瑟和鸣相敬如宾,能娶到织娘这样的女子,乃是一生中最幸运的一件事。细说起来,心底其实一直都有愧疚,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两小无猜再到新婚大喜,他年少时曾发下誓愿,要许她一世富贵,到头来却在这府衙内不上不下,几十年的班头,当日少年变成了今时的中年,或许等到年迈的那一天,这个愿望也未必能够实现。
桌子上留有晚饭,用纱罩罩着,虽是早已冷去,他却吃的香甜,夫妻俩说一些贴己话,一天中也只有这个时间才可以,有织娘在背后默默操持这个家,他真的安心许多。
砰砰砰,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响起,在这寂静无声的黑夜里异常清晰,郑捕头动作一顿,放下碗筷,给了织娘一个安心的眼神,顺手抄起依在墙边的雁翎刀,走过庭院来到大门前,低声喝道:“谁!”
“郑捕头,夜半时分来访,只因事急从权,还望郑捕头海涵!”
透过门扇的缝隙,隐隐约约看到两个人影,为了表示没有恶意,来人还特意将灯笼绕着身体转了一圈,双手摊开,又照了照面容,随后站立而定。
那人倒是见过,只是不熟悉而已,郑捕头心中一松,手中的雁翎刀虽未放下,却也不似之前那般紧张,打开门栓,看着来人疑惑道:“谷掌柜?”
谷掌柜抱了抱拳,笑容可掬道:“郑捕头,打扰打扰,实在不好意思。”
“你是怎么来的?”郑捕头一脸警惕,盯着谷掌柜厉声问道:“入夜之后州府宵禁,各坊各市皆关门上锁,并有副尉带队巡逻,谷掌柜,你一个酒楼掌柜何德何能,竟能在这深夜时分走街串巷?说!若是不交代清楚,说不得要去那府牢里走上一遭!”
郑捕头威胁之色溢于言表,谷掌柜却不在意,扫了眼周围,俯过身子低声说道:“郑捕头所问之事我定会回答清楚,只是这里并非说话的地方,捕头若是愿意,我们到屋内再细说如何?”
深深看了眼谷掌柜,郑捕头让出位置,冷哼一声道:“跟我来!”
长居州府大不易,寻常人家能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已经是几代人奋斗的结果,郑捕头虽说世代都在府衙当差,奈何这俸禄实在低的可怜,平日里倒是有人孝敬些银钱,充做家用没问题,用来盖房子却是想也别想。
整间小院只有三间房,一件供老母居住,一件供夫妻两人居住,剩下的一件打算等子女长大了,再割成两间来用,眼下放的都是些杂物,里面黑漆漆的也看不清楚,留下谷掌柜两人在门外等候,反身准备取个油灯来。
堂屋内,看见相公归来,织娘一脸担心道:“相公,那两人是谁?怎么在这大半夜的前来拜访?”
这一会儿的功夫,郑捕头心底已经有所猜测,只是不好和娘子细说,好言安慰道:“你不用担心,那两人没有恶意,找我是因为有些私事,好了,你先回屋休息吧,等我送走了他们便立刻回来陪你。”
也知道相公有事瞒着自己,织娘心中无奈,点了点头道:“我这就回屋,相公也注意下身体,莫要耽搁太久了。”
点好油灯,归来时那两人依旧在门口等候,也不多说什么,他率先走进屋内,将油灯放在一堆杂物之上,看着走进门的谷掌柜冷冷道:“说吧,找我所为何事?”
“郑捕头不是已经猜到了么?”谷掌柜笑呵呵的,目不转睛的看着他道:“我今日前来,就是想请郑捕头帮个小忙!”
郑捕头沉默了,谷掌柜也不催促,扭着头稍有兴趣的打量着屋内的摆设,隔了好大一会儿,这才又重新望了过来。
“那个人,他是谁?”
很清楚郑捕头问的是谁,谷掌柜神色一正,抱着拳道:“我家少爷!”
“你家少爷?”
“对,没错!郑捕头或许不太清楚,鄙人姓张,乃张家一个微不足道的下人!”
在苏州府,只报张姓而不报家门的,只有这么一家,苏州府张,简简单单四个字,却让郑捕头感受到了难以言说的压力,他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一丝复杂,还有一丝丝恍然大悟!
