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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守珪显然对这个自吹自擂的待斩罪犯相当感兴趣,他笑着挥挥手,吩咐光弼,“给他松绑。”
光弼吃了一惊,仰头瞪着张守珪,眼里满是疑问。
“父亲!”
“节度使!”
张献诚和薛嵩几乎异口同声叫道:“他犯了死罪!”
张守珪像是没听到,依然沉声命令道:“给他松绑。”
光弼放下刀,转身面对那个罪犯,踮起脚尖给他解了绑绳,然后退到一边。
“你叫什么名字?”张守珪问那个罪犯。
罪犯单膝跪下,双手抱拳,毕恭毕敬回道:“报告节度使,在下安禄山。”
“安禄山。”张守珪慢悠悠地说:“我可以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不过要看你自己有没有本事抓住。”他转头对薛嵩道:“你来试试他的功夫。”
薛嵩有点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上前两步。
张守珪对安禄山道:“起来吧,赶紧去挑一件最趁手的兵器。”
安禄山大喜过望,响亮地应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兵器架前,东挑西捡一番,最后拿了一支丈八蛇矛在手,这家伙踌躇满志地返回来,双手抱着蛇矛行礼道:“启禀节度使,在下已经挑好了。”
“嗯。”张守珪点了点头,声音不大却很清楚地指着薛嵩说:“这位是前节度使薛楚玉大人的公子薛嵩,他虽然年轻,本领却好得不得了,在范阳军中已经罕有敌手了。今天,如果你能抵挡住他五十招,你就可以活命。”
安禄山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双手抓着蛇矛,虎视眈眈般瞪着薛嵩。薛嵩接过张献诚递过来的陌刀,轻松无比地说:“请。”
随着这声“请”,众人不自觉地腾出场地来,围成稀稀拉拉的一圈观望着。
安禄山紧握蛇矛,后退十数步,像瞄住猎物准备猎食的熊一样弓着身子,不停地在原地转来转去,半晌,他大吼一声,飞一般地冲了起来,长矛如蛇吐信,朝着薛嵩疾刺过去。
薛嵩挥刀一格,只听“铮”的一声,火花四溅。
一着不中,安禄山长矛瞬间扫向薛嵩双腿,薛嵩如泥鳅一般利索地滑了开去,两人身形错落,黄尘漫起,顷刻间战成一团。
“一招、两招、三招……四十九招……”张献诚大声数着数。
金铁交鸣之声骤然而止,张献诚最后的数字还没来得及报出来,薛嵩已“腾”地跳出战场,他双手抱着陌刀,脸不红气不喘地微笑着,慢悠悠的道出一句,“第五十招。安禄山,恭喜你获得活命的机会了。”
安禄山拄着蛇矛“呼呼”喘着粗气,那个激动啊,身子不断颤抖着,国字形的阔脸像血一般的通红。半晌,他狂叫一声,“我活了,哈哈……我活了。”
“是的,你可以不死了。”张守珪威严地宣布。
安禄山冲到张守珪面前,双膝一屈,连连磕头道:“多谢节度使大人的不杀之恩!”
“死罪虽免,活罪难逃。”张守珪哼了一声,道:“今天虽然不杀你,但你还是一个贪污犯。你脖子上的人头,只是借给你暂用的。”张守珪沉吟了一下,斩钉截铁般地说:“今后,你要在军队中白衣戴罪立功。如果再有什么违规违纪行为,我会杀你个二罪归一!”
“安禄山愿为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安禄山举起右手宣誓,接着又“砰砰砰”连磕了三个响头。
“不是为我。”张守珪笑着纠正他的话,“是为国家。”
安禄山从善如流,立即改口,“安禄山愿为国家竭尽所忠,只要国家有需要,哪怕是上刀山下油锅,安禄山也决不皱一皱眉头。”
他以前不知偷卖了国家多少牲口,这样一个贪污犯,他绝无可能为了国家上刀山下油锅!光弼冷眼旁观安禄山欣喜若狂的笑脸,心中不断叹惜:真是太便宜他了!只是因为他有一点点本事,就这样给放过去了,这简直是在鼓励犯罪。节度使不会是脑子进水了吧?居然这样只看重武功而录用一个声名狼藉完全没有半点德操的家伙?
张守珪不知道,在那一瞬间,他的光辉形象在少年心中迅速坍塌了下去。
安禄山的感激涕零让张守珪心情大好,他摸着唇上的八字胡,志得意满地说:“起来吧。”
安禄山又磕了一个头,站了起来,极有眼色地弓着身子慢慢退到张守珪身后。
张守珪清了清嗓子,朝他儿子张献诚挥挥手,笑道:“今儿耽误你们训练。嗯,大伙儿继续。”
已经逐渐恢复生气正如局外人一样看热闹的待斩罪犯们骤然听到这话,刹那间个个脸色灰败起来。
薛嵩的陌刀早已被人放回了兵器架,听到张守珪的话,他立即走到光弼面前,捡起地上的屠刀,笑着递到他手里,问道:“还记得我刚才跟你说的不?”
光弼胡乱点了点头,硬着头皮走到一个罪犯身后,一手拿刀,一手扯着他的绑绳将他拖到一个适合行刑的所在。
这个罪犯似乎全身骨头都是软的,光弼才一放手他就倒在地上了,死亡的恐惧让他全身剧烈抽搐着,他梦呓般地哀求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也要戴罪立功……”
光弼咬咬唇,举刀的双手似乎也在颤抖,他在心中暗暗鄙视自己:懦夫!光弼深深吸了口气,双手用力砍了下去,在屠刀即将落下的刹那,他的眼睛不由自主闭住了。
“啊——”
尖锐骇人的长长的惨嚎声响了起来,光弼心脏都几乎跳停了,他茫然睁眼。他手里的屠刀已被血染红,那个罪犯五官扭曲变形,拼命哀嚎着,像被捅了刀子正在放血的猪一样丑陋恐怖。
光弼双手一哆嗦,刀都差点掉地上了。
身后惊叫声不绝。在喧哗声中,薛嵩大步上前,皱着眉,一把抓住光弼握刀的双手,斥道:“怎么搞的,你砍到哪里去了?”
屠刀不断滴着血,罪犯尖声嚎叫着。光弼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往脑袋上涌,他紧闭双唇,强迫自己认真倾听着薛嵩的训话。然后在他的指挥叮咛下,有点麻木地举起刀,砍了下去。
骇人听闻的惨叫声终于消失了,光弼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那个头发乱糟糟像鸟巢一样的脑袋骨碌碌地滚了开去。
光弼如释重负,松了口气。那个脑袋终于停止了滚动,五官依然扭曲着,它瞪着光弼,眼珠子都几乎突出来了。
光弼心有余悸,有气无力地丢了刀,跌坐于地。
薛嵩安慰般地在他肩膀上拍了一拍,轻声道:“没关系的,第一次嘛。”
光弼双腿有点发软,在薛嵩的搀扶下,勉强站了起来,他想说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
薛嵩在他耳边轻声道:“你的反应是正常的,这并不丢人。”
光弼抓住他的手,仰头望去,薛嵩的眸子亮晶晶的看起来特别顺眼。
“人心都是肉做的,大将军其实也跟寻常人一样,没有谁是天生的铁石心肠。真正杀人不眨眼的,他一定不是将军,而是魔鬼。”薛嵩微笑道:“其实,我当初更丢脸,第一次杀人后,我翻肠倒胃般呕了半天,连隔夜饭都呕出来了。那感觉,真是苦不堪言。”
光弼沉默半天,终于从牙缝里迸出三个字,“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