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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封封信,化作一道道青烟,逸散在春末的微风里。
桌上花瓶里插着的一支白玉兰,莫名掉下一片花瓣来,擦着桌沿,跌入火盆里。
袅娜升起的青烟,便带上了一股玉兰的清香,弥漫在纸张烧焦的气味中。旖旎的春情,混着陈年墨香悄然化成齑粉。好似这一春的花,都要这般凋谢了去。
旧人如斯,都作烟尘散。
风中门缝里钻进来,搅动盆里的焰火。
那一片花瓣,终燃成了灰烬。
天阙山上的北渊宗正殿里,也起风了。
微风卷起废墟里散落的尘土,轻轻拍打着殿内几人的衣摆。
“大师兄,”顾灵芷转头,瞥了景朗一眼,“有兴趣听一下另一个版本的故事吗?”
“去年年底的时候,小阮向她师父请辞,说是她年岁到了,她父母希望她能下山履行婚约。小阮是外门弟子,北渊宗对外门弟子去留一向极为宽松,甚至不用通报掌门,只向大师兄说一声便可。”顾灵芷目光转向景朗,“这件事,大师兄应该也有印象吧?”
景朗点点头。
“可是两个月前,我正好碰见小阮从山下回来。她刚回家了一趟,说是要在山上再留些时日。我随口问了句缘由,她神色有些为难,只简单地说情况有些变化。我看她不愿说,也就没有追问。”顾灵芷顿了顿,道:“接下来的,便全是我个人的推测了。”
她神色变得冷淡,全然没了方才怒气冲冲的劲头,“我曾经多次听小阮提起程家那位二公子。她和程振宇不仅有婚约,而且两人幼时已经相识。她对程振宇用情颇深,可以说,是什么都愿意为他做。”
“小阮虽生得个怯懦的性子,但十分重情。她来北渊宗六年,即便不说对这里感情很深,也绝不至于因为所谓的‘耽误婚事’而心生怨恨,做出炸毁正殿这样的举动来。”
景朗盯着绝笔信看的目光轻轻抖了两抖,挥挥手屏退了其他弟子,留下木头似地杵在附近的昀泽。他看了昀泽一眼,觉得他今日有些不对劲,但现下不是说他的时候,便移开了目光,转向顾灵芷,“你觉得小阮师妹是被人利用了?”
顾灵芷垂下眼眸,点了点头。
即便她觉得这件事与程振宇有关,也只不过是一个推测。不仅没有证据,还很可能查不到证据。小阮是个心细的姑娘,事情关乎她心心念念的情郎,她怎么会不处理好一切可能追踪到他身上的证据。
唯一可能指向小阮和程振宇私下有联系的证据,大概就是那个木盒了。
但是,单凭这个,除非那位程家二公子是个傻子,才会自己出来认下这事。
炸毁陛下钦赐的宫殿庙宇,可是株连的死罪。连小阮都要自尽以保家人周全,何况那位程二公子?
“如果真的是像你猜想的那样,这件事不仅和程二公子有关,甚至是他所设计,最后避免东窗事发,牵连自己,就给了小阮一封退婚书,撇清两家的关系,逼得小阮自己揽下一切,让正殿被炸一事就此了结。”
一直沉默的昀泽忽然开口,“程振宇这样做,难道就不怕小阮会揭发他?”
顾灵芷摇摇头,“小阮宁愿牺牲自己,也绝不会拖程振宇下水的。”她缓缓道:“那丫头在爱情面前是个傻子,可在其他方面却不是。”她的声音愈发低沉,“她即便猜到自己被利用,只怕也会甘之如饴。”
“我只是……”顾灵芷气得一脚狠狠跺在一片碎砖块上,将它碾得粉碎,“恨那个程振宇,利用了小阮后,不仅自己撇得一干二净,还做出……”她狠狠地瞪了木盒里的簪子和玉镯一眼,“断金碎玉以绝婚盟这样的无情之举。”
“这事……”景朗摇摇头。他一脸正经的时候,两道眉毛会沉下去,看起来不怒自威,半点也不像平常玩闹时飞扬的眉尾。他神色凝重,道:“不是我们能够做主的。”
话音刚落,便听得外头有弟子高声禀告道:“大师兄,大理寺的人到了。”
三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色,景朗理了理衣服,正要转身,忽然停住,他扬起眉尾,飞快地朝顾灵芷和昀泽眨了眨眼,压低声音道:“问什么答什么,别乱说话。”
顾灵芷心里还想着小阮的事情,一肚子气,撇了撇嘴,刚要“哦”一声,见景朗一记眼神瞪了过来,立马乖乖噤声,和昀泽站到一块,跟着景朗去迎接大理寺的人。
北渊宗的正殿被炸后不久,事情就传到了盛京。这样的大事情,天子没有立刻下令彻查,而是等过了几日后,忽然下旨,让大理寺主管此案。
要是顾灵芷没有记错,现今在任上的那位大理寺寺卿,是程振宇的二叔,中书令程良弼的弟弟程良尧。她有些灰心。照目前的情况看,爆炸的案子很可能查到最后不了了之,但如若真的能够查到什么与程家有关的线索,那位程寺卿能做到公正不阿吗?
等顾灵芷抬头时,瞧见一张颇为清俊的面容。要不是他身上穿着大理寺的官服,腰间还别着一刀一剑,顾灵芷真真要大大感叹一声,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一个白面书生,生得这般俊俏。
她还在恍神的时候,来人已经自我介绍了一番,说是大理寺的少卿,叫俞政。出于礼貌,景朗也挨个介绍了一下北渊宗的人。到顾灵芷的时候,她一秒切换回了低眉顺眼,严肃正经的北渊宗弟子。
不过,她还是趁机偷偷瞄了一眼,意外发现那位俞少卿似乎发现了她刚刚花痴的表情,然后在她一秒切换表情的时候,眼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但很快,顾灵芷就发现这人的行事风格并不像面相上看的那么书生气。他查起案来,十分地专业。问的问题一针见血,处事也很利落。
她和景朗陪着大理寺的人看完现场,又去了小阮的房间,等几处地方都看完,该做的记录也做好了,他们便告辞下山了。不过,他们走之前,还提到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