谷掌柜很满意郑捕头的态度,在这苏州府,很少有人听到张家的名号后还能保持冷静,这说明他很不错,倒也是个人物。
“我家少爷今日出府游玩,不想竟遇到长乐帮的贼人,幸得一位姜姓小哥相助,那贼人害人之心不死,随后又纠合五六同伴意图当街行凶,下人护主心切,拼死才将贼人击毙!郑捕头,您说我说的对吗?”
“你。。。”
“郑捕头!您说我说的对吗?!”
“我。。。”
“郑捕头!您说我说的对么!!!”
谷掌柜连着问了三声,一声比一声来的冷厉,这一刻,似乎连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犹如泰山压顶一般,压得郑捕头说不出话来。
走出府牢的那一刻,他其实就有所预感,那行凶的恶人和背后指使的主人百无禁忌,分明是有所依仗,首先怀疑的就是姑苏李氏,然后是金陵高家,只怪前些日子听闻高家的公子将会来苏州府,却怎么也想不到,这人竟是张家的少爷。
比起百年望族李氏,世代簪缨高家,张家底子单薄,但那也是对门阀氏族来说。在这苏州府,张家就是天,就连姑苏李氏也不愿轻捋虎须,他一个小小的捕头,打个哈欠都能吹跑的玩意儿,在张家眼中又算得了什么?
“光我一人不行!”刚一开口,郑捕头自己却先吓了一跳,这声音太过干涩,听起来完全不像他本人的。看着谷掌柜的双眼,他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当时跟着我的还有三位兄弟,此外,四周也有不少百姓亲眼目睹,对了,这个案子将会由通判大人来断,还有那些贼人,到时候也须闭上嘴巴!”
“好!我代表我家少爷谢谢捕头一片好心!小九,把东西交给郑捕头!”
身后之人从怀中取出一张信封,双手捧起递到了眼前,谷掌柜再次变成笑呵呵的弥勒佛,抱着拳一脸歉意道:“深夜打扰,张某实在有愧,区区一点薄礼,还望郑捕头不要推辞!”
眼见郑捕头接过信封,他笑的更加和善:“捕头果然明事理识大体,我苏州府能够郑捕头这样的人物,何愁州府不靖啊!那就不打扰郑捕头休息了,哦对了,明日升堂时,还望郑捕头能牢记刚才那番话。”
“明日?”郑捕头神色一惊,府衙断案自有规矩,无论大小都是七日开始,这七日便是让衙役捕快收集证据,将案件内情了解清楚,以方便通判大人断案。
“没错,事关我家少爷清誉,可不能让一帮贼子给败坏了,当然是越快越好!”
。。。
。。。
“老爷,齐先生到了!”
书房内,中年男子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听到管家的话,睁开眼点了点头道:“快把人请进来!”
片刻后,一头戴方巾,身穿青色儒衫的男子走了进来,身子前倾拱手道:“大人,您找我?”
“德裕,坐,”指了指一旁的位置,中年男子继续说道:“深夜请你来是因为有一桩案子,需要你来帮我参谋一下!”
“大人所说的,可是今天下午学士街上发生的命案?”
“你已经知道了?”中年男子神色一愣,目光禁不住有些怀疑。
德裕倒也不觉得奇怪,他乃通判大人的幕僚,跟随大人有着十几年之久,早已是将他的性子摸的七七八八,通判大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多疑善忌,又过于爱惜羽毛,有些时候做起事来畏手畏脚,优柔寡断,连那市井妇人都不如。
他当即是一脸坦然道:“实不相瞒,大人传我之前,张家人已经找过我了!”
通判大人冷哼一声,脸色微怒道:“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由着他家少爷纵奴当街行凶,现如今还有脸求上门来_,我真应该把这些人全部关到大牢里面,先打五十大板!”
别看通判大人嘴上说的厉害,德裕却是知道,他不会也不敢,倒不是怕了张家,而是怕张家背后那人!
身为下属,德裕自是懂得给上司台阶下的道理,这边连忙附和道:“大人说的是,这张家少爷做得的确过火,无论怎么说,也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当街杀人呀。。。”
“算了,先不提这人,”通判大人一脸烦躁,摆着手打断了他的话:“说说看,关于这个案子你是怎么想的?”
