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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大结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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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七月,酷暑难耐的一个季节,团队新加进几名医生。这位英格兰负责人让宋井桐带新来的两位心外科医生,将手里的工作教会新人。宋井桐嗅出了苗头,她微笑着答应下来,悟透却不点破。怨不得卡瑞嫌这位负责人多管闲事,这位的行事与外表实在太不相符了,明明长得那么高大壮硕的女人,心那么细那么软做什么?

宋井桐很省心,她不用那位负责人绕圈子,无需人家伤神费力。凛冬十二月,她正式提交回程申请。申请交到手头时,负责人愣了,睁大眼睛看着宋井桐。宋井桐笑,续而点点头,表示不用不可思议。

批得很快,飞机票下来得也很快。宋井桐去鳃票回来,在逼狭的医院走道里遇见她们的负责人,两人停下脚步。这位冷冰冰的一张脸,明里总是把自己挂得高高的,暗里又极好,这样很容易吃亏的呀。幸运的是宋井桐最懂这样矛盾的人了,她也曾是这其中的一员,“领队,有句话我一直没对你说吧?”这位抿着唇,拭目以待般,宋井桐道,“其实,我们领队是位很出色的负责人呢。”

眼前壮硕的女人大抵没想到宋井桐会这样评价自己,愣住了。宋井桐不给任何对话的机会,走远一点后,笑着回过头,扬了扬手中的机票,发音准确的英式英语从她唇齿间跃出,“领队,这是卡瑞让我转告你的,她说,才不会感激你呢。”说完,宋井桐都忍不住又笑了,笑容美不胜收。

宋井桐走的那天,负责人跟她带过的医生来送行。如初见时那般令人惊诧,这位负责人竟偷偷抹了一把泪,她跟宋井桐说,感谢宋井桐把三年的时光献给了这片土地,她代这片土地上的人表以敬意。宋井桐不言语,只盯着负责人的脸看,方才还正经八百的人崩不住了,“小宋,你是一位绝佳的医生,难得一见的医生,将来你一定会有福报的。”

凛冬末,兜转两个城市,宋井桐落地鞅城。凛冬走,凛冬回,三个四季更迭,她走了整整三年。鞅城这座向南的城依旧不改,空气照例潮而寒。可真好呐,终于回来了,终于回到家了。

她没通知两位便走了,一声不响再回来,李婶真想扇她一巴掌,骂她非得那么不懂事对吗?李婶狠不下这个心,只抱着她,恨得捏着拳头一下一下地捶宋井桐。那拳头,跟打在棉花上一样,绵软无力。李婶舍不得打她,她身旁亲近的人,总也舍不得打她骂她,或是凶她半句,因此,她拿捏着他们对自己的好,把他们吃得死死的。她总是很任性,外表之下,藏着乖张,躲着倔强。

程向阳站得远远的,不上前,不靠前,远远望着她。明天就是新历年,他以为,他还以为,第四年要来了。饶是交目,程向阳已经红了眼圈,她看着,湛湛地别开视线。他们在无声地抵抗着一些东西,谁先乱了阵脚,谁就先万劫不复。

曾经住的房间没有变过,保持着原样,连物品摆放的位置都没有挪动。李婶每隔一天打扫一次,扫得干干净净的,窗明几净,粒尘不染。宋井桐推门而进,入眼的就是搁在墙角的大盒子,那里边,收着一件洁白的婚纱,以及一对戒指。她慢慢走近,低身打开盒子,眼睛不经意变得湿漉漉的了。曾经染上血的婚纱,那滴血迹渐淡,却牢牢伴随着,无法忽视。这件婚纱,当时,季骅用以求婚送给宋井桐的。像是一场闹剧,喧嚣过后,落了一地残碎。

