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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他们解释说,谁也不愿意把这一类最先进的东西亮给别人看,这可以理解。两个技术专家的工作一结束就离开了,是他亲自送他们上的飞机。这之间他们不可能和别人接触,也同样不可能和这件事有什么关联。
那么还会有谁可能是泄密的人呢?知道搞窃听的,除了他自己之外,再有就是他的妻子宁佩云,和刑警队长王庭臣。假如他要怀疑这两个人的话,那么,他就连一件事也干不成了。不,这两个人也是不可能的。
童振远慢慢地站起来,依次看着库伯、乔治和鲍厄斯。他严肃地说:“库伯先生,这次泄密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我会把它当作头等大事来看待。我要说的是,泄密可能还有其它渠道。但无论是哪一种情况,我迟早总会把它找出来的。我说到做到。”他停了一下又说:“中午之前,我再和你们联系。今天的碰头会到此结束。我告辞了。”说完,他转身离开了小客厅。
小客厅里又沉默了一会儿。乔治#8226;伯拉尼根打破了平静说:“库伯先生,你是否太急躁了一点。”
“不!”库伯先生转向他大声说:“这不算急躁。早把话说透,总比我们一事无成强。我从来就不信任这些黄种人,他们根本就不讲信义。十几年前我倒霉的事,就是一个黄种人告的密。”库伯先生瞪着眼睛大声说。
“得了,得了,库伯,”乔治急忙打断他,“那是个泰国人。这个故事你已经对我们讲过许多遍了。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缓和一点,毕竟我们还要依靠他们把这个案子办完。你说呢,威利?”
威廉#8226;鲍厄斯晃着手里的酒杯,噘了一下嘴说:“我不知道,说实话,能不能把这个案子办完我一点把握也没有。咱们只能走着瞧吧。”
一一
上午8点55分
办公室里很安静。偶尔有一两个警察探头进来,立刻感觉到屋里的紧张气氛,急忙悄悄地走了。
王庭臣沉默了许久才开口。他的脸色反映出他此时的心情。他终于扔下笔说:“你昨天去北郊监狱了?”
沙传泰立刻放松了绷紧的神经,他说:“是。”
“你为什么要干那种事?”
“什么事?”
“你他妈的装什么傻!”王庭臣吼了起来,“你自己做的事你不知道!”
“我审了一个犯人。”
“你怎么审的?”他大声问。
“我打了她。”
“为什么!”
“她不老实。”
王庭臣一拍桌子,“那你他妈的就拧断她的胳膊,啊!她现在体内大出血,到现在还在抢救,你知道不知道!”
沙传泰怔怔地看着他,他确实为此感到遗憾。但他为压力所迫,不得不这样做。说到底,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了不起的事。那个女人实在太顽固了。为这件事大发雷霆实在不值得。作为一个警察,王庭臣应该理解这一点,他应该知道监狱里的情况。
他问:“是麻狼汇报的吗?”
王庭臣瞪着他,没有说话。
他接着说:“假如我不把这个女人打成骨折,麻狼也就不会汇报了,是吗?”
“你什么意思?”
“因为他就是一个畜牲!”
“你不要管别人的事。麻狼已经被停职了,另外还有二三个人,也停职了!”
沙传泰抬起头有些吃惊地看着他。
“这些人算是完了。”王庭臣接着说:“做警察的,又是看守,利用职权,逼奸女犯人,他们这辈子就算是交代了!我现在不和你讲麻狼的事,我是在讲你的事!你为什么要打那个犯人?”
王庭臣的眼睛里因为暴怒而闪着可怕的凶光,手指用力指着沙传泰。他确实生气了,沙传泰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发这么大的火。
他心烦意乱。他觉得自己正在某个边缘上徘徊着。这个边缘的两边有着天地之别。问题是,他不知道哪边是天,哪边是地。他下不了决心跨向哪一边。
他低声说:“这么干的人多了,这又不是什么秘密。”
“你胡说八道!”王庭臣更加愤怒了,脸色也更加阴沉,他瞪着眼睛说:“你以为你他妈的是什么人!可以为所欲为!你他妈的现在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啊!不错,有些人本身就是个恶棍,以为穿上警服就可以趾高气扬,横行天下了!这种人有,他们就象老鼠屎一样败坏我们大家的名声!可是你不应该是这种人呀,你不应该做这种事呀!用那么残酷的手段去对付一个女犯人,我都替你害臊!”