“大人,属下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大人如何考虑的?”
“嗯?”
身子靠了过来,在通判大人耳边悄声说道:“张家有钱有势,没理也有理;死的那个乃是青皮,平日恶迹斑斑,有理也是没理。。。”
“放肆!”不想通判大人脸色愤怒,拍着桌子道:“我身为一州之长,代圣天子牧守一方,治下却出了如此耸人听闻的血案,你让我网开一面,放那凶手招摇过市,若是此事传了出去,民间议论纷纷,将本官至于何地?到底是何居心?”
通判大人越说越怒,在这小小的书房之内,又是亲近心腹,身份地位这些平日压在身上的东西顷刻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就跟普通人一样,暴跳如雷,既恨张家公子目无法纪,又恨那个死去的青皮不长眼睛,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德裕在一旁低眉顺眼,由着通判大人大发雷霆,他倒是明白,自己只是遭了池鱼之殃,大人心中的怒火还是发泄出来为好,若是一直憋着,心气不平,万一做出什么不智的决定来,到时候可就后悔也来不及了。
等了好大一会儿,屋内的声音渐渐低落直至平息,通判大人一脸疲惫,望着烛台愣愣出神,为官三十余载,年少时胸怀大志,决心要做个造福一方的父母官,奈何事不从愿,空有满腔抱负却掣肘不断,现如今雄心不再热血已凉,抬头遥望,只觉得前路渺茫荆棘丛生,还有万丈深渊藏于红花绿叶之间,一不留神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深夜惊醒,常常身体发寒手脚冰凉。
见通判大人久久不言,德裕苦不堪言,家中还有信人等候,不能再耽搁下去,他心中一动,上前一步小声道:“大人,此乃天赐良机,万万不可错过呀!”
“良机?此话怎讲?”
“大人这些年仕途坎坷,虽身怀治民之术,却无施展之地,细说起来,根子还在这‘单薄’两字!大人还不明白么?想那知府陈伦,不过而立之年,何德何能竟能做一州之长,当真靠的是他自己?大人可别忘了,他娶的那位贤内助,可是姑苏李氏的嫡女。。。”
提起知府陈伦,通判大人觉得好生嫉妒,他与此人政见不合,早已暗生嫌隙,私下里不止一次嘲笑对方是黄口小儿,书生意气,做事顾头不顾尾,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就因为娶了李氏的嫡女,从七品县令一路平步青云,年级轻轻就当上了这苏州府的知府,比自家还要高上半级,见了面,还需恭称一声上官!
呸!那陈伦有何本领治理一府?就凭他那一身皮囊?说到底,靠的不就是他家夫人,还有李氏这座靠山么!嫉妒使通判大人质壁分离,横竖都看知府不顺眼,只因眼红的很啊!
“大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呀!”察觉到通判大人有些心动,德裕急忙再次劝道:“区区一个张家,大人当然无需放在心上,可大人别忘了,张家背后还有个梁相国!这些年来,门阀氏族把持朝政,驱赶异己,对不从者打压不断,梁相国和大人出身相似,都是起于微末,但为何却能稳如泰山呢?”
“只因梁相国简在帝心,朝中诸公,约有三分之一都出自其门下,旁人主持科举,加起来也不足他一人之多,乃是天下士子的座师,官场上的万年长青不老松啊!”
“大人若是能与梁相国攀上关系,何愁以后仕途不兴啊!”
“住嘴!”通判大人一声怒喝,制止了幕僚继续说下去,神色严厉道:“我杜某人为官一方,只求无愧于心,你却让我趋炎附势,做那攀龙附凤之人!德裕,我看错你了!”
“大人!”
“你先下去吧,关于本案,我自有考量!”
“是,大人,属下告退!”
等下属离开房间之后,通判大人冷哼一声,幕僚的意图昭然若揭,摆明了要给那张家当说客,若是这点小心思都看不出来,他也枉称宦海沉浮几十载。
不过这人到是有一点说的对,张家不算什么,但梁相国绝对是一座大山,只需动动手指,就能将他这个小小的通判轻松摁死,比拍死一只苍蝇来的还要简单。
还有那天下士子座师的名号,听起来委实大气唬人,这德裕不在官场却不知道,梁相国是迫不得已,圣天子需要他来牵制世家门阀,以免朝中成了一言堂,这权衡之道乃是帝王心术,双方神仙打架,一个小小的通判还想加入其中,别到时候龙没攀上,反倒最后惹了一身腥臊!
