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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东瀛一国历来流传着一种精于暗杀、隐身的术法,被称之为“忍术”,其中以“甲贺忍术”为翘楚。谢贻香之前在江浙地界与倭寇高手对战时曾深有体会,眼下这些绿衣蒙面人“叶后藏人”的古怪伎俩,无疑正是此类。由此可见,这两名亲军都尉府的男子定是发现了东瀛高手的踪迹,急着赶往飘渺峰禀告,却不幸重创于对方之手,凑巧被路过的神火教一行人给撞上了。
而明火尊者一招吃亏,仓促间也不知这漫天燃烧的树叶后还藏有多少手持利刃的绿衣蒙面人,不禁怒道:“无胆匪类,吃你爷爷一招!”同时身子微沉,将两条手臂轮转开来,施展出他“焦土狼烟”的绝招。随后便见以明火尊者为中心,方圆数丈范围相继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缕缕青烟伴随着大股热浪从四下地面徐徐升起,眼看便要焚烧起来。连同谢贻香在内的神火教众人急忙退开,将整个战场留给了明火尊者。
伴随着明火尊者这一运功,铺天盖地的树叶火雨中已有数十道寒光接连闪现,纷纷攻向当中的明火尊者,仓促间竟数不清究竟藏有多少个绿衣蒙面人。待到无数利刃攻到明火尊者身侧,他这招“焦土狼烟”也已成形,在一声大喝中迸发出全部的威力。一时间但见场中黑烟笼罩,焦臭弥漫,也不知战圈中究竟是何情况,只有热浪不住扑腾。待到黑烟散尽,便只剩明火尊者独立当中,脚下数丈内的地面皆是一片焦黑,可谓寸草不留。而那些隐身于树叶后的绿衣蒙面人则已不见踪影,若非是在明火尊者“焦土狼烟”这一击之下灰飞烟灭,便是尽数消身隐退了。
不等明火尊者回过神来,一名丰神俊朗的中年男子已从树林中缓步行出,约莫三四十岁年纪,两眼晶莹通透,三捋长须飘扬;头戴高冠,身穿长袍,颇有汉唐遗风。明火尊者天生一副火爆脾气,怒喝道;“何方鼠辈在此装神弄鬼?”话未说完,冒烟的双掌已奋力推出,攻向迎面而来的这中年男子。
那中年男子不屑地一笑,说道;“久闻中原乃礼仪之邦,不想其民竟粗鲁如斯,足见名不副实耳。”分明是一口流利的汉话。说罢,他也是双掌平推,正面迎向明火尊者的双掌。但听“波”的一声轻响,两人四掌相交,身子都是微微一颤,竟是斗了个旗鼓相当。对掌间那中年男子竟能再次开口,傲然问道;“吾乃扶桑九州人士,道号‘寒香居士’是也。老丈何许人也?”明火尊者“呸”了一声,掌间已使出全力,顿时逼得对方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一幕直看得谢贻香惊骇不小,这位明火尊者的本事她再是清楚不过,虽只是位列神火教的五行护法之一,其修为却绝不弱于任何帮派的帮主掌门,与积水尊者的联手一击,更是连墨家巨子墨寒山和师兄先竞月也难以抵挡。眼下这个自称“寒香居士”的神秘男子能够若无其事地与之对掌,倘若果真是来自东瀛高手,那么其修为已远在之前遇到过的丹羽一叶和山本一川等人之上了。
而这边神火教一干人都是一头雾水,不知如何会突然冒出这么一群东瀛高手。宁萃见言思道沉默不语,便从行囊中取出一个纯金打造的火焰面具,让公孙莫鸣戴上,又低声嘱咐于他。谢贻香略一思索,立刻明白宁萃的用意,要知道公孙莫鸣的武功虽是举世无双,但毕竟年纪太轻,又是一脸的质朴气息,倒不如用面具掩盖他原本的形貌,一来可助长声威,二来也秉承了神火教一贯神秘的做派,让人莫测其高深。
不过片刻,公孙莫鸣已戴上宁萃准备的纯金面具,照她吩咐上前几步,离场中对掌二人尚有五六丈之遥时,开口说道:“别打了!”说罢,他将金色长袍的大袖凌空一挥,一股无形气劲顿时破空而出,自五六丈开外明火尊者的背心注入他体内。明火尊者得教主内劲相助,掌间威力陡增一倍有余,那自称“寒香居士”的男子抵挡不住,整个人当场往后滑出丈许距离,双足在烧焦的地面上留下两道长长的划痕。他急忙收掌站定,强压心中惊恐,扬声说道:“东瀛剑圣法驾中原,借中秋‘太湖讲武’之机,会同武林各派印证武道,特聘吾为随行向导。尔等是何门派,速速报上名来!”
