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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弘洋丝毫不客气,在接连踢走几名不听话的御史后,御史台终于能很顺畅得受他支使。
这样的举动让弹劾他的奏章瞬间倍增,不过他丝毫没放在心上。
因为他还要做一件让更多人想弹劾他的事情。
他刚接掌御史台就按照政事堂的要求整顿私报。
首先是翻出前些年对于私报的资质审核规定,重新修订提高门槛。然后一面公布出去,一面召集各大私报总编纂到进奏院邸抄所学习新的规定。
之后要求私报社自查,不符合条件的自觉关门。
这已经让很多人不满了,部分私报仗着有高官撑腰以及符合条件,经常拐着弯喷汪弘洋和政事堂。那些不符合条件的的私报则是趁着还没关停这段时间,或是不要命地狂喷,或是不要脸地狂舔。
庚申,汪弘洋签发牒文,命令监巡院把私报纳入监察名单,强制关停所有不符合规定的私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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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其实没啥,但有一条要了那些私报的老命了:对所有所有涉政文章进行审核!
所有未经允许发出涉政文章的私报,都将被关停整顿。
御史就那么多,每一篇都要审核的话,会导致绝大部分私报政论类文章失去时效性,同时监巡院御史在大多数背景不深厚的私报面前地位将直线上升——毕竟政论类文章的时效性取决于他们的审核顺序和速度。
同时,政事堂宰相对舆论的控制力度会加强。
没有任何意外,命令公布之后,大小报纸全都在喷御史台,十数位官员联名弹劾汪洪洋阻塞言路、钳民之口。
已经有人盘算着,等政事堂强制关停报社的时候,闹出点大事来。
然而这些谋划很快就用不上了。
当天晚上,亳州发生叛乱的消息传到京城。
次日一早,所有私报全都把这件事列在头版,大部分立场有异的私报,更是在头版写下十分显眼的标题:
贼奉陈相公令叛于亳州,杀戮无算!
宫门刚一打开,石熙载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冲向同明殿。
“官家!官家!”
石熙载进入同明殿后,见赵德昭脸上挤出僵硬的笑容,立刻明白天子也知道亳州叛乱的消息了。
石熙载心中有数,行礼之后也不坐下,直接就问:“未知官家可否听闻亳州事?”
“吾已知晓。”赵德昭干笑一声。
自从听到有人打着陈佑的旗号发起叛乱,他就变得坐立不安,生怕下一刻潘美就拿着刀刃跑进来,来“请陛下为天下计”。
石熙载却是丝毫不担心,他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此乃天助也!”
赵德昭猛然精神起来,他盯着石熙载,不由自主伸出手去:“卿……”
随即反应过来,双手放下搭在书桌伤:“卿何以有此言?”
“叛贼称奉陈中令之令,如此,中令何以自处,何以自证?”
石熙载躬身一礼,朗声道:“臣以为,官家当为者三。”
赵德昭上身前倾,做出仔细聆听的模样。
“一者,立刻召集群臣议事,讨论如何处理叛乱事宜。”
说着,他顿了顿,不由自主压低声音:“若可成,则令薛相公或赵仪同平叛。若不成,则委陈中令平叛诸事。
“二者,官家宜下诏自省,自以德薄委军政事于诸相公,怎奈世事艰难,致使庶民求生若此。
“三者,加陈中令三公之职,诏其用心国事,平灾安民。”
“何也!?”
赵德昭不由问出声来。
“其一,若薛、赵二公可领兵平叛,则可削陈中令之势;其二,天下乱象非官家之过,乃宰相之过也;其三,陈中令携民变威逼天子,其心可诛,天子虽逢危难,仍以百姓为重,高下可知也!”
