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衷帝的归葬地早在三年前就修建好了。墓地紧挨成帝的墓边，活是父子，死也父子。朝天的大坑象瞪着望天国的大眼。斜进的通道，把秘密绕来绕去，缠成解不开的谜团。大坑等着二年了，象忠诚的卫士，专等着皇上早死早来。“太年轻了”是拥戴刘衷帝人的遗憾。“早就该死了”是怀有皇位野心人的暗中诅咒。王莽感到衷帝死得不早不迟，正正好。
墓修得比较草率，处处留有急着赶完工的迹痕。一切都在显示朝廷开支不足，难以维计。前往墓地的路，是借着成帝的旧路，按理说，没有单独为皇上开地做墓场，就是不应该了。受钱限制，依旧坟。但是，至少应该开条专道，以显示皇上身份，也显示于旧皇上的区别。
路上的十二生属静静守望在道的两边。身上爬满了青苔，生满锈迹。墓地后的大青山看惯了皇家的入士大戏。重复不断，雷同无趣。山尖无意看热闹，离心急迫，剑指天空。天际翻滚的云，一浪高过一浪。鸟雀见着丧队，惊吓鼓乐喧嚣，急翅而逃之中生出依恋旧枝情怀。逃远之后又飞回，远远地站立枝头上叫唤，问同伴，人兽什么时候走？
皇上的棺木照例规格高，比王爷们大出一倍有余，里三层，外三层，金装金裹，闪着人间富贵光芒。前面是二十四匹马拉着，边上围着奴隶，奴隶在大棺木边小得如蚂蚁。肩上套着拉绳，如背生死。绳子在那些奴隶的肩上，进肉里，象刀子陷了进去。那奴隶之后是高举长茅大刀的武士。他们把战场上的凶残变成威武，刀光剑影折射出恐怖气。渲染的杀气，把大臣改变成乖猫乖羊。鼓乐把风典雅吹成了喜乐，把伤哀抹得无踪无影。
一切都在秩序中进行着。一切都变成程序。死也不例外。
随队上山的大臣，对前途担忧之心代替了悲哀之情。厌倦，不安，就象写在他们脸上的疲态。越近山他们越兴奋，他们为结束一段历程而暗自庆。“七七四十九天，总算有个结束之日”他们在心里上划出了楚河，以今天为线线，从明天起，我们的生活有酒有肉。
只有王莽心系两头，他两眼望着行进的棺木，心想着长安城，想着董贤府内的事。在长安，他站在丧队前就不放心董府。董贤死在家中是真的吗？
他怀疑董贤在放烟雾。叫王闳去探听。王闳过来报告说“皇上的法事做到第四十八天的时候董贤就归天了，是董贤自已选定的日子。他以这天死为礼，向皇上贡献。从朝廷免职归家他就有了死的念头，支撑他活四十八天，是皇上的丧期。他选择丧礼结束这天自杀，想博得忠诚美名。岳父大人也在那天死的。做法事的人说过，吹过皇上之后，就去吹奏董太师父子”王莽半信半疑，指示王闳“董是个有智谋的人，是个很狡猾的人。不见尸体，不能肯定他死。一定隐藏在家中。今天如果他们家有哭丧的法器声，我就相信，否则就是假的”出乎王莽的意料，这天董贤家真的响起法事声，吊哀丧声响砌了长安城。好奇的长安人隔着大院墙听，说‘那法事的声音不悲也不伤。声乐里充满了满足。’王莽对王闳说“董贤隐瞒的手段高明得很，这是死人的鼓乐？分明是欢乐的庆典。”王闳派人去问，那人回报“自杀的人是这样的欢庆声。吹奏人佩服自杀勇气，因而应以强悍的音乐送他。他们在吹敲敬佩，颂杨勇敢，致敬自杀。”王莽说“你们上门，上门看看家里可摆放有棺木，没有见到棺木，我不相信董贤会自杀。他如果不开，你们就砸。砸开门，冲进去，找到棺木我才相信。”王莽丢下话领着队伍走开了。不一会王闳领着张三苟四过来报告“我们先叫门，里面人答话，说阴宅里没有门。门不开，我们八人猛砸，开门一看大棺木两口，并排地放着。”王莽说“棺木里有人吗？如果里面放着是石头呢？把里面找出人来，我才相信”丢话给王闳，领着丧礼队上路了。半道上不放心，叫孔休回去见证。
王莽行在武士之后，后面是朝廷一级大臣们。大臣们为了突出王莽的尊贵，保持距王莽不少于三个马头距离。有资格跟随身后离一个身子距离的是王邑和刘歆。王莽独自一人思考着朝廷事，他想着前不久“重新封皇上的谣言”，难道大汉真的如谣言所说要重新换血？想到颠覆，他打了个冷颤。他扭头问刘歆“今天没有让刘箕子来不合礼仪，应该突出他做太子的地位？”刘歆说“封皇仪式没有举行，不能行走在队伍。”王莽说“按礼制，刘箕子做为衷帝的儿子应该走在什么位置？”刘歆说“做为皇上的太子，他应该走在你的前面。尽管他仅有九岁”王莽说“赶紧加上太子车，把刘箕子带上，一道送皇上归天。”
