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吩咐下去,宁强没有立刻进村,而是走几步路下到田里,蹲下来拨弄长满杂草的泥土块。
蒯新彦心里忐忑地弓着身子站在宁强身旁,心里暗骂沈希圣这点小事都安排不好。
蹲在地上的宁强翻了翻土块,随手搂住一撮杂草,猛然一薅,带起一大团泥。
仔细看去,也就表面一指厚的干土,再往下就是湿土。
此处不缺水。
宁强松了口气,四下眺望,入眼农田尽皆如脚下这般长满杂草。
他不由面色沉郁,扭头看向蒯新彦,举起手中杂草示意:“这是怎么回事?”
“这……”
蒯新彦心思急转,他扭头看了眼村子,突然灵光乍现,语速飞快地说道:“这东河村地多人少,有些许抛荒!”
宁强看向村落,好似认可了这种解释。
他将手中杂草抛下,提起衣摆跳上路沿,沿着土路朝村子里走去。
东河村是一个非常不典型的村子。
按道理,这种村落大都缘河而居,所谓靠水吃水。
偏偏东河村不是,村落所在距离湘水足足三里地。
更为神奇的是,根据县衙的记录,东河村总共五十余户,百余丁,而有田万余亩。
差不多一夫百亩。
乍一看去,好似圣王之治再临世间。
由不得宁强不好奇。
然而从村口入村。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十分常见的破旧村庄。
五十余户人家,大都住在村子这条大路两旁,只有十来户散落在路旁人家的屋后。
一眼看去,尽皆是泥土茅草筑就的低矮房屋,便是屋门,也都是粗糙不齐整的木块拼接而成。
唯一例外的是其中一家在屋后用树木围了一个后院。
一如在村口看到的那样,整个村子,就没有成年人。
甚至于,看起来年龄超过十二三岁的孩子都没有,街面上房屋间只有七八岁的孩子或是三五成群玩耍,或是抱着更小的孝看其他孩子玩耍。
不过这些孩子在看到宁强一行人后,全都警惕地缩回家中,从门里探出头来好奇打量。
宁强立在村中,虽未拔剑,四顾心茫然。
“蒯县令。”
骤然一声,蒯新彦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在,在!下官在!”
“这东河村,是怎么回事?”
蒯新彦此时再无其他心思,只是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答:“这……这……下官……下官这……”
宁强神情冷然,瞥了蒯新彦一眼,扭头看向北面。
那边是湘水所在,隐约间有些动静。
稍一思忖,他迈步朝北面赶去。
身后众人赶紧跟上。
从北面出村,一条土路延伸到河边,路两旁是不甚规整的农田。
可以看到靠近村子的部分依然是闲田,倒是靠近河边的田地有劳作人影。
不,不是劳作。
百八十人在两个孝的带领下扛着各式农具大步朝村子赶来。
那群农夫在看到宁强等人的一瞬间,呼喊着朝村口奔来。
乔校尉反应迅速,他先是高呼一声“保护参政!”,然后一边挡到宁强前头,一边抓起胸前哨子用力吹响。
片刻之后,在村子另一边看护马车的团练们直接丢了马车紧张地跑过来:“保护参政!保护参政!”
他们这边如此紧张,那边奔来的农夫们却是越来越慢越来越小声。
差不多离了有三十丈,农夫们终于停了下来,脸上带着惶恐与不安地看着村口这衣着打扮颇为不凡的一群人。
“就是他们!”
出声的是两个带路的孝,指着宁强等人高声提醒村里长辈。
只一声,两个孩子就被亲近尊长拉到身后捂住嘴巴。
不知出于什么想法,在这安静对峙的时候,蒯新彦站了出来,高声呼喝道:“某乃湘潭令!村长何在?”
农夫们乱了一阵,一个气喘吁吁的五十多岁汉子杵着锄头走出人群,先是行了个不规范的叉手礼,然后顺了顺气,开口应声:“小民是东河村的村长,拜见明府。”
他身后一群农夫不知“明府”是什么东西,但见村长如此,也一个个学着读音毛毛糙糙地行礼。
蒯新彦昂着头受了礼,这才介绍宁强。
只是宁强早就不耐烦了,直接排开乔校尉等人走到村长面前,拱了拱手问道:“你既是村长,这村子周边农田为何荒废至此?”
村长低着头,语气含糊着回应:“小民想着先把水浇地种上。”
“这边的地就这么荒着?”
“这么多人,能干完的。”
“宣农院没给你们讲过农时?”
村长虽然紧张,听到这话也笑起来:“官人这话说的,就是不讲,咱也知晓甚时候种地啊!”
“怎么跟参政说话呢!”
蒯新彦出言喝斥,随即不理会连连道歉的村长,讨好地看向宁强:“县里面每年都会派人宣讲农事农时,只是没想到这偏远村落还有愚夫不依农时。”
村长只是呵呵笑着不答话。
宁强心知有异,若有所思地看向前方一群手足无措农夫,扭头对村长道:“带我到你们方才干活的地方去。”
……
“怎么样?”
“人太多。而且周围没有隐蔽点,过不去。”
说话的汉子拍了拍手中的木弩。
“至少要一百五十步才有机会射死。”
领头的汉子嘿然:“六把弩都能叫他活下来,我定要给他立个生祠日日敬拜。”
“那咱们……”
“他这是要去岸边?”
领头那汉子突然打断话语,仔细观察一阵,扭头看向河岸:“到河岸那边有机会么?”
“现在去已经迟了。”
一人回答。
另有一人补充:“而且到时候不好跑。”
“既然如此……”
那汉子沉吟着,他皱眉仔细观察宁强一行人,突然把目光转向此时空无一人的村庄。
“我们进村!”
当初在路口袭杀沈希圣的汉子不由出声:“被发现怎么办?我们可不能随便杀人啊!”
和他一道的同伴不由嗤笑:“之前看你也没迟疑。”
“那不一样!反正我是不想对孩子动手。”
领头汉子打断了几人的讨论:“遇到孝打晕了绑起来就是。趁他们现在都去岸边了,赶紧进村隐藏!”
八个人小心翼翼从来路摸向村子。
两个身上沾血较多的留在村口马车旁接应。
方才团练一股脑跑了,没留人看守倒是便宜了他们。
等下可以直接骑了宁强带来的马逃到他们自己放马的地方,然后把多余的马匹杀掉,叫禁军团练无法追赶。
……
湘水岸边,上好的水田,此时还没灌水,田里是一些本地常见蔬菜。
远离岸边,则是正在翻土平整的闲田,这是要预备着三月份种稻。
再远一些,则是长满荒草的闲田,据村长说是还没干到那边。
宁强站在岸边眺望四周田地,暗自估算一番,看着村长缓缓开口:“你们一天能平整多少地?”
村长脸色有些僵硬:“这,大概,可能,或许,有个三四百亩。”
“三四百亩。”
宁强打量着男女老少齐上阵的农夫们,心知这个数字存在很大水分。
“我看你们村有万余亩,光是平整土地,就要一个多月。”
宁强语气和缓。
“现在才干了这么点,能按照农时种上粮食么?”
别说村长,就连蒯新彦也感觉出不对劲了。
他盯着村长,等待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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