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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轼,秦轼倒戈了……”小兵吓得面无血色。
太子还跪着的身子一抖,颤着唇道:“不可能,秦轼怎么会反,为什么……”
皇帝头一昏,要不是现在没力气,他差点想一掌打死这个蠢儿子,这分明是人家给他设的一个局,他竟还问为什么,真是蠢到没边了。
外边打杀声震天,各种兵器的撞击声,炮火声,以及震透心肺的哭喊声,火光几乎照亮了整个天空,宏大磅礴的皇宫似乎整个都震动起来,摇摇欲坠,宣告这座古老的皇城所经历的战争。
火光之中,每个人的脸清晰可见,燕王的死已没有一个人去关注了,所有人关注的是这座备受战争沅礼的皇城还能不能保得住?
这个建朝二十几年,以强悍之势扫荡了建国二百三十四年的大顺皇朝,北攻北狄,南灭南夷,远征西戎,收服三百诸侯,而后削藩,加强中央集权,皇权之盛,历朝之最,威名远震夷夏,四海俱惊,而这样一个强大的王朝莫非短短几十年就要灭了?本该是极盛的皇朝,莫不是传不过一世?
皇帝紧咬着牙根,一种无力的感觉从心底深处蔓延出来,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朝着他最不愿想的方向而去,他早该想到以叶蓁的才智,她一旦出手又怎么会没有后招,仅仅就让他经一场宫变?
苏琬上前一步,声音里带着几丝颤音:“现在如何,秦轼可进城了?我方军队由谁领军?”
“属下不知。”他就只是一个校尉,了解的信息有限,只知道本打着燕王的军队,一团作气,气势如虹,攻入了皇城之后,打得难解难分,两败俱伤时,一直龟缩在后面的人突然拔刀杀向自己原本的战友,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会风云突变,倾刻就如切菜砍瓜般被收割了性命。
“承乾门可还守得住?”皇帝问道,苏琬感觉自己的手都被抓得生疼,承乾门是建章宫最后的一道屏障。
“敌军还未攻来。”
“召集群臣来建章宫。”
“是。”小兵领命而去。
羽林军统领林劭战袍染满了鲜血,脸上被划了无数道血迹,手里抱着自己头盔,上面的羽毛领子被箭射穿,显得异常狼狈。
“陛下,微臣罪该万死,令陛下受惊了。”林劭见到皇帝一阵心情激荡,喜不能自抑,他与林意一样,算是皇帝手把手教的,既然是君臣,亦是父子,甚至作为亲儿子燕王能反,他都不会反,皇帝把亲卫军队交给他,也可见对他的信任,人身一得到自由,他立刻掌握回了羽林军的领导权,杀了被策反的副将,与太子的军队里应外合,直往皇帝这边而来,谁知太子那里居然出现了变故。
“林劭,你来得好,现在战况如何,我们还剩多少人马,有没有把握镇压乱民?”苏琬快速扶起他,急声问道。
林劭却是摇了摇头,道:“陛下,公主,我们的人与燕王的人打得两败俱伤,袁绍刚自知燕王已死,留在皇宫必是一死,带着禁军趁乱退离皇宫,我们以为太子带来的人是援军,没有防备,谁知他们突然对我们下手,一举先杀了两营所有都尉以上的将军和九城兵马司总督,众将士如同一盘散沙,敌军战力强悍,全无还手之力。”
“一群暴民组织而来的乌合之众怎么可能有如此强大的战斗力,我们至少有五万羽林军,正规军队难道还不敌这群暴民吗?”苏琬看向太子。
太子面色惨白地摇摇头,仓促之下拉起来的队伍,他以为可以解决京城之围,欣喜还来不急,根本没有想过去了解清楚,他怎么会料到秦轼会是如此小人,明明答应的好好,竟如此反复无常。
苏琬内心十分失望,她的哥哥啊,总是一次一次刷新她的下限,这次更好,直接引狼入室,亲手把敌军带进皇城,两营将领、九城总督,除去此次随同燕王反叛的将军,这几乎是京城所有能用得上的武将,就这么在自己的地盘上被砍杀得干净,便是此次大秦皇室得以幸存,亦是元气大伤,再难恢复往日盛世,更别提已经攻陷荆襄的辰宋,大秦还有没有能力再收复回来。
“对方绝不可能是普通的百姓,他们绝对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队。”林劭非常肯定地答道,那个为将的年轻人一箭就刺穿了他的头盔,要不是他反应快,此次气断身绝。
这次,又有一个士兵跑了进来,“陛下,城中各处奴隶暴动,数万之众,汇集到皇宫而来,皇宫……我们快要守不住了。”
“卫冉……”皇帝第一反应是看向负责刑狱的刑部尚书卫冉,奴隶日常劳作,皆由刑部看守,此夜所有各处的奴隶暴动分明是有人组织策划的,如此大的行动,非一朝一夕能做到的,卫冉的能力皇帝从不怀疑,那样心思细腻,智慧超群的人怎么可能毫无察觉,既有察觉,又为何不上报?