程向阳一直没靠近她,却一直默默跟在后面,现在,他终于动了,拥她入怀里。宋井桐靠在他的胸膛,眼泪浸湿了他的衬衣,斑斑点点的痕迹。她不是有意哭的,只是,忍不住,时隔多年,见到这样一件婚纱,见到程向阳这样的漠然,竟然泪目了。原先以为,曾经以为淡去的年少往事,并不深刻的。可真涌现心头时,也还会让人忍不住泪流满面。

宋井桐在那个硝烟弥漫、战火纷乱的地方,见到了季骅,只一晃而过。闪光灯闪了宋井桐的眼,她半眯着眼望过去时,在黑烟呛人的迷蒙中似是看到了季骅。似乎,季骅也看到了她,快门按下的瞬间,僵在原地,在战火横飞的切割之中,转而不见踪迹。只那一次,宋井桐再也没见过季骅。

有摄影跟记者到后方采访,团队让卡瑞负责。之后,听卡瑞这么说的,卡瑞说,小宋,太惊喜了,你知道摄影的是谁吗?宋井桐心里仿佛有底了,可真估中了之后,又不是那么一回事。卡瑞说,是季骅,季先生。卡瑞又说,我跟他讲你也在这,问要不要见一面,季先生竟然没回答我。

季骅与她相识,始于一张照片,一个闪光灯的捕影;缘分最终也止于此,镜头前她的回眸。不同的是,那时的她年轻、清冷、孤高,高不可攀,如今的她,美丽而宠受时光的温情,怜悯且良善。宋井桐不曾爱过季骅,但她,尝试过,尝试不辜负这一段情。只是遗憾,终究辜负,她想说一句对不起,好像等不到尽头。

静悄悄的夜晚,没了突然而来的轰响声,没了受伤孩子彻夜不休的痛苦啼哭声,宋井桐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月色依稀透进的,摇摆着的窗帘发呆。经历了种种,见了生死病痛,才发现,这世间沉浮的,种种变幻的,原来不过是找寻开始,回到开始。

程向阳留在她的房间,打着地铺陪在她身旁。曾经,幼稚、自恋、孩子气长,毫无自知之明的少年,一路陪着她,闯风闯雨,转山转水,兜转十几载,依旧伴在左右。宋井桐不知,他是以怎样的毅力,坚持到了最后,从确认是自己到坚定不移。

翻了下身,半侧着身把头往下,宋井桐发现程向阳竟然也没睡,偏着头向她的这边,墨色的瞳眸在黑夜中熠熠,百转千回。宋井桐禁不住开口,冷清的声音添了一层暖,“为什么还不睡?睡不着吗?”她也睡不着,不能入眠。

像是出现了幻听,连眼前的人都是虚幻的一样,程向阳静了许久,空气中都有那微弱缥缈的呼吸。是的,程向阳连呼吸大一些都不敢,怕惊吓了这场美梦,成空一场。仿若对着空气回的,他说,“我不敢睡,怕这是一个梦,梦醒了,你不在身旁。我不睡,那么,你就走不了,就会永远留下来。”

隐约中,宋井桐好像又看到了那个时候的他,起初模样的他。那时候,程向阳总是怀揣不安,总是要她保证不可以抛弃自己,总是逼迫她许诺,总是撒娇打横耍各种小伎俩要她亲吻他。宋井桐柔柔地笑了,赤着脚下床,来到程向阳身侧,俯低身子亲上躺平而有些木愣地望着自己的人,“我收回之前那句话,陪你走到黄昏白首的,只能是我。”

好久之前,久到不记得多少年前,宋井桐在一封信片写下一句话:倘若不能最后,愿把一生幸运与你,祝你平安喜乐。可是,宋井桐反悔了,要失言一次。宋井桐要看他垂垂老矣的模样,要搀着他的手走到夕阳日下。年少的他说,要在每日的清晨轻轻叫醒她,给她早安吻,一天的结束,要向她道晚安,会一起做好多事。这些,宋井桐都不许别人占有。

