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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下了整夜,巍峨伏卧的大明宫好似被泡进了水里,太液池的湖面像是被银针刺穿了千万个针孔,密密麻麻,教人心悸;雨势滂沱,甚至升腾起了一阵雾气,雾气裹挟着潮气和寒气充斥着整座宫殿,让人无法辨别数丈外的景象;借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麟德殿后殿的大火终于在第二天破晓时分被彻底浇灭,焦黑的梁柱如同枯木,肆意歪斜,火灾源头的西厢更是近乎灰烬。.
经过漫长黑夜的精神撕裂,所有身处麟德殿的人,都已身心俱疲。
本应接受万方恭贺、成为最受瞩目的新娘的秦博雅,此时静立在废墟不远处,身上价值不菲的嫁衣早已被雨水打湿,妆容也有些花了,令她显得有失仪态的狼狈。婢女为她撑着伞,却阻止不了十月的早寒侵体。
已经整整两个时辰了,卫景离仍然在挖那片坍圮的宫殿。昨夜前殿婚礼仪式甫落,所有朝臣和使节闹的闹,退的退,高呼着,叫嚣着,她以为虽然她的爱情存有遗憾,但终究她嫁的不错,毕竟她嫁于的这个男人正是风华正茂、智勇双全的未来国君。经过几月的相处,她愈发觉得父皇的判断多么地准确,父皇曾说,卫景离年少而内敛,身贵而骁勇,未来当是一代霸主!礼成的那一刻,她便发誓,她要紧紧抓住这个男人,成为霸主身后的女人,成为俯瞰社稷的万国皇后!
只不过,她的念头才有将要实现的苗头,就被一声呼喊近乎葬送。
突然有内侍官闯入前殿大堂跪报“后殿大火,源在西厢”。
殿内贵胄无不大惊失色,皇上眉头轻蹙正待追问,就见一袭红衣飚出大殿,直奔后殿而去。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遽然间奔出去的究竟是何人,然而她却在第一时间知晓了答案——卫景离放开了牵着她的手,不加犹豫地扔下了她。
她轻唤一声:“景离!”然而他头也不回,留给她一个焦躁和冷漠的背影。
于是,她成了偌大宫殿中心最令人匪夷所思的笑柄。
她呆了片刻,皇上和她大哥几乎同时拍案而起。她大哥愤怒地表示缘何新郎会无视阖国明珠的存在而独自离去。皇上只得派刘垚前去召回景离,自己留在殿内安抚大哥。
那一刻,她仿佛什么都听不见,她的骄傲第一次被人践踏在众人眼前,狠狠地,不留一丝情面。
她提起拖曳了数丈的裙摆追出大殿,跟他到后殿。在那里,她看到她为之仰慕赞叹的卓越男人发疯一般地向火海里冲刺;她听见他嘴里大喊“茗儿”!她感觉到他绝望的心灵和悲哀的灵魂;他似乎恨不得举剑杀了拦在他眼前的舅舅和手下,他恨不得化成飞鸟越过空间葬身火海!
然后,下起了雨,在阖国的时候,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大的雨。倾盆而下,猝不及防。
她看到他被李锏摁倒在地,在地上爬,他身上的新装惨不忍睹。刘垚扬起手掌想给他两个耳光,却被他一把推倒在地。
她想,他疯了。
她想,那个瞬间,她也疯了。
整个雨夜都是那么悲凉。景离和他的那些手下或立、或跪地守着这场大火,连同迟来的五皇子卫景贞,都齐齐等待着这里的一切重见天日。
终于,火灭了,景离和他的那名叫久里的手下跳进这片荒芜,徒手挖刨。他们喊着“茗儿”,不绝的阴雨却将他们的嘶吼湮灭,他们的手掌被断木刮伤,渗出道道鲜血,他们衣衫上沾染的尘埃在雨水里被和成泥浆,他们原本就很俊俏,此时却很冷艳,冷到彻骨,艳到炽烈。
景离的手下们动员起后殿所有的人员挖掘、清理废墟。她不懂,挖出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又有何意义?只不过是为最后一丝希冀写下一个最悲惨和现实的结局罢了。
她想,他们都疯了。
突然,久里一声大喊:“不!”吼声凄凉而萧索。
她提起裙摆走到众人围聚的中心,站在景离的身边。那是几具焦黑得几乎只剩下骨头的尸体,其中一具不同于其他,骨骼纤细,手指上还勾着一个细长的铁家伙。她认得,这世上只有钟奚茗有这个金属家伙,当日西市遇险,那丫头就是利用这个东西才连灭五人的。
那么,这个握枪的女子,便是钟奚茗了。
景离仿佛怔住了一般,眉毛蹙在一起,表情悲哀。他的胸口起伏剧烈,滴血的双手紧握成拳,整个身体也因为发力而轻微的颤抖着。她觉得他哭了,只是雨声遮住了他的呜咽,雨水没去了他的泪水。原来,他可以如此脆弱。
久里发狂一般地将那具女子尸体捧在怀里,哭喊着:“你为何又骗我……”然后垂首,连眼泪都绝望得不再落下。
许久,久里蓦然起身,狠狠道:“是皇上,是他!一定是他!他知道她要离开,所以要杀了她!”话音未落,他便试图冲向前殿。
李锏招呼众人三两下就将暴怒的久里摁在地上,持锐解下腰间的绳索将他绑了个通透。他像着了魔似得疯狂反抗,李葳流着泪抱住他,嘴里抽泣道:“茗儿已经去了,你也要跟着寻死吗!”而他仍吼叫着要去找皇帝问责,大喊“放开我”!李锏上前“啪、啪”给了久里两个重重的掌掴,瞠目瞪着他,却也说不出一句旁的话来。
景离看看钟奚茗身边的六具男子遗骸,又看看怒发冲冠的久里,一脸的不可置信。她伸出柔荑,扯了扯他的衣袖,他却浑然不觉,然后义无反顾地冲进雨里,她手里握着的衣袖一寸寸滑落,最终完全不属于她。他再次抛下了她。
她忽然觉得,她竟连一个小小率卫都不如,甚至是,云泥之别。
……
卫景离闯入前殿侧间,侍卫拦他不及,跟在他身后对卫稽一个劲地请罪。
卫稽摆摆手,屏退了左右,仅留下卫景离一人与他对峙。
“你都做了什么?”卫景离注视着卫稽半晌,一字一顿道。
卫稽将手中的书卷往案几上一扔,挺直脊背盯着卫景离,并没有回答的打算。他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大不敬地称他为“你”!
“那六个杀手,是你派的是么?”卫景离的声音由于激动竟有些颤抖,而卫稽的沉默更让他切齿,“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