皇帝目光带着狠意,扫向群臣,他容不得背叛,卫冉,居然是卫冉……
燕王已死,袁绍刚败逃,被软禁的群臣,再没人去看管,很自觉自发地齐聚到建章宫来,一来誓死不降的他们本就有着一颗忠君的心,一旦自由,当然第一反应找皇帝,二来,哪怕皇宫再乱,皇帝这边肯定是重兵防守最严密的地方,来建章宫肯定是最安全的地方。
群臣之中,自然不可能有卫冉的身影。
皇帝心中既悲愤又有一种凄凉的感觉涌上了心头,好一个卫冉,他也算是跟随一同建国的人,如今说反就反,不,或许他从来就不是真心的,装了二十年,叫他一点都察觉不出来,真是好本事呀。
是了,卫冉当年那么爱着叶子矜,叶子矜的死他怎么可能会不想着报仇,他果然没有看错卫冉,审时度势,一个能在心爱女人死之后,为了向他表明忠心,立刻迎娶其他女子的人,甚至不惜与亲父断决父子关系,心机岂能不深沉,好一个能屈能伸。
“报……”又是一声急促的长叫,众人心中又是一颤,坏消息接踵而来,一次比一次严峻,众人现在听到这声音都条件反射般地头皮发麻。
果然,士兵报道:“卫冉亲自打开宫门,迎了乱军进城,承乾门已破。”
皇帝连退数步,身子往后倒了去,几欲昏厥过来,心中有种清晰的认知,大秦完了……
苏琬扶资帝,心里凄然,最后一道屏障也破了,许是今日真的要命丧皇宫,她当了多年的公主,享受了无数的荣华富贵,便是今天死了倒也不亏,只是没来得及见叶芃一面,不知她此刻身在哪里,颇为遗憾,却也暗暗庆幸,幸得她离开了皇宫,倒是免受鱼池之殃。
太子一句话也不敢说,天真如他也知道这次也许真的要完蛋了。
“所有人退守建章宫,把皇后和后宫所有妃嫔及皇子公主带来。”
所有人进了建章宫,后妃和皇子公主们也全都到齐,皇帝的后妃们颇有意思,除了皇后和各地晋献美女外,皇帝自己挑选的妃子基本都有这或那的相似,后妃们缩在一团,小小声地抽泣呜咽,皇帝威严甚重,她们纵使怕,也不敢大哭,以前互相斗得跟乌鸡眼,现在倒是抱在一起,亲密无间得跟好姐妹似的。
皇帝膝下还有八个皇子,四个公主,最大的皇子还不到十二岁,最小的不到一岁,个个面如菜色,胆子小的吓得直哭,被自个亲娘拢在怀里,从小养尊处优的他们何曾这样直面战火,短短半月后,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本以为今日是转机,却原来是更大的危机,他们第一次觉得生在皇室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好。
“金陵是保不住了。”这是皇帝开口的第一句话,皇帝像是有瞬间苍白了十岁那样,满头的白发,脸上有着被燕王划下的伤痕,因没来得及医治,留下了疤痕,额头、眼角、唇上一夜之间出现了许多的皱纹,这个时候的他,才真真正正像一个五十多岁该有的年纪。
“陛下……”群臣痛心,这座金陵是六朝古都,无数朝代选择了在这里定都,它是中原最繁华之处,全国经济中心,交通四通八达,文化底蕴深厚,是天下人公认的首都,只有占据了这里,才能算得上真正意义上的统一全国,它经历战火,而始终不倒。
前朝大周在此建国三百多年,当今皇帝与先皇后攻陷这座沉睡已久的古都,顺帝败而退走,被先皇后所擒,百姓夹道鲜花相迎新君,仍犹历历在目,而今建都不过二十载,便要弃城而逃了么?大秦盛世实在太过短暂了,短暂得超乎多有人的预料。