想到这里,他立刻做出决定,走出书房对外喊道:“阿福?阿福!”
管家匆匆而来,俯身问道:“老爷?”
“你现在就安排人备好马匹,另外去通知张校尉、卢校尉,让他们即刻过来见我!”
管家疑惑道:“老爷,您这是。。。”
“我要连夜前往各县督查赋税徭役情况,到了明日你在府外挂上闭门谢客的牌子,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我不在家中,十天半个月都回不来。对了,稍后我留下书信一封,到时候你亲手交给知府大人,我不在的日子,州府事务就暂由三位府丞商议而定!”
“是,老爷!”
回到家中,德裕匆匆走下马车,对着旁边的下人问道:“人在哪里?”
“回禀老爷,正在书房内等着您呢。”
点了点头,连忙朝着书房走去,快到时他放慢脚步,整了整衣衫,又使得呼吸均匀,这才不急不慢推门而入,看着坐在房间内的那人,双手抱拳笑着道:“安伦兄,幸不辱使命!”
那人眼睛一亮,急忙起身上前问道:“德裕兄,通判大人答应了?”
“安伦兄猜错了!”德裕摇了摇头,卖着关子道:“他没有答应。”
“那德裕兄的意思是。。。”那人惊疑不定,随后脸色大喜道:“难道说。。。”
“没错,通判大人今晚必将离开苏州府!这桩案子将会交由三位府丞来审!”德裕智珠在握,说的斩钉截铁!
那人丝毫没有怀疑,神色一正双手抱拳,躬身施礼道:“德裕兄,我张义代表张家,谢过兄长恩情!”
“安伦兄快快请起!”德裕连忙拦了下来,神色不满道:“你我情同手足,安伦兄你又何必如此见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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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的绿柳坊今晚还真是热闹,通判大人家中人喧马嘶,毫不懂得夜不扰民的道理,相隔一户之外的另一家,府中主人坐在花园内纳凉,听见马蹄子声微微一笑,端起桌上的酒杯美美喝了一口。
老管家匆匆而来,走到一旁禀报道:“老爷,看清楚了,杜大人带着张大人卢大人还有一干护卫,骑着马朝着城外去了。”
“这个老匹夫,溜的倒是够快呀!”
男子挥了挥蒲扇,可惜吹出来的都是热风,不过也没关系,人逢喜事精神爽,凉风热风无所谓,有风就好。
“夫君,”说话间,一个身穿深色袖衫长裙,满头珠花的年轻妇人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四位丫鬟,手中捧着酒菜,将盘子一一摆在石桌上,随后退到了一边。
“夫人,你怎么来了?”男子急忙站起身来,搀着夫人坐下,又是心疼又是埋怨道:“虽说天气炎热,可夫人你毕竟刚生下逸儿莲儿不久,这身子骨还没恢复,要是见了风埋下什么隐疾,到时候可该如何是好啊!”
相公如此体贴关怀,让妇人好不受用:“夫君无需在意,妾身之间可是坐了足足一个月的月子,伺候的老妈子当时说了,这身体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结果,夫君又逼着人家在屋中多待了几日,眼下好不容易出来透透气,你又。。。”
说到这里泫然欲泣,惹得男子苦笑连连:“夫人,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夫妻两人说一些儿女情长的话,那是闺房情趣,妇人自是晓得这个道理,她心思细腻又不乏多有主见,不管是孝敬公婆还是操持家业都做的面面俱到,一个多月前又给家中诞下一龙一凤,眼下儿女双全,和相公正是意浓情深之时。
“夫君,妾身来的路上看到你脸色微喜,莫非有什么喜事?”家长里短的说了一会儿,女子想起来时看到的一幕,好奇问道。
男子故作神秘道:“夫人兰心蕙质,出阁前也是颇负才名,倒不妨猜猜看,会是什么事?”
