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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且仗杀刃向故旧(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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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君臣两人都不再开口,无言的望着远处渐渐暗淡的火光,似黯然出神,似等待时机。

就在这绝不平静的静默中,坡下有马蹄声远远传来,马蹄声里隐约还杂着一阵轻轻的铃铛响,在沉寂的黑夜里格外清晰。

“马项金铃,是匈奴王帐下的金铃骑卫。”亥阴蹙眉冷笑,“荒唐!暗夜潜伏密报,就该出入无声,小心隐匿,吐利浑这混账,到哪里都不忘摆架子,居然在这时候还要出动金铃骑卫来当斥候传令,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当今的匈奴王,还是自知今日的匈奴部声势已日薄西山,所以才更要打肿脸装门面?难道他还把这牧马瀚原当成是自己的地盘吗?匈奴部怎么会由这么一个蠢货来继位?要是吐利浑有老匈奴王的一分城府,匈奴人这些年也不会被嬴梨打成丧家犬一般。”

“这不是很好么?”蚩尤烈笑了笑,“如果这一代的匈奴王也是个老辣深沉的角色,我们又何必把十万族军分成前后两部?”

亥阴也笑了起来:“老匈奴王确实是个厉害角色,他当三部盟主的时候一直压着我们羌族,吐利浑的心胸本事都不及他老头子,今夜之后,我们总算可以吐吐这十几年的浊气,这一次,匈奴部会彻底没落!”

蚩尤烈摇了摇头,“我倒是以为,老匈奴王虽然厉害,可他也不是嬴梨的对手,这老家伙当年能称霸草原,有一大半是仰仗他手下那位国师上善若水。可在国师失踪之后,匈奴部就一年不如一年,那位上善若水,才是真正的厉害人物!”

“上善若水!”提到这个名字,亥阴眼中掠过一道极复杂的神色,似恐惧,似敬佩,而这恐惧又远远多于敬佩。

上善若水…水无常形,看似至柔至弱,一旦汇聚成洪,无人能敌其势,所以世人都说水是天下至强之物,惟独这个谁都不知道来历的男子,却自号至强若水,而上善若水这寓意禅机慈悲的四字,也在被此人冠名自称后,成为所有中原人的梦魇。

亥阴慢慢的念着这个名字,“我这一生,一直都想和这个被称为谋断天下的男子较量一番,可惜,他竟在十几年前离奇失踪,不能和这个可怕的人物比试谋略,真不知究竟是我的不幸还是遗憾!”

“若上善若水尤在,真不知这世道会被他的毒计阴谋颠覆成如何模样。”蚩尤烈沉声道:“如果我父君死的那一晚,此人也随老匈奴王一起来犯,说不定我羌族已烟消云散,这个险些灭了中原的谋者,真的很可怕!”

两人口中提到的上善若水是草原上的一位传奇人物,此人极为神秘,约是二十几年前突然出现在草原上,身世来历无人得知,但他初至草原,略施胸中韬略便被老匈奴王视为上宾,以重金卑辞请回部落,奉以国师之位,而此人似乎对中原汉朝怀有深仇大恨,一心想要灭绝中原,他先为老匈奴王献计献谋,短短数年内,使匈奴部势力扩增,合并数十个弱小部落,稳坐草原霸主之位,之后便开始帮助老匈奴王对中原屡出灭国毒计。

自从这上善若水出现后,中原便陷入了最可怕的浩劫中,他熟知汉人兵法韬略,有他坐镇草原的数年内,无论汉家谋臣如何费尽心机的使计施策,都被他轻易化解,此人计谋诡谲,心机深沉,用兵不择手段,施计环环相连,防不胜防,把汉军打得节节败退。最可怕的是他心思缜密,每战都能预先布下绝后计,再以草原人的铁骑快攻为辅,每次都把汉军打得全军覆没,数场大战之下,几十万汉军葬于他的毒计,数年内,无数大好男儿埋骨草原,多少兵家谋士饮恨沙场,一时间上善若水之名成所有汉人心头大恨,却苦于无人能胜过他的谋略。

中原陷入危亡,只得忍辱求和,以三皇子嬴梨入质草原,向草原称臣纳贡,委屈求存。可这上善若水竟是一心想灭中原而后快,一边逼汉人纳贡,一边不断派兵侵蚀汉人江山。

但世间事总是出人意料,眼看中原江山即将被他的毒计所覆,此人突然离奇失踪,一夕之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正如无人知晓他的来历一般,也再无人知道他究竟消失何处,仿佛从未有这样一人出现在这世间过,老匈奴王骤失栋梁臂助,急得手足无措,派出上万人马四处寻找,翻遍了草原每一寸地方,却再也找不到此人的踪迹。