刘箕子的车后到，王莽谦恭让位。大臣们望着行在王莽之前的刘箕子，猜测和怀凝全打消了。但各种猜测随之风起云涌。
“大司马会不会来个没收土地？”
“大司马会不会报复我们跟着刘衷帝走，计较我们听傅氏的话，仇恨我们反对王太后？”
“大司马会不会禁止买卖奴隶？”
“大司马会不会打倒旧官史？”
“放心好了，他的任何举措都要通过我们这班大臣们做。他不依靠我们，他一双手做得了吗？我们有应对千策万策的法宝”
听说有万能立身保身的法宝，这位大臣追问这宝字。丧队头和尾都在追问立身之宝是么宝。但这位大臣就是不肯开口。一位警告他，不说出来让我们共享共有。我们就孤立你，告你个莫须有。这位大臣一阵子慌，说，只能用眼传意，记住了，“大司马说好，我们跟风个好字。大司说不好，我们也跟风不好两字，要绝对的相同。要绝对的不走样”，目光把共识从头传到尾，队伍象感染瘟疫一样。队列人因有存生之宝，格外欢畅，办起事来也格外地尽心。他们用心葬礼，处事用心，他们在庆祝皇上之死。他们在死后中找到了新生。
大臣们发现队伍里没有王政君。太后提前一天送班妃上墓地守坟，早早的到了，守望在边上了。不知情的大臣还以为太后因为年龄大了，提前到场了。王莽远远地见着高大的成帝墓边的茅草房，草房边站着十几个人。还有马车。小草房以前的主人是鸟雀，野猪，野狼。现在的主人是大汉第一才女班婕妤。班婕妤望着丧队，说“在长安要求守幕，我的目的是躲人。到了墓地，我发现躲都躲不过他们。我讨厌人声。看来，我只有用死来躲避他们。”政君说“媳妇，也就两天后的事。明后天就安静了。看到衷帝落到他父亲边我也就放心了。那边该也有个守坟场的人。有狼时，那边人喊喊，也就有个照应了”班妃说“我要早早地死，死了就安静了。”
王莽把那边的一切都观察在心。他看到一颗死了的魂灵，一颗羡慕死，向往死的人。王莽的家族情感被那无畏的情感捅开，他感概“死算什么，死要轰轰烈烈。死要史上有名。大汉的船破了。应该舍弃。不舍弃就是拖累。就没有新生。江山不仅把我们圈在里面。把新生的都圈在里面杀了。我要解绳套。解救套在脖子上的绳套”，想到这，他看着大棺木，就象对一个旧时代的埋葬。，他见着大坑，就想到不够深，不够闷死棺木。他发狠地说“这是谁指挥的。太浅。你们找人，给我挖。”所有的大臣对这一幕感到意外。也感到不可思议
“不浅，是按巫师计算的尺寸开挖的。再下挖，就到了十八层地狱了。灵魂永远不得超生了”
“给我挖，挖到十九层地狱，我要的就是不能超生。”大臣早已是跟风的大臣了，应声“挖，挖到十九层地狱”，武士变成了工匠，尘土飞杨，杨成了雾，盖住了太阳。听令官在边上发抖，他听到王莽问谁是指挥的，吓得站不住。他想到了董贤，他鬼机灵了一把，把责任都推给死人算了。他来到大司马前，恭敬地跪下“报告大司马，都是董太师的主意，是他定下尽寸，指挥按尺寸开挖的。我说墓地浅了，他还骂我们。做下人的无奈啊！”王莽说“不用说也是他。他一手遮天，你按他的尺寸做没有错。相反，你勇于承认错误，彰显了你忠诚，忠于职守是美的品格。我们要的就是象你这样有德的人。你站起来。站起来就是候爵了。以后好好干吧”大臣们，指挥官们，一听傻了眼。凭一句话获得了大赏。大赏使大臣们嫉恨起来。好不容易拚了半生力气，得到一个爵位。但一个小子，凭一句投机的话就反超了。太不公平了，他们在心里反抗着，嘀咕着。但口头上还是尊重大司马，说“大司马敢做敢为，是难得的大才。他们惊呆地望着王莽，感概“说一不二的仕人作风回来了，熟悉东西变成陌生的面孔，大臣感到几份亲切”，周身感受到“言必行，行必果”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