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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璗醒过来的时候,只听见一阵赛过一阵的吱吱声,生像是什么东西在啃咬木头发出的声响,他耳朵里一片嗡嗡声,吵得他不得安睡,只好睁眼醒过来,可下一刻,在看见眼前的一幕时,他几乎立即便惊声尖叫起来。
一只硕大无比的老鼠,正在他眼跟前大摇大摆的啃噬着稻草上头横着的一截子碎木,那截碎木还散发着一股一股的恶臭,让朱璗几欲作呕。
他四下张望了一下,发觉自己身处于一个阴暗潮湿的地牢当中,惊骇之下不由得大声惊呼:“来人!来人呐!”
连着喊了好几嗓子都没喊来人,反倒将他原本就不太有力气的身体弄的越发疲惫起来。
“诶,我说你还是省点力气,等过几日自然会有人来提审你。”牢房一侧,忽的有人沉声嗤笑,对他大惊小怪的举动表示讥讽。
朱璗大惊失色,转头望着声音来源处,昏暗的地牢中,只有墙壁两旁点着桐油灯,那人又隐匿在角落里,故而他竟没有发现墙角还有人在。
“你,你是谁?”像是乍然看见暗藏在夜中的鬼魅,朱璗心惊肉跳。
“朱驸马竟连我也不认得了?”那人轻嘲一声,缓缓从黑暗之中走出,那张苍白的面容展露出来时,将朱璗骇了一跳。
“你!你!你你!”朱璗惊讶的大张着嘴,失声一般看着来人,“朱有明?你怎么会在这里?”
朱有明是骊山书院之中十分有名气的一个学子,也是朱璗的堂兄弟,属于朱家的旁支,他早在三王爷执政之时,便听从了朱璗的话离开了骊山书院,前往宛州城中散播有关于三王爷弑君的消息,按照朱璗的预计,朱有明应当在宛州城联合了当地的仕子们一同抵抗三王爷执政的。
“我怎么会在这里?朱驸马这话问得当真可笑!”朱有明冷笑连连,“朱驸马将我派去宛州城,却事先不告诉我,宛州城已是三王爷的天下,你我还是堂兄弟,这份深情厚谊,我朱有明谨记在心!”
朱璗瞠目结舌,“怎么可能!宛州城怎么可能会是三王爷的天下?宛州隶属南直隶,即便与富庶的江南还有一段路程,可向来就跟……”
“你就莫要再辩了,是我朱有明识人不清,轻易的听信了你的鬼话,如今落得这个下场实属活该,不过你朱璗也没好到哪里去!”朱有明笑着上下打量朱璗一眼,眼神中的恶意表现的淋漓尽致。
朱家族里的大事向来都是由文昌侯这一支嫡脉插手料理的,朱有明这样的旁支更是插不上半句话,故而他对于朱璗这一脉早有了愤慨跟不满,在宛州城,他也是故意束手就擒坐以待毙的,不为旁的,只为了能够争一个从轻发落的罪责,他身上的功名还在,他可不想做了替罪羊。
朱璗心绪不宁,而敲这个时候,狱卒拿着一串儿钥匙,踏着沉沉的脚步走来,钥匙在他手里晃动不停,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在朱璗耳朵里,却似催命符。
他瑟缩的看着狱卒开门进来,身边还跟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儿,他几乎眼一翻又要晕过去。
“怎么都养了两天了,还这么弱?”老头儿从一侧背着的木箱当中取出一排细长的银针,对着朱璗要晕不晕的样子,颇有些不满,银针在手,直接便往朱璗人中扎去。
朱璗哪里肯被扎,几乎立时便蹦了起来,往后缩了有三人的间距,一脸防备的盯着他。
“诶,我说这不是挺欢实的?”老头儿收了银针,挑了挑眉,“既然无事,我便回太医院了,那些新来的小兔崽子们一个个皮实的很,不好好调教,只怕往后要惹大祸!”
狱卒忙点头哈腰的送走了老头儿,转过头来对着朱璗没半点好脸色。
“这位爷,走吧!这么些天了,耽误的我们大人做什么都不得心上,总要将你的案子结了才行!”