听到这话妇人脸色娇羞,她出阁前多有荒唐之事,所谓的才名不过是闺中密友吹捧而已,做不得真,眼下倒忽然也起了心劲,暗自想了想却无头绪,只是看到夫君一脸快意的样子,心中一动,脱口而出道:“可是杜通判杜大人出了什么事?”
男子一愣,随即抚掌大笑道:“夫人果然秀外慧中,为夫是万万不及呀!”
“还真是杜大人啊!”妇人自己也笑了出来:“可让妾身猜对了一次,对了夫君,杜大人出了什么事?怎么平日里一点消息都没有?”
“倒不是他出了什么事,”男子犹豫了下,摆了摆手示意下人们离远一些,靠近夫人身边低声说道:“是张家!”
“张家?!”妇人大吃一惊,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紧紧抓着夫君的手连声问道:“张家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咦?夫人你这么着急干嘛?”男子不慌不忙道:“他家少爷在光天化日之下当街纵奴杀人,死的苦主乃是城中有名的豪侠,说起来也不是什么良善人家,这不,在场的人都被带到了府衙,那凶手更是被关进了地牢里面。”
“那张家少爷呢?”妇人急忙问道:“有没有被关起来?”
“这个倒没有,杀人的乃是他家下人,他虽有指使之罪,可这张家有钱有势,人前脚刚到府衙,后脚就被带回家中,现在估摸着正在家里睡大觉呢!”
妇人这才长长松了口气,看着犹未醒悟的男子,恨铁不成钢道:“夫君,糊涂啊!”
男子一脸不解,皱着眉道:“夫人这是何故?为夫有那里做的不对么?”
“夫君当然做错了!”妇人说的干脆利落,让男子听了心中不舒服,只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夫人虽是位女子,但才情心性都不比寻常男子来的差,在事情上也往往有着真知灼见,他贵为一州之府,在某些方面也是远远不及。
男子连忙坐正身子,摆出洗耳恭听的模样:“还请夫人指点迷津,为夫也好知道自己错在了那里!”
眼见夫君如此态度,妇人也不好多说什么,点着头道:“夫君错有三点,一是和杜大人同朝为官,夫君乃是苏州知府,杜大人乃是一州通判,你们二人却因政见不合生出嫌隙,因私怨而耽搁公事,属为不智!
二则是夫君遇事不明,张家不是小门效,背后更是站着梁相国,相国大人乃是天下士子座师,举世闻名妇孺皆知,任何牵扯到梁相国之事皆非小事,夫君。。。”
“等等!”男子打断了夫人的话,一脸诧异道:“只是张家少爷纵奴杀人一案,怎么会牵扯到梁相国呢?”
“夫君啊,张家乃相国夫人母家,她与这张家老夫人乃是妯娌,张家少爷纵奴杀人,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若是传到了有心人耳里,绝对会添油加醋夸大三分,甚至借机参奏梁相国私德有亏,纵容家人嚣张跋扈鱼肉乡民,朝中相国、世家两派到时必将再次纠葛,圣天子为了平息纷争,说不得要降罪这苏州府的大小官员,夫君,到时候你和杜大人一个都跑不了!”
一番话说得男子冷汗涔涔,越想越觉得夫人说的很对,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不管愿不愿意,事情就发生在苏州府,他这个本府的父母官想跑都跑不了。
眼下也顾不上夫人说的第三条错误是什么,他急忙问道:“夫人可有对策?”
“夫君也无需过于紧张,”妇人好言安慰道:“杜大人乃是一州通判,诉讼查案皆是由他负责,夫君只需稍加提醒,让杜大人早些做决定早点结案,免得夜长梦多生出什么乱子来!”
“夫人啊,你来迟一步,”男子苦笑着道:“就在不久前,杜先文那个老匹夫跑啦!”
“跑啦?”妇人满脸惊愕,犹自不相信道:“跑了?跑哪儿了?”
“这我哪儿知道,反正人是跑了,不在苏州府,以我对他的了解,十天半个月估摸着都见不到人!”
妇人也急了,事关夫君仕途命运,由不得她不紧张:“那这案子到时候由谁来审?”
“若是没有交代,暂时搁置;若是有交代,就有代理职务之人来审!”