谢贻香听到“东瀛剑圣”四个字,不禁微微一怔,暗道:“难道顾云城‘中条一刀流’的丹羽一叶尚在人世?”想到这里,她随即释怀,想起麾下军士曾向自己提及当日在东海之滨的“望父石”一役,说那丹羽一叶其实并非真正的“东瀛剑圣”,而是借“剑圣”之名前来中原试探,倘若遇到有资格与东瀛剑圣一战的高手,便会以信鸽通传,让真正的剑圣前来中原较量。而师兄先竞月在击毙丹羽一叶时,或是狂傲使然,竟故意将那只信鸽放回了东瀛。不想这才一个来月,真正的东瀛剑圣果然如约而至,还偏偏挑选了今日“太湖讲武”这场天下英雄齐聚的盛会,从而令此间本就错综复杂的局势火上浇油,真不知又会惹出些什么乱子。
便在谢贻香思索之时,一旁的言思道也已想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顷刻间便有了谋略。他急忙夸张地叹了口气,向对面那寒香居士不住摇头,装模作样地大声说道:“非也非也!东瀛剑圣者,丹羽一叶也,乃吾之挚友,已于东海顾云城外不慎命丧敌手!尔等又是何方妄人,竟敢冒充吾友‘东瀛剑圣’之名,徒增吾之悲伤?”
那寒香居士微一愕然,说道:“非也非也!若论东瀛当世剑圣,唯鬼部君一人耳,何曾轮到‘中条一刀流’的丹羽一叶……咦!汝竟识得丹羽君否?”言思道痛苦地哀嚎一声,摇头叹道:“丹羽先生尝与吾泛舟东海、把酒对月,是为生平第一知己。非但如此,东瀛剑道宗师山本一川先生以及忍术大家‘遁地飞天’二位朋友,亦是吾之挚友。只恨中原人士阴险狡诈,技不如人,便施暗箭伤人,令吾永失知己,悲痛欲绝矣!是以吾神火教此番前来大闹中原武林召开的‘太湖讲武’,不仅要为西域百姓出一口恶气,亦是要替几位东瀛挚友报仇雪恨!”
话说神火教众人对言思道这位新上任的“流金尊者”虽然甚为忌惮,却也深知神火教的复兴全系在此人身在,所以都以他马首是瞻。耳听言思道如此应对,以公孙莫鸣和宁萃为首的一行人都是默不作声。那寒香居士倒也听说过神火教的名号,顿时“哦哟”一声,卸下大半防备。然则他本是谨慎之人,再仔细一看,又皱起眉头,向言思道问道:“诸位既是西域神火教,足下何故却是汉人?”
谢贻香早已听得一肚子火气,没好气地说道:“他可不是什么汉人,而是汉贼、汉奸!”言思道不做理会,长声笑道:“神火不灭,江山焚裂!吾教持光明解众生于黑暗,奉明尊救世人于苦海,教义所至,何分胡汉?此番吾教秉道义、逆乾坤、济苍生、雪仇怨,虽千万人吾往矣,不惜孤掌力抗缥缈峰上的整个中原武林,原是势单力薄。孰料偶遇东瀛友人,皆得东瀛剑圣之力,是为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既如此,汝与吾何不兵合一路、力同一心,携手荡平中原武林?”那寒香居士再无疑虑,却不也并不多言,只是抚掌笑道:“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原当如此,原当如此!”
随后言思道便向寒香居士一一引荐教主公孙莫鸣和明火、落木二尊者以及八方使者。谢贻香身在敌营,见双方沆瀣一气,倒也不便发作,只得暗自戒备。那寒香居士同神火教众人见礼完毕,这才向身后树林用东瀛话吩咐了几句,约莫过了一盏茶工夫,但听林间簌簌声响,显是有不少高手潜行其中。待到动静声停,则是四名身穿和服、脚踏木屐的年轻女子抬着一顶白玉般的小轿缓步行出树林,透过轻纱门帘,隐约可见轿中是一条跪坐着的清瘦身形。
只听寒香居士已朗声说道:“这位便是当世最强武者、吾东瀛一国名副其实的剑圣——鬼部静灭是也!前番吾东瀛高手在中原境内接连败亡,丹羽、山本诸君亦在其中,鬼部剑圣闻之,实难相信中原武学竟已精进如斯,是以漂洋过海前来拜访,于此‘太湖讲武’之机领教中原武林之绝技!”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四名东瀛女子所抬小轿的轻纱门帘无风自动,缓缓向上掀起,露出轿中之人,却是一个白衣男子静默跪坐,以双手抱定一柄朱红色的倭刀竖立身前。谢贻香急忙随众人的目光仔细打量,只见这男子满头白发束于脑后,脸上肌肤却嫩如初生婴孩,实不知有多大年纪。再看他的面容,口鼻耳倒也如常,但淡淡的双眉之下,竟分明没有眼睛——乃是一整片光滑的肌肤,只在眼窝处微微凸起两颗鸽子蛋大小的皮肉,绝无后天修整的迹象,倒像天生便是如此!
眼见轿中之人这般恐怖的形貌,纵是神火教众人见多识广,如此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也不禁后背生寒,纷纷倒抽一口凉气。言思道情不自禁地点燃一锅旱烟,吞吐着烟雾来到公孙莫鸣身旁,低声问道:“依教主之见,这位东瀛剑圣的实力如何?”
公孙莫鸣默然半晌,也看不见纯金火焰面具下他脸上的神情,终于摇头说道:“我……我不知道。”言思道眉心深锁,又追问道:“若是教主和他动手,胜败如何?”
公孙莫鸣再次陷入沉默,面具后的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对面轿中这位鬼部剑圣,目光中渐渐泛起一丝恐惧,脱口说道:“他……他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