沙传泰沉默了。他觉得他的心在继续往下沉,所有的痛苦和屈辱,这个时候就象黑暗一样蒙上他的心头。
他的心早就硬了。自从他第一次为冯振德办事以后,他就再也没有用什么道德标准来衡量他自己。也不再敢认真地想一想,他正在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对自己早已没有把握了。他就象陷在一个巨大的蛛网里,偶尔也有过从中挣扎出来,恢复原样的念头,但这些念头总是一闪而过。他觉得有的时候,人生就是无法改变的。自己就是挣扎出来也是在深渊里。他手里还托着他的妹妹呢,他不能放下他的妹妹。
那是他难以割舍的悔和爱呀!让我变成一片羽毛,让我成为她飞翔的翅膀;让我变成一片春天,让我化成她脸上的花朵;让我变成一个音符,让我成为她心中的歌声;让我化做无比美丽的大地,让她永远生活在我的怀中。
他在心里轻叹了一声,生活不过如此,他对他所做的一切没有丝毫悔意。
他低声说:“事情已经干了,你说怎么办吧。”
王庭臣痛心地看着他,感到生气也感到无奈。他确确实实感觉到沙传泰身上的变化,这种变化实在让他感到吃惊。他是一个很有能力的警察,头脑敏锐,办案迅速果断。如果他在这样的问题上栽跟头是十分可惜的。眼下,他只能希望沙传泰用那种残酷的手段审问郭金林,是在办一件大案。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结果或许会好一些,至少他也能帮他说几句话。
他放缓了口气问:“你在找什么?你手里的案子都和这个女人没有关系呀。”
沙传泰迟疑了许久才说:“我在找一个线索。”
“什么线索?”
沙传泰抬头看了他一眼,“很抱歉,我现在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不行,现在还不行。但我以后一定会告诉你。”
他的心正在沉下去。冰凉、黑暗、恐惧,并且没有尽头。他感觉到,他永远也挣扎不出那个尽头。在这样的时刻里,他只想挣扎着走出他的下一步。
王庭臣看着他,心里感到很不是滋味。他们已经在一起共事许多年了,但互相间的信任却越来越少。他不能责怪沙传泰,他自己对他的信任也不象以前那样了。至少他对童振远也承认了这一点,他不知道沙传泰对此是不是也有了感觉。
他轻声说:“传泰,我们已是多年的老同事了,我不希望你发生什么不好的问题。即使是这件事,我也想帮助你的,但你至少要告诉我实话。行吗?”
沙传泰脸上的表情给王庭臣留下了深刻印象。有一瞬间,他确实看到他内心里的犹豫,那是一种挣扎,是痛苦得把脸都扭曲了的挣扎。他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事,但他心里的事确实到了十分严重的地步。这使他放弃了进一步追问的打算。
几天后,他为此后悔万分。
沙传泰十分迟缓地说:“别问了,以后我会告诉你。”
王庭臣有些失望地靠在椅子上,“好吧,也许你有你的道理。不过,局长已经过问这件事了,他很生气。你先写检查,手里的案子都交给别人去办吧。你等候处理。”他站了起来,又看了沙传泰一眼,转身走了。
沙传泰在办公桌后面枯坐了一个上午。他吸着烟,身体前后椅着。注意一下就会发现,他的眼睛里失了神。
他心里很明白,他的路差不多已经走到头了。不光是为了郭金林的事,那事会是一个处分。严重的是别的事,冯振德的事。他想,他至少已经有两条人命了。一年前在货栈街打死了一个,这个帐是会翻出来的。再一个就是昨天晚上被他扔进垃圾箱里的那个人,也是会被翻出来的。再下一步,冯振德必须死,这是他早已决定了的。他明白,到了那个时候,就一切都结束了,所有的一切。
在他所有的痛苦之上,是对他妹妹的痛苦。这是他目前唯一有些犹豫的地方。如果到了那一天,他进了监狱,他结束了生命,那么他的妹妹会怎么样?她会永远孤零零地生活吗?她将何以为生?去住福利院?为了生存,也为了博得某个管理人员的好脸色,不得不弯腰屈背地拚命干着许多单调乏味的手工活?稍一懈怠,就会受到喝斥和侮辱?不!沙传泰心里吼了一声。他简直不敢再往下想了。
中午快下班的时候,他的心已经被痛苦扭曲得象一块铁了,冰冷而坚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