两人皆都意识到了事情棘手,男子心中恨的牙痒痒的,杜先文你个老匹夫,跑也就算了,可你倒是把事情交代一下啊,谁能想到互相看着不顺眼的两人,转眼间竟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之前他还幸灾乐祸,现在只觉得命运无常。
“夫人,现在可该如何是好?”
“闭门,谢客!”女子咬着牙道:“夫君偶感风寒,这公务,还是等过几日再说吧!”
“好,就按夫人的意思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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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人注意脚下,这里有个水坑,慢点慢点,别弄脏了鞋袜。”
扶着贵人走过水洼,池班头生边走边说道:“这地牢本就是污糟之地,平日里阴暗潮湿不见阳光,住的还都是些该打该杀的腌臜泼才,贵人何必要执意进去见他们呢,我让人拖出来不是一样的嘛。”
“老九,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可我也不能让你坏了规矩啊!”
“规矩?”池班头嘿嘿一笑,浑不在意道:“这规矩也是因人而异,别人来了当然要讲规矩,可贵人你不一样,我要是在你面前讲了规矩,回头我爹我娘非得托梦过来掐死我不可!”
正说着两人到了地方,池班头上前拍着门道:“开门开门,老狗,二娃子,你们几个赶紧给老子滚起来开门!”
地牢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二娃子揉着眼睛走了出来,看到池班头刚要打招呼,只是又看到他身边那人,便下意识闭上了嘴巴。
“老狗他们几个呢?又溜号了?”走进屋内扫了一圈,池班头一脸恼怒道:“这几个欠收拾的狗东西,一到晚上轮值就变着法子溜号,他娘的,老子回头非弄死他们不可!”
“二娃子,”转身看着地牢内仅留的唯一一个衙役,池班头不耐烦道:“今天下午,从学士街抓来的犯人都关在哪儿了?”
“回班头,受伤的几个现在都在丙字号牢房,至于动手杀人的那位,则被关在了甲字号!”
“甲子号?”池班头一听勃然大怒,走上前不由分说的又踹又打:“谁让你们把人关在甲子号的?妈了个巴子,老子就一下午不在,你们就敢给我惹出点事来,我特么现在就打死你!”
二娃子也不反抗,抱着头默默承受,还是旁边的人看不过眼,上前拦了下来:“老九,算了算了,他们又不知道关的是什么人,只是奉命行事罢了,你干嘛动气呢。”
听到贵人帮忙求情,池班头这才收手,转身走到房间一角拿起钥匙,不想贵人忽然说道:“不着急找张虎,我们先去见见那几个人!”
池班头点了点头,手中的钥匙换成了另外一串,转身带路道:“贵人,丙字号牢房在这边。。。二娃子,死了没?没死还不滚过来给贵人打着灯笼?妈了个巴子,一点眼力都没有,老子养你们这帮混蛋吃干饭啊!”
池班头之前说的很对,地牢阴暗潮湿久不见光,不通风又无人打扫,里面尿骚味恶臭味还有腐烂味扑鼻,再加上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味道最后混合在一起,一口让人瞪直眼,两口下去赛神仙,至于敢吸第三口的,我敬你是个勇士,一路走好!
仅仅只是站在门口不小心闻了一下,贵人脸色发白差点当场吐出来,池班头嘿嘿一笑,也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条花手绢来,递了过去:“幸亏我提前有所准备。”
接过手绢,贵人对池班头是另眼相看:“好啊老九,都会未卜先知啦!”
池班头笑而不语,打着灯笼的二娃子冷不丁道:“是兴春桥的石榴姐,班头的老相好。”
“二娃子,你特娘的,老子让你多嘴了?”
池班头就跟凶神恶煞一样,奇怪的是二娃子任打任骂,脸上却没有一丝害怕,这着实让人有些看不明白。
那几人被关在大牢最里面,一路走来,牢房中的其他犯人早已醒来,一个个躲在暗处默默看着,当然也有毫不在意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睡了睡了,莫要扰人清梦,我刚刚可是准备吃鸡腿呢。
来到地方,示意二娃子打开牢门,池班头率先走了进去,他眼中带着凶光,扫了眼牢内的几个人,确定安全后,这才请贵人进入。
“诸位,我深夜前来是要和诸位谈一笔买卖,关于你们和你们家人,以后的前途和。。。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