“建章宫内有一条秘道直通城外,众臣保护太子往西边去,西境还有三十万大军,去投奔林意,林意忠勇,是可信任之人,西边以衡山为壑,乱军定是无法追击,储备实力再去乱军一战,复我大秦江山。”
众臣,尤其是文臣,忍不住开始泪流满泪,他们第一次感觉到山河破碎的凄然,心下茫然,无处何依。
“琬儿……”皇帝突然叫了苏琬的名字。
苏琬疑惑地看着皇帝,这还是皇帝如此亲近地叫她的小名,第一次皇帝对她如此亲昵,她本是该开心的,但却是在这样的情景之下。
“朕封你为护国公主,与左相一同统摄朝政,务必尽力辅佐太子,群臣务必听从护国公主之言,不得违逆。”
苏琬震惊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没想到还有更震惊的话在后头,只见皇帝很平静地说道:“若太子,若太子无力承担国事,朕授予你废太子之权,你自行称帝,群臣不得有异议。”
所有人都被皇帝这一言吓傻了,皇帝这是疯了吗,居然把所有重任交给一位公主身上,甚至让她称帝,简直荒谬,自古以来哪来女人称帝的,便是惊才绝艳的先皇后也只是与皇帝并肩临朝而已,那还是开国皇后,于国大功的呢,小小一个公主寸功未立,她凭的是什么,在场之中没有一个大臣会服的,便是太子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皇帝膝下不是还有八位皇子吗,怎么轮也不轮不到公主啊。
不对,皇帝这是留遗言的节奏啊!
“父皇,万万不可,儿臣无能,承担不起如此重责,大秦江山还需要父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过是一群乱民,待我们养精蓄锐后,再重整山河,父皇,您和我们一起走吧。”苏琬跪在皇帝身前,红着眼眶看着他。
“求陛下避其锋芒,退守西境。”群臣和后妃们全部跪下来,求着皇帝一同走,皇帝毕竟是他们的主心骨,跟着皇帝,怎么都比跟着一个公主好吧,何况皇帝不走,他们跑了,以后他们还能见人吗,丢下自己君主逃命的臣子走到哪里都是被人唾弃的。
皇帝坐在龙椅,看着跪了一地的众臣和后妃,心力交瘁,他不去想为什么会走到今日这一步,想了亦是无用,叶蓁卧薪尝胆多年,图谋的就是今日,她向来是一个有耐心的人,设下重重布局,从她踏入金陵,不,还没踏入金陵时,她就已经在谋划了,甚至不惜勾结昔日的宿敌辰国,原来,她当真如此恨他,恨到不惜毁了自己一手打下来的江山,不惜牺牲这么多无辜将士的性命。
在这一刻,皇帝终于清醒地认知到,叶蓁恨他,恨到不惜以江山为祭,他竟还天真地想着等燕王的事了之后,他要掘地三尺找到叶蓁,不管多难,他都要取得叶蓁的原谅,这想法是多么的可笑。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朕不能退。”如果真如苏琬所说,那只是一群乱民,那么他当然可以退,但是对方是叶蓁,就由不得他退了。
“陛下不走,臣等不退。”云霆发声,众人附和。
皇帝夺过一个侍卫的剑,厉声道:“这是圣旨,尔等哪个不从。”
“陛下……”
“莫不是要朕自刎当前,你们才肯走,为我大秦皇室留住一点血脉?”
云霆与皇帝对视良久,终于沉重地点下他的头颅。
“琬儿,带上你母后和皇子们走,其余妃子和公主,赐,白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