至于天子被威逼会不会让人失去信心,不用担心,只要有他们这些人居中串联,反而会营造出一种“天子审时度势,谋求亲政”的形象。
……
厚重的黑色马车缓缓驶进端门,沿着天街往应天门行去。
等级区别在皇宫内外往来上表现得十分明显,宰相们的马车能直抵两府,参政或仪同、特进则是停在应天门外,其余官员除非年过七十,否则一概在端门外下马停车步行,了不起特批一个肩舆。
宰相们的体面越来越接近古时的丞相,再加上这十年间宰相替换的频率并不低,如果不是陈佑推行的政策太过激进,或许大多数官员都乐于支持陈佑一直担任首相。
陈佑不在乎。
他坐在马车里,考虑的是对待辽国的政策是不是需要改变。
他现在还没考虑清楚,接连不断的外战和五六年的和平,哪一个更有利于他暂时隐退的时候维持势力。
想到这里,他突然怔住。
跨越时间长河,在千多年以后,似乎也有一个校长,经常拿下野来暂避风头。
记忆已经有些遥远了。
他缓缓抬手按在胸前。
那么,现在的所作所为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他这么问自己。
“相公,政事堂到了。”
一声呼唤惊醒他。
他放下收,做了个深呼吸,恢复到以往那般古井无波的神态,神情自若地走下马车。
顾盼之间,这个庞大帝国掌舵人的自信与豪情,显露无疑。
陈佑坐进书厅处理早上刚送来的公文,不过两刻,令史通秉有司官员已经等在都堂议事厅。
他早上出门时就安排人通知各部主贰官,今天头等大事是平叛事宜。
在议事厅外,正好遇到巴宁泰。
数不清多少次了,总之两人再一次联袂走进都堂议事厅。
屋内官员齐刷刷起身:“见过尚书令,见过侍中。”
“诸公不必多礼。”
陈佑走到主位,抬手虚压:“坐。”
“谢尚书令。”
众官员坐下,陈佑扭头看向梁关山:“尚同介绍一下亳州情况。”
梁关山点点头,拿出一本薄册子翻开:“至前日,谍报司探得情况如下:亳州乱民贼首为王获瑞,据传曾为侍卫步军司队正……十一月十四日,王获瑞纠集贼人攻破双沟镇大户马家,杀其家众,放钱放粮募集人手,次日又以‘为陈相公解救百姓’为名,破驻马镇大户家宅,尽屠之……”
说到这一段,哪怕在座众人都有听闻,此时听来,仍有一种荒谬之感涌上心头。
有人偷偷朝陈佑看去,入眼却是一副淡然面孔。
陈佑的确很平静,这类事情他见得多听得多了。
无论王获瑞是真心认为这是在解救百姓,还是打着这个旗号当幌子,陈佑都不会有意外。
王获瑞结局如何,取决于亳州百姓情况,以及被他杀死的那些大户往日作为。
“……据查,双沟镇前时已有百姓饿死道途,未闻马氏有赈济之事;驻马镇有些许双沟镇民投奔,尚未查到饿死情况,该镇亦有组织施粮……”
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应对方式,没有更多的信息,只能判断一个不在乎名声,一个在乎名声。
“……至明沟镇,贼众不再引诱百姓自行加入,开始裹挟……”
这条一出,如果王获瑞不能成事,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终于,梁关山介绍完情况。
陈佑扫视诸官员,开口询问:“何处兵马可调集平叛?”
“最近的有归德军。”
白崇文最先开口。
“归德军节度使乔匡久在太原,前些年才升调归德,当可迅速平乱。”
“那就他了。”陈佑没有过多考虑,直接下决定,“
紧接着,他扭头看向石守信:“钱粮可有问题?”
“只要太府能拿出来,军备司就能送到。”石守信这么回答。
方文韬立刻应声:“太府这边没问题!”
哪怕有问题,他也不会在这时候说出来,等叛乱平息再哭穷。
“好。军备司和户部一道筹算一下需要多少钱粮。”陈佑一锤定音,“你等先去罢。”
“喏。”
几人起身,躬身行礼。
“下官告退。”
议事厅的门打开再关上。
陈佑扫视其余众人,缓缓开口:“天下不安,罪责在你我,若是有人牵扯其中,莫要怪我不留情面。”
众人皆凛然,不敢应声。
陈佑看了一圈,将目光放在汪弘洋身上:“上次叫御史台整顿私报,现在如何了?”
汪弘洋不敢耽搁,连忙道:“回相公,御史台……”
话刚起了个头,门外突然传来宦官的声音:“陈中令,诸位相公,官家有请!”
汪弘洋闭上嘴。
所有人都看向陈佑。
有那么一瞬间,似乎能看到陈佑露出嗤笑,只是定睛看去,却是什么都没有。
“既如此,我等先去,你等且在此等候。”
陈佑这么说着,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