这个人的失踪,成了草原上有史以来最大的谜团,也为中原的黑幕划破了一道曙光,上善若水失踪之后,中原和草原只见有了微妙的变化,没有了上善若水层出不穷的毒计,汉军有了喘息之机,也正是在那个年代,几位少年如彗星般腾起中原,谋有明月,武有燹翮,辅佐汉朝皇子嬴梨,反攻为守,向草原三部展开了最艰难也最快意的复仇之战。

“亥阴,不单是你,就连明月当年也一直想跟他较量一下。”蚩尤烈一笑道:“你和明月都是擅长智谋之人,若这上善若水没有离奇失踪,你二人与他一较高下,真不知道会是谁胜谁负。”

“以明月的才智,或许真能和上善若水一争雄长,可我一定不是此人的对手。”亥阴叹了口气,苦笑道:“这世间事真有些奇怪,上善若水和明月都是远胜于我之人,可先是上善若水在十几年前突然失踪,明月又将亡于今日,这两个人都是我永远也无法胜出的对手,偏偏活到最后的人会是我,有时想想,或许我真该庆幸自己的运气。”

“天生运气难道不好么?”蚩尤烈耸了耸肩:“如今的吐利浑只怕做梦都想要有份好运气,使他的匈奴部能重成草原霸主,一统三部,可老天似乎并不愿意垂顾于他。”

“记得老匈奴王曾说过,草原上强者为王,谁家兵多,谁就是草原霸主。”亥阴诡异的一笑:“这次联军,匈奴出兵三万,按匈奴人这十几年被汉军摧残的惨况,吐利浑这次算是出足了本钱,想来他对这霸主之位势在必得,可惜今夜之后,草原三部虽会有新的霸主,他吐利浑却连向新霸主称臣参拜的机会也不会有了。”

“你的布局,我一向放心,你于我的相得益彰,就如当年的上善若水于老匈奴王。”蚩尤烈淡然一笑。

亥阴拱手道:“我虽不如上善若水善谋,但我此生都不会舍大君而去。”

一说起正事,君臣二人脸上的怅然顿时隐去,微笑着看向坡下。

铃铛声顺坡而上,一名匈奴部的骑军策马上坡,在蚩尤烈面前滚鞍下马,“匈奴部骑卫统领舍荼,拜见羌大君!”见亥阴侍立在旁,斥候舍荼又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军师。”

草原人以强者为尊,历来崇尚勇敢善战的猛士,可对于羌族这位不通刀马冲锋,却足智多谋,数次从汉朝智侯施展的计策下救出三部军队的亥阴,草原人也素来敬重。

“起来吧。”蚩尤烈抬手示意他起身,“吐利浑王让你来问联军进攻时刻么?”

“是!”舍荼躬身道:“我王请问羌大君,三部联军何时可以冲突牧马瀚原?”

“看来三万匈奴勇士已等不及要把汉人的血染满刀锋了。”蚩尤烈拍了拍野原刀柄,笑道:“吐利浑王今日说话倒是客气,这次草原三部联军,匈奴出兵三万,突厥两万,我羌族罄尽族中男子,虽凑合出了五万人,但都是些充数的老弱居多,战力远比不上匈奴王的三万精骑,哪能做这发号施令之人,舍荼,请转告你的大王,这一战,我族五万羌人自当追随在吐利浑王的青狼大旗之后,何时起兵何时进攻,还是要由你家大王来定夺。”

舍荼听他对自家大王言辞谦谨,心中欣喜,忙又向蚩尤烈一躬身:“我王言道,这次联军良机是羌大君提议,所以三部进攻时机当由大君发令。”

“匈奴王好意,羌人心领。”亥阴走近一步,笑吟吟的接过了话:“不过我不记得心比天高的吐利浑王何时有了这份心胸,我想,匈奴王其实是想让我部做先锋,挡一挡汉军的锋芒吧?”

不等脸色发红的舍荼回答,亥阴又道:“此战乃我草原三部一吐十余年浊气的良机,第一个领军杀入牧马瀚原的人不但是三部最大的功臣,也会成为被所有草原人传唱千古的英雄,这么好的机会,吐利浑王真的愿意让贤?”