朱璗浑身抖了一抖,他警惕极了:“你,你要将我带去什么地方?你莫要胡来,我可警告你,我是上一科的状元,是太后娘娘的母家侄儿,你若是……”
“嘿!我说你还跟爷在这儿抖上了?”狱卒不耐烦的往他臀上踹了一脚,几乎将他踹翻在地,“你还当你是皇亲国戚呢?我呸!不过是个忤逆犯上的逆贼罢了,便是太后娘娘在这儿,也要唾弃你,你就甭在这儿跟哥几个抖威风了,有本事到安亲王爷那儿抖去!看不扒了你的皮!”
骂骂咧咧的话随着狱卒粗暴的态度,一道传给朱璗,让他几乎腿一软跪倒在地,感情这个狱卒不是不知道他的身份,而是因为抓他的人早早就定了他的罪责,才会如此不留情面。
他走的跌跌撞撞,心中腾升起一股巨大的恐惧感,从来不曾有过的感觉,让他整个人犹如惊弓之鸟。
到了冯胥昭的面前时,冯胥昭也不提审他,只是当着他的面儿,将与他一同抓来的几人都过了一遍刑,听着那些人的哀嚎声,朱璗忍不住抖了一下,又抖一下,最后发展成那些人都没力气嚎了,朱璗还犹自抖个不停,像是患了羊角风的病人一般。
这么连续让他瞧了三天,朱璗便病倒在了狱中,这一场病比之前的病来的更汹涌,几乎是当天晚上,朱璗便不省人事了,纵然是狱卒灌药都灌不进去。
楚少渊知道了之后,冷冷淡淡的看了冯胥昭一眼:“你倒是会审问人,他本就不是什么胆子大的,如今可好。”
“臣知罪!”冯胥昭不敢辩驳,跪倒在地一言不发。
这种情形之下,楚少渊也不好定冯胥昭什么罪,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颇有些无奈,“如何也是太后的母家人,掺和进这种叛逆的事儿当中,总归是于名声上不好听,他既然病重了,就随他去吧,将朱家摘出来便是了,总不能父王一去,本王连父王的舅家都保不住,说出去也太不像话了。”
冯胥昭眼睛一沉,垂下的眸子里划过一丝光亮,嘴角勾起来,点头应道:“王爷说的是,臣这便去办!”
之后不出几日的功夫,在立冬的这一天,承袭了文昌侯的朱家嫡长子朱驸马因病在狱中离世,享年只有二十岁。
而朱家的骊山书院之中因为有人从中挑拨作梗,而导致有志学子不思报效朝廷,反而引起动乱的事情也被查清楚了,这个罪魁祸首直指向四王爷怡郡王。
远在宛州城外驻扎的四王爷接到这个消息时,整个人都处于怒火滔天的状态当中,不但是将书信一撕两半,更将送信的人踹翻在地,又连着踹了十来脚才将将解气。
“王行之到底如何了?他这都已经潜进去有四五天了,总不至于连守将的家都找不着吧?”四皇子在没办法应对云浮城中的指责时,只好抓紧眼前的事,他但凡能够将宛州城拿下,便能够有机会攻往云州,眼瞧着越来越近的距离,四皇子如何也不能甘心。
“王爷,王大人他一直没有消息递出来,只怕是……”手下人忍着疼痛,怯懦的回着话,斟酌该用哪个词儿来表述会不那么让四皇子生气。
可偏偏四皇子最听不得假设的话,顿时便抬脚踹翻手下,“连你这么个不是东西的奴才也敢妄加揣测!本王不让你知道知道厉害,你是没办法明白本王乃天命所归的事了!”
