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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濯就那样用袖子拽着秦煐往前走。
秦煐明白了过来,耳根悄悄地热了。
他应该放手的,可是,舍不得。
“那边是我祖母的院子。你记得吧?”沈濯也似是没注意到一般,用另一只手往一边指了指。
秦煐嗯了一声。
虽然只来过一趟,但他对地形这种事的记忆力,一向都很好。
“桐香苑里原先全种的梧桐树。但是那东西只占了个引凤的好意头而已,花一谢,特别难打扫。而且颜色暗气沉沉的。我那时刚回京就不喜欢。祖母疼我,就把桐树往外移栽了许多,前院里都改种了花,四季都有。我每次去,都能瞧见红红白白的,特别好看。”
沈濯轻声说着,嘴角往上翘着。
“这里的三个院子都锁了的。这个是棠华院,那个是花锦院,往那边拐弯,再走一段儿就是春深斋。都是原先沈信诲一家的住处。我当年给二婶面子,唯有棠华院没有亲手砸过。不过,沈信诲当年斗不过我们的时候,就会去砸一砸棠华院出气。”
沈濯的声音里都是回忆,不自觉地将袖子抽了回来,习惯性地叉手,慢慢地散步。
秦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瞬间地空了的手,捻了捻手指,觉得有些怪异。
“往前一直走就是如如院了,这边是花园。因为我弟弟喜欢花树,家里便搜集了许多,大多栽种在这里。所以花园子是我弟弟最喜欢来的地方。祖母在花园里放的人最多。可惜,那天还是被人一一调开了。”
走到一大片菊花丛时,沈濯站住,指着道:“发现了么?一般人家园子里的池塘假山,我们家没有。那之前,这里就是。如今,平了。”
沈承之死的细节,秦煐自然早就知道了。
这个时候听着沈濯竭力平静地叙说,秦煐只觉得心里一阵难过,转脸看着她,片刻,一言不发地伸过袖子去,拿了她微微发凉的手,用力握住。
沈濯的胳膊轻轻一抖,低下了头。
但没有挣脱。
两个人在那丛菊花前静静地站着。
“沈溪临死,提到了吕妈妈和焦妈妈。我一直觉得,她当年不过就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就算再怎么嫉妒,再怎么狠毒,也不该有那个心机手段,能把这件看似粗糙的事情完完满满地做成。所以我又仔细查了下去,前阵子才知道,吕妈妈和焦妈妈都是皇后娘娘的人,直线调遣她们的,是甲申。”
沈濯淡淡地低声说道。
“此事怎么没告诉我?”秦煐眼中杀气闪过。
沈濯呼了口气出去,动一动嘴角,转过身,手掌微动,把纤细的手指塞进了秦煐的手指缝里,变成十指相扣。
已经磨出老茧的手心里传来细腻触感。
秦煐的脸上腾地红了起来。两只手都越发抓得紧了。区别在于,一只手抓着沈濯的柔荑,另一只手,则抓着自己的衣襟。
“知道是谁就不急。君子报仇么。陛下让庄焉去查甲申了。我也想看看,庄焉能查出什么来。”沈濯垂下了眼帘,手腕轻摔。秦煐的手指本来就硬,此刻用力太大,她的手指有些疼。
秦煐忙放松了手指,又有些心疼,捞了沈濯的手在眼前细看有没有被自己捏红了,另一只手也凑上来,掰着那只白白嫩嫩的小手在月光下左看右看,还忍不住吹了吹。
沈濯看着他的傻样子,忍俊不禁,嗔了他一眼,微微用力,拉了秦煐接着往前走。
“我都不知道父皇让庄焉去查甲申。绿春这小心思转的。哼。”秦煐下意识接着说正事。
沈濯轻轻地笑出了声:“人家给我递消息,还不是看着你?!可是看着你的人太多,他哪儿敢明目张胆地交通皇子了?何况我们老早老早就有了默契。”
说着话,沈濯下意识地摇了摇秦煐的手。
像撒娇。
秦煐只觉得头上有些晕:“嗯。嗯嗯。”
“花园的这个门对着三房的醒心堂。我三叔为人愚直板正,我从小就怕他唠叨,所以一开始都不怎么来这个院子。后来我懂了点事,肯过来看望那个一直谨小慎微、与我母亲交好的三婶之时,却又已经是她瞒下杀害我弟弟真凶之后了。”
沈濯唏嘘不已,轻轻叹息着。
“前阵子我查一些事,让人去了一趟归海庵。说是宋相家的那个长女和米氏还曾经试图跟彼此联系过,被发现了,于是分开禁足。卞氏赐死后,宋府的管家去了一趟,之后宋大小姐就病逝了。米氏这几天也病重了。我让人留意了,一有消息,咱们就会知道的。”
秦煐拉着她的手,怎么都觉得不够,大拇指总想摩挲她的手背。
“我不打算让我三叔回京了。”沈濯淡淡地说着今后的打算:“湖州有万俟盛和尹窦在,三叔留在那边我不担心有人算计他。老宅的人也能消停些。”
这……
秦煐稍作斟酌,点了点头:“也好。他那个性子,在京城的话,终归会有太多的人想利用他。防不胜防。江南一带的学政也好,某些书院的山长也好,让他去做学问也就是了。”
沈濯歪着头瞪他:“他他他。那是我三叔。”
“呃,嗯,三叔,三叔留在外地逍遥自在挺好的。不是说新三婶为人十分聪慧?有个贤内助,三叔日后也就平安了。”秦煐摸了摸鼻子,赶紧改口。
这还差不多。
沈濯弯了弯嘴角,杏眼全是安宁的笑意。拉着秦煐,就在月光下,慢慢地在沈家转悠着。
“那边就是煮石居,耿姑姑现在住在那里……这边走过去就是朱碧堂……出去那里是外院……”
绕来绕去,又走回了侧门和桐香苑的交叉路口。
自己这是该回去了?
可是该说的话一句都还没说呢……
秦煐心里踌躇起来。
两个人站在路口,沈濯回过了身,看着眼前的沈家后宅,眼里涌上了泪水。
“这是我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最近的三年,就像是做梦一样。
“又或者,这三年才是真实的,以前都是在浑浑噩噩的梦境。
“再过几天,我就要离开了。不论是梦,是现实,我都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了……”
秦煐觉得自己的手被轻轻地松开了。
几乎不假思索,他抬起了胳膊,将那个双手捂住脸,颤抖着低低哭出声的小小玉人儿,完完整整地抱进了怀里。
“别难过,也别怕。以前有祖母爹娘,以后有我。净之,别让自己觉得孤单。我们都会一直陪着你。爱惜你。我保证。”
“不纳妾。”
呃?!?!?!?!?
“嗯,不纳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