“军师说笑了。”舍荼苦笑道:“我王早已有言,三部联军,同进同退,只要能打败汉军,夺回牧马瀚原,三部所有参战男子,都是草原人的骄傲。”他嘴里这么说,心里却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数百年来,匈奴部一直是草原上最强大的部落,执牛角称王草原,辖制突厥,羌族两部,但自从中原出了位狠绝霸道的厉帝,汉朝一改多年来对草原称臣避战的积弱方略,反守为攻,年年发兵攻打草原,而匈奴部自从国师上善若水失踪,老王战死沙丑,部落实力大减,新王吐利浑又远不及老王英明,每次都在智侯计,军王阵下一败涂地,几年下来,匈奴部被打得元气大伤,再无当年霸主地位。倒是羌族因有亥阴出谋划策,每战都能避开汉军锋芒,虽有折损,却保住了部落元气,而且蚩尤烈以铁腕手段统率部落,处事明断果决,赏罚公允,羌族在他治理下,十几年来秣兵厉马,养精蓄锐,声势已远胜过其余两部。

这次三部联军偷袭汉朝国都,匈奴王吐利浑一心想借此战重振匈奴威势,尽起族中三万男丁成军,但此次联军表面上虽是奉匈奴为首,其实是由蚩尤烈提供战机,亥阴布局,策谋三部兵马,而且汉朝的禳天军,苍狼骑两支精兵早打得匈奴人闻风丧胆,因此吐利浑虽眼看汉军在牧马瀚原自相残杀,也不敢托大独自进军,只得派遣帐下的金铃骑卫前来羌族伏兵处询问,也是希冀蚩尤烈能沉不住气,率兵先攻,消减汉军实力,不料亥阴一语就道破了吐利浑的用心。

“同进同退?”亥阴似是对匈奴部积怨极深,冷笑道:“这次联军吐利浑硬是要三部奉匈奴为首才肯出兵,全忘了此战良机是由我家大君提议,这也罢了,怎么临到出征,需要将士用命之时,吐利浑又突然想起了我家大君,舍荼,你家大王这如意算盘,打得很是不错!”

亥阴扫了舍荼一眼,又冷冷然笑道:“还有这同进同退,我羌族自问从不曾有负三部盟约,可你扪心自问,这几年汉朝兴兵打我草原,是哪一部常常罔顾这同进同退的义气?”

舍荼满脸尴尬的轻咳几声,亥阴对匈奴部颇有不满确实事出有因,这些年汉朝时常征伐草原,而草原三部的实力却相对大减,当年只凭一部之力就能独斗汉军全师,近年三部合兵,也常常被打得溃不成军,因此每次汉军来袭,只要不是主动攻打自己部落,匈奴和突厥都按兵不动坐壁上观,只有羌族因和汉朝仇深刻骨,每次都主动迎战,还屡次发兵帮助其余两家。

因是自家理亏在先,舍荼不敢辩驳,只得眼巴巴的看向蚩尤烈,希望他能说上几句。

“亥阴,过去的事情不必计较,吐利浑王这次也是一片好意。”蚩尤烈突然变得很好说话,笑着打了个圆场,“舍荼,不要在意亥阴的玩笑话,他这人什么都好,就是爱在小事上计较,这一点我也无奈,只能由着他,吐利浑王能有这一荣俱荣的胸襟,是我三部之福。”

舍荼忙又向蚩尤烈君臣行了一礼:“亥阴军师是胸有千谋万策之人,舍荼怎敢稍存不敬之心,军师擅算,正是主君之福,羌族能有军师这等大才,我匈奴部也得沾光,这些年若无军师指点,我草原三部失去的只怕远不止牧马瀚原。”

“我除了有些见不得人的阴谋诡计,便是开不得弓,提不了刀,百无一用之人。”就如所有懂得韬光养晦,隐于暗处为君主出谋划策的谋臣智士一样,亥阴并不喜欢被人盛赞,淡淡道:“智侯明月才真是胸有千谋万策之人,我做了他十几年手下败将,算得了什么大才?”

“军师太谦了!”舍荼诚恳道:“汉朝智侯狡猾多诈,屡出诡计伤我三部勇士,若无军师与他斗智,我们三部的根本元气早已伤尽,舍荼以为,我草原不乏勇士,惟缺运筹帷幄的谋臣智士,若能多几位军师这般人物,又怎容得汉人如此嚣张。”

“舍荼,你这以骑射闻名的金铃骑卫倒生了张巧嘴,大战在即,居然把我夸得飘飘然起来。”亥阴长笑道:“有勇无谋固然是匹夫之勇,可有谋无勇也难成大事,我只是在大君帐下混口饭吃,当不起你这样夸赞。”

亥阴笑得欢畅,心里已对这舍荼刮目相看,此人虽只是名金铃骑卫,但应对得体,被他嘲讽也不动怒,是个沉得住气的角色,而且正如舍荼所言,草原上从来不缺能征惯战的勇士,因其游牧天性,几乎每一名成年男子都是骑射好手,正是凭借这与生俱来的骑射猛攻,草原人一直以武力凌驾于中原之上,可正是因其勇悍,就少了长于谋略的军师。而中原汉人虽不敌草原人的强横战力,但多有智谋出众的谋士参军,是以武力羸弱的汉朝在与草原人的五百年交战中,虽始终居于劣势,但汉朝谋臣以计略弥补不足,总能在危难关头保缀室香火,偏偏草原人只知自恃武勇,每次中计都只会斥骂汉人狡诈,从未想过兵不厌诈的道理。