四皇子这厢将手下人翻来覆去的折腾,那厢的王行之却一路受阻,他已经进城好几日了,除去先前的一两天要摸清楚路线之外,这两天分明都潜了进去,可谁知道守将的家中竟然驻守着二三十个燕云卫,每一个都身怀绝技,他看着那些人三三两两的巡着夜,计算了一下双方的差距,便觉得这事儿贸然行事定然会遭,于是不得不蛰伏下来。
他从旁处知道这些燕云卫是来宛州城里替安亲王保护守城将士的,同时也是替安亲王监视守城的将士,若是有一点风吹草动的变化,这些人便会放出信鸽,及时通知远在千里之外的安亲王,以便安亲王行事。
他几番犹豫之下,终于想到了另外一个法子,便是直接将安亲王母妃的父亲掳了来,然后利用这个人达到自己的目的。
原本一切进行的十分顺利,可就在要动手的时候,这位颜百户忽然像是察觉了一般去了守将家中,急的王行之头发一把一把的掉,一筹莫展。
一日完不成刺杀的事情,便有一日暴露的风险,王行之在终于等到颜百户从守将家中出来时,也不管会不会暴露了,直接动手将人掳了来,发信给守将,若是不打开城门,怕颜百户的脑袋便要搬家了。
接到信笺的守将几乎将后槽牙都咬碎了,他如今后悔的心就像是吃了三斤黄连一般的苦,早知道这位大人会被人盯上,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人回去,可偏偏就是这么寸,发信给楚少渊等回复已是来不及的事情了,他誓死抵抗到底也得看人质是谁,无奈之下,他只好同意了这份要挟。
四皇子虽然没有费一兵一卒便进入了宛州城,却因为恨极了这几日被关在外头风餐露宿的辛苦,进城之后便将守城的将领屠杀殆尽,甚至连城中的百姓也遭了殃,因屯兵城外,士兵粮草供应不足,导致士兵进城之后便直接掠夺了城中百姓的存粮,宛州城的衙门也被人放了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连知府在内的包括了文书师爷一干小吏都被烧死在宛州城内,一时间宛州城犹如人间地狱。
王行之将颜百户带到四皇子面前时,心中对四皇子的这番作为,隐隐的有些不满,但却没有表露出来,只将颜百户的身份告诉四皇子,“属下觉得此人可以好好利用一番,听说安亲王极其护短,若是能用此人威胁之,必事半功倍。”
四皇子原本想要杀了这个年过六旬的老人,听了王行之的话,脑子里转了转这个主意,当下便点头同意了,吩咐道:“将此人好生看管起来,莫要让他出了什么事,本王要让那逆贼好好看看,跟着他的人都是什么下场!”
“呸!你才是逆贼!你这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畜生!枉为人子,枉读圣贤书!”颜百户单名一个贽字,本就是军户出身,应军功卓绝而一路晋升至兵部侍郎,十几年前女儿还不曾入宫之时,他便有勇猛之称,只是女儿的事情出了之后,他因为不当心陷入党派之争中,失利而被贬回原籍,从而十几年来郁郁不得志,这会儿被王行之使了诡计掳了来,心中愤怒可想而知,当下便口不择言的骂起四皇子来,什么难听便骂什么。
四皇子脸色难看的有如吞了十斤大粪,他抬手便要发落颜贽,王行之忙将他阻拦下来。
“王爷息怒,王爷且想想此人身份,若他与府台大人守城将领一般,杀便杀了,也无甚不可,但此人一死,只怕安亲王不会善罢甘休,他手中可以调遣的军队不必王爷的少!且此人死后,反倒没有制衡安亲王之物了!”
这样一番劝解之下,才将四皇子的怒火劝得消了一些,他不再理会颜贽的辱骂之词,抬手将人交给了手下,关了起来。
夜幕降临,王行之跟四皇子在守将的旧宅子里饱餐了一顿,趁着夜色,两人登上宛州城的城墙,远远的望着宛州城夜景,此刻的宛州城因衙门失火,接连两侧房屋一大片都遭了火烧,这火势旺得足足烧了一天才将将熄灭,看着一片残砖废瓦,王行之听着城墙底下不远处有哀嚎的啼哭声传来,第一次心中升起内疚跟不安。
他神情严肃的看着远处,眉间紧蹙,脱口便问了一句:“王爷屠杀守将便罢了,如何连宛州城衙门也烧了个干净?往后宛州城的衙门要修葺,不还得要王爷谕批么?”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四皇子挑着眉,半晌了才说了这么一句,他绝不会承认,是因为招降不成,才出此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