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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当日西魏金华殿上,成王荣妃及其乱党党羽与叶素痕对峙,却不想咱们派去的使团竟是一团刺客么?据连听风执令使都亲自去了,赌是血溅金殿惨烈非常。可不想那西魏羽林军竟是叶素痕的人,荣妃千算万算,没算到那落魄失势如败狗的叶素痕还能摆自己一道,也更没想到,那看似软弱无能的西魏帝心里竟跟明镜儿似的。而咱们使团携西魏邦交回函贺礼归国时,可少了一大半人哪……”
齐王接过话头幽幽开口,他抬眼瞥向晋王,唇畔几分似笑非笑:“晋王是想,咱们的陛下不知觉间连他国内政都能插手,不仅助了那容王夺权正位,还能好好敲打了一番听风筑的人。这手都能伸到别国去,那伸到咱们的封地上不是事一桩?”
齐王着眸光一沉,也不想再打一场大家心知肚明的哑谜浪费时间:“而听风筑素来是我大周皇帝之耳目,如今陛下这般敲打之,只怕是早已有了后手……估计除却弘文馆跟昭武阁之外,还有一个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咱们这位皇侄,心的确大的很呐。”
“……王叔委实耳目通达。”晋王被齐王道破内意,只得尴尬的笑了笑。他起身执起玉壶,倾身为其余三位王爷斟满酒盏之后举杯道:“侄子失言,先借酒为诸位王叔赔个礼。”
穆钰见得晋王此般作态,眼底顿时掠闪过几分戏谑不屑之情。这也无怪乎晋王如此谦卑,因为他的父亲老晋王不过一介无兵无权的闲散王爷,加之无甚才学及母妃出身低微,故也不得先帝关注,成年后草草赐予封地便放之出宫,此后一生也没回过几次玉京。
辈分上来,这位年轻的晋王是晚辈,理应侍奉长辈;而实力上来,他随了自己父亲的不学无术,既不懂治理属下也不懂屯田积粮做生意,故而实力排在四王之末。再者晋地靠北,虽不近凉朔原,然这两年北地饱经雪灾,闹得可谓饿殍遍地民不聊生。
他亦是初初承袭王位不久,面对继位后封地上这些烂摊子根本不知如何处置。而封地之上,又有官员世族横相勾结。他一个不知如何经营的王爷,在太平丰年就是个无人敢惹的吉祥物,然到了这等苦寒之年,百姓的怨恨却都会集中在主事官员和王爷头上。晋王无治理平衡地方官员之能,上奏朝廷下放灾粮亦是杯水车薪,故而只好听从老宁王的建议,瞒着朝廷联合同时武家出身的母族扩展兵员,以稳住封地之中的青壮劳力,让宁王为自己输血给养。
“王侄的不错。”宁王见齐王不愿再打马虎眼,索性开门见山:“咱们兄弟几人,今日就些掏心窝子的话——”
“你们自己,现在这日子,谁还过得下去?咱们这皇侄,还有没有将咱们这些长辈放在眼里?!年纪轻轻乳臭未干,跪着的本事都没学齐全就学了人心不足蛇吞象!成日搞一些破坏祖宗规矩的东西,这朝廷也被他搅的乌烟瘴气!弄个弘文馆昭武阁换臣换将,咱们于朝上军中的根基被他折了多少,想来大家心里都有数——”
宁王越越是怒由心中起,他一拍桌案,眉宇虬结,声似咆哮:“偏重外臣、任性妄为、逼死亲族——萧承京爵位不高又是闲职,可他能碍着什么事儿?就算轮不着他行谏,陛下完全可以将他的话置若耳旁风。就算其子行为荒唐了些,但那毕竟是我萧氏皇族手足血亲!然不想陛下这般目不容人,竟将之逼死于宣政殿!本以为先太子那疯魔死得好,他死了咱们还可以过几年安生日子。可没想到当今陛下比先太子更不念情面!”
话至一半,宁王只觉一阵气结,他忙端起茶盏啜饮一口压了压火气后方又开口:“起这治理朝堂,他不敬师长,打压那妄想一家独大的兰氏也就罢了。可罢黜无关臣下,偏倚外臣,扶植寒门……这般大逆不道无视祖宗家法之事他也做得出!楚氏护国五百年,忠臣良将倚重些无可厚非,可定国皇姑已外嫁沈氏,已是外臣。可陛下不仅独宠沈家女儿,还将由内臣亲族执掌的临阳龙图卫交由沈氏执掌……外权旁落,这般昏庸,着实令人恼恨!”
齐王闻言只是略略挑了挑眉,好似全然不介宁王逼视扫掠过众饶凌厉目光。应王垂眸不敢吭声,眼底余光却是往齐王身上瞟——
他素是知晓这位性子骄纵的大哥是与定国皇姑有旧怨的。毕竟若不是定国皇姑上谏令父皇三思,那不准依着父皇对云贵妃的宠爱程度,在她生育长子后扶她位正中宫也未可知。若是没有定国皇姑从中作梗,宁王就是真正的嫡长子,云贵妃也不会因在自己孕期大婚封后一事而伤神早薨。
在宁王心里,定国大长公主在如何荣耀赫赫,也是害了自己母妃,让自己此身无缘大宝的罪魁祸首。
“先削朝臣,再削兵权。咱们现在在朝堂的眼睛手脚,几乎都被陛下剪除殆尽。”晋王被宁王一瞥,立刻心领神会将话锋一转:“枉顾祖宗礼法,弃用忠臣内臣,偏信外戚干政,陛下此举着实昏庸!”
“噗嗤。”可不想晋王话音刚落,便听得齐王似是忍俊不禁一般低笑了一声。在场诸人纷纷向齐王投去目光,却只见齐王不疾不徐的拈起丝巾虚拭了一下唇角,不咸不淡的凉声戏谑道:“可是王侄,本王似乎记得你也没有什么门生在朝上担任要职啊?”
“……是弘文馆下放的寒门士子,替换了本王在朝中的一些门生。”晋王不曾想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被齐王揭了老底,顿时尴尬的面上一臊,只觉在齐王眼前如坐针毡。宁王见此情状,只得没好气的瞪了这不争气的侄子一眼,亲自出言替晋王解了围:“厉煜,如今时况迫人,你的体会应该是最深的吧?听我那不争气的儿子,眠龙夜宴之上,侯爷是自己将兵权交了出去——”
宁王眯了眯眼,一面着一面瞥向垂眸不言的穆钰:“不过相信侯爷此举亦是无奈,陛下手段凌厉不顾手足之情,若要强留兵权,只怕会因失大……如今我们的势力正在被逐渐撤换。陛下此举,无异于削藩呐。”
“这……这不至于吧?削藩?我有什么好削的?”应王只觉背后冷汗涔涔直下,他虽生的粗胖,可却有颗七窍玲珑心,深谙明哲保身之理。他自己在朝上也无多少门生故吏,故即便自己富裕也惹不上皇帝的猜忌。而此次宁王下帖在此约见三王的目的应王早已猜到八九分,可他委实没料到晋王早已跟宁王沆瀣一气,更没料到自己大哥竟将谋反之意近乎宣之于口——
可皇帝不好惹,大哥也不是好惹的。应王心念急转,当场决意装傻为先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