也幸得世间上善若水只此一位,在噩梦般带给中原人最大的梦魇后,又如一夜梦醒后消失。

舍荼一语点出了草原人的弱势所在,在三部战士中,只这份见识便算难得。

亥阴暗道可惜,如此人才却是匈奴部的金铃骑卫,他向蚩尤烈微一点头,蚩尤烈会意,开口问道:“舍荼,牧马瀚原上的汉军死伤如何?我的斥候胆小,不敢走近察看,所以我族也只能干等在这里,金铃骑卫是草原勇士,对战局的观望一定比我们清楚,告诉我,汉朝的苍狼骑和禳天军可有拼杀殆尽?”

舍荼面色一红,吞吞吐吐的道:“报大君,汉人狡猾,所以我部斥候也不敢太过接近牧马瀚原,只能在附近窥视,但在片刻之前,斥候来报说牧马瀚原的厮杀声已停下,又闻苍狼哀号,所以我王命我前来请示大君。”

“哦?想不到吐利浑不但继承了老匈奴王的勇猛,还学会了老匈奴王的谨慎。”蚩尤烈瞥了亥阴一眼,随即仰天打了个哈哈,笑容满面的道:“草原三部能有吐利浑这只雄鹰领飞,一定会越飞越高,舍荼,回去告诉你的大王,我部五万人马随时候命,匈奴青狼大旗所指之处,便是我羌人奉命冲杀之地!当然,有匈奴的三万精骑在,我这五万人马也只有摇旗呐喊的份,还望你家大王到时候别嫌我羌军成了负累才好。”

“大君谦逊了。”舍荼听出了蚩尤烈言语中的推托,心中暗叹,这些年草原人显然是被嬴梨给打怕了,好不容易等到这汉朝君臣自相残杀的良机,三部联军齐出复仇,可汉军精锐明明已伤亡惨烈,三部却连带头打这落水狗的勇气也无,连一向勇猛剽悍的蚩尤烈也要推诿先锋,只得赔笑道:“大君,羊群再多也敌不过猛虎之威,您帐下的铁鹰武士乃是草原上最精锐的勇士,铁鹰展开羽翼,就连旭日的光芒都能遮住,又怎会是负累?”

蚩尤烈摆了摆手:“我的铁鹰武士确实勇猛,可这些年与汉军几次正面交战,铁鹰已被军王燹翮杀得所剩无几,因此这一次我并没有把铁鹰武士带出来,这些铁鹰毕竟是我羌族的勇武根本,所以要留下点种子。”

“您此行未带铁鹰武士?”舍荼一愣,对羌族的实力暗暗吃惊:“大君,刚才我从坡下经过,见您埋伏的兵马气势严谨,杀意昂扬,还以为是您所部的铁鹰武士,未想到羌族其余战士也有如此精锐。”

蚩尤烈心下也是一怔,本想瞒下族军实力,使舍荼和吐利浑对羌族兵力掉以轻心,不想舍荼眼力却好,一眼就看出了坡下伏兵都是精锐,蚩尤烈掩饰的一笑道:“这些只是我族中寻常男丁,披甲执刀,夜色里黑乎乎的一片,看上去象回事,其实不经用,这一次我羌族老少男丁倾巢而出,也就是为你家大王撑撑门面。”

舍荼看了蚩尤烈一眼:“大君,我虽只是一名金铃骑卫,但一支军士是否精锐,自问还是能看得出来的,您麾下有这样一支精锐骑军,却从不示人,难怪大家都说,羌大君城府深不可测。”

蚩尤烈见舍荼如此直率,倒也佩服此人的勇气,他有铁腕,却不会随便示人以威,遂故作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正要随意说两句岔开话去,忽然想起,自己这个爱耸肩膀的动作,其实是学于那位少年好友燹翮,那个轻佻脯的家伙,遇事总爱耸耸肩膀,摆出一副天塌下来也无所谓的轻松模样,当年自己常取笑燹翮的散漫轻浮,谁知在不知不觉间,早学来了好友的习惯,而在今夜,他这位已然多年未见的好友…

远处,狼嚎凄厉,兵戈未止,那位老友,只怕已…

一念及此,蚩尤烈心口突然一阵触痛,几乎要弯下腰去,他强自站直身躯,转过身去,不让舍荼看到他骤然僵硬的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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