以前,程向阳问她还要不要他时,宋井桐说了好多违心且伤人的话,从今往后,她会告诉他,要的,哪怕不望山不望水,也会望着他。以前,程向阳威胁她要是敢走,再也不会追她了,是不追了,却一直在等着,等了一年又一年。如今,宋井桐不会让他像傻子那样,一次又一次地舍弃尊严傻傻巴望。

宋井桐难得的主动,捧着程向阳的脸,俯身亲了下去,从浓密的眉毛,到深邃的眼睛,再到挺直的鼻,一路细细密密的,一直到他的唇。程向阳微微颤抖着,压抑的低鸣从胸膛而出,他哭了,沉沉而断续地说,“再也不要走了,不然,我真的生气,哄不好了。桐桐,你让我等了那么多年,那么多年…”他把他的委屈尽数说尽,全都包含在那句话里了,包括今天他只远远望她,而不上前抱她的原因也在内了。宋井桐知他的委屈,她回抱他,像是从前他拥她时那样。

这一晚,他们什么也没有做,宋井桐躺在床上,他躺在地铺。有人说,男人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时,会激起欲的勃发,但绝不会在心爱的人面前失去理性。因为,男人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情感胜过生理,即便已经脱了裤子了,热火燎原熊熊燃烧,只要对方动作稍有推拦,不管多难忍,男人都会克制住,忍受着痛苦提上裤子。

清晨,程向阳醒来,床上是叠得方方整整的被子,已不见了宋井桐时,他慌,惊恐失措。顾不得鞋子穿没穿,赤着脚在二楼找了一圈,再急冲冲跑下楼。客厅,李叔在看电视,李婶在收拾茶几,看到这样狼狈的他时,疑惑地抬头。

找遍了整间房子,程向阳颓败地坐在挂有风铃的梁檐下,抱着膝盖,埋头其中。李婶不知他是为何,刚要上前问,院门那里,宋井桐提着买的早点回来了,“你在干什么?”宋井桐的声音随着晨间清爽的风传去,落入程向阳耳朵,敲击心间。他缓缓地抬头,眼底晕染了雾气,失魂落魄地望着她。

宋井桐被这样的眼神一惊,未来得及反应,程向阳已把她紧紧圈在怀中。宋井桐笑不出来,心里生涩难受,纵然李婶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回,宋井桐都没舍得推开他。缓声,宋井桐道,“我是去买早餐了。找不见我,你问一下李叔李婶,我有告诉他们我去哪了,下回别这样,别光着脚跑出来。”不好看,也不文明。

程向阳只紧紧抱住她,一言不语。宋井桐憋了好久,再也憋不住,她反抱上他,同样不安的也有自己,“程向阳,我以为你不会再等我了,我以为你不愿意要我了。”因而,卡瑞说要娶自己的时候,她说,一定要娶,必须要娶。那话,只是想对程向阳一人说而已。一路,辗转两个城市,她惊慌了一路,各种可能都想过,想到他不等她了,与别人结婚生子了,她该怎么办?真的,真的,她想了一路。

好在,他等她,等了一载又一载,自始至终没想过不是她。他们之间的故事并不完美,有遗憾,却也美满,落幕之际,总算不违本心,总算如意。从青葱岁月到走到年华正当,从学生时代到一步步确定彼此,大概是这一生最值得骄傲的事了,足够傲然好多年了。

程向阳前前后后,十多年间,对她说了不尽其数的情话,唯独这一句不愿讲出口,而是要一辈子珍藏,用一生去践行,那便是,“宋井桐,承蒙你出现,绚烂了整个年华。我会在我的余生里,继续爱你。”一直一直,纵然白发苍苍,纵然垂垂老矣,也要一直一直走下去。

宋井桐没对他讲过那三个字,她现在要说给他听,他回,“无需开口,我知道,我知道。”他表白,一如初遇时,凭借一把好声音把人引诱,只是这会,他的款款深情更占主要,“我也爱你,桐桐,好爱好爱。”只一眼,沦陷了许多年。一见钟情,不是见色起意,是敲是她,故而情起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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