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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上了年纪的50后,被狼狈不堪的挤出来不说,还跌跌撞撞倒退好几步,要不是桐纠眼明手快,就扑通向后跌倒了。
桐纠火了。
用力挤上前去。
“请让让!请让让!”又有肩膀用力挤他。桐纠毕竟比范处年轻一轮多,平时喜欢晨练,虽然只是一套有点不轮不类,甩手点头扭腰杆晃屁股的自创动作,时间也只有每天半小时,可到底是在吐故纳新,身体素质就比范处好多了。
桐纠向后仰仰。
挺挺胸,丹田一硬站住了,然后又往里挤。
这次没有肩膀顶了,桐纠顺利的挤了进去。可他没料到,自己进去了,范处也进来了,原来他一直紧跟在自己身后。“那阵仗哇,我还是在49年,解放军进城那天看到过。”
“行了,老人家。”
桐纠阴沉着脸。
“你是干什么的?”胖老太一楞,扭头:“我是,”一眼瞟到了紧跟其后的范处,一跺脚,河东狮吼:“现在才来呀?早干什么去啦?”范处上前一步,脸一下涨得通红:“嘿嘿,我这不是来了吗?”
群众一下都笑了。
有人幸灾乐祸。
“行了,老太太的家人来了,走吧,也就是这情况,几万老人全倒下了。”有人兴高采烈:“老太太,回去罚他跪榻板。”桐纠也想起来了,这胖老太太是自己的对门,听老伴儿说过她的厉害,据说管她老头子比管孝还严厉。
老俩口团聚了。
相互唠叨埋怨。
桐纠离开了,他可没心情看老俩口秀恩爱,他得找到自己的吉老师。说真的,尽管二人性格不合,可相处多年,咋一下没看人,心里还是空荡荡的。
更不敢想像。
如果老太太有个三长两短,自己怎么办?
桐纠和中国所有老头儿一样,因为性格差异,儿子媳妇又不在身边,老俩口的日子就越过越叽歪,在一起是狗见羊,你看我不顺眼儿,我瞧你丑恶狰狞,吵吵闹闹,相互揭短,甚至口出恶言,跺脚诅咒发誓,还时不时的拎着个小包裹闹出走,可基本上又呆不到三天就屁颠颠的溜回来。
相爱相厌大辈子。
结果是谁也离不开谁。
就桐纠而言,短处更多,比如没有老太太,自己只有喝麦片啃馒头。又比如,没有老太太,偶而感冒吃药都不知道怎么办?
特别是。
更烦人。
一想起皇城根儿城下的儿子媳妇,还有不久就会横空出世的小孙了子/小孙女儿,如果没有老太太,桐纠就觉得真到了世界未日……
“志愿姑娘,请问超市里的人都出来完了没?”
“大爷,全都出来了。哎大爷,您别急。你家老太太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我们帮您找找。”
“唉不啦,看你们忙忙碌碌累的,都不容易啊,我自己找,谢谢你们啦。”小科长就这样一遍遍的在人群中找呀找,找呀找。终于,“志愿姑娘,请问超市里的人都出来完了没?”
志愿者姑娘和正说话的老太太一起回头。
老太太笑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桐纠,我看你一定是来得晚,所以现在才找来。”“吉老师,这是?”年轻的志愿者姑娘,看着老太太脸上的笑意,好奇地猜测着:“你家,”
“我家老头子!桐纠,这是小越姑娘,我的大包小包,就是她帮我拎出来的,还不快谢谢人家?”
桐纠就先对姑娘合合掌。
“小越姑娘,谢谢了。”再瞟瞟老伴儿脚下几个大包小包。桐纠一路寻找过来,除了极少数,脱险的老人们在逃命中,基本上都扔掉或忘掉了自己的淘货。可老伴儿居然拎着大包小包全身而退?
这让桐纠真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好,再见。吉老师,大叔,祝你们越过越好。”
“再见!”老伴儿追着小越姑娘背影喊:“记得接我的电话哦,有事来玩儿哦。我们住在筒子楼3—1,很好找的哦。”中气十足,声音又尖又亮,引得大家都往这儿瞅。
“唉唉,行了行了。”
桐纠皱皱眉,急忙叫住她。
“人家都没带着大包小包,就你带着,还毫发无损,也不怕人家笑话?”桐纠本来是想说“也不怕人妒忌”,可话出口,就改成了笑话。
其实。
如果他是用“妒忌”二字,老伴儿会骄傲笑笑,然后住口。
可改成了笑话,就给自己招来了反唇相讥。果然,老伴儿一仰头:“笑话?我还怕人家笑话?你笑话了我大半辈子,还不是安之若素过来了?”
嘴虽然硬着。
嗓门儿可是降了八度。
“我说桐纠哇,怎么什么样的话,在你嘴里都变得不中听?你来接我本是高兴事儿,可你这么一笑话,就损坏了我心情。你呀,我真不明白,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知道?”
老生常谈!
总是从终点回到起点!
总是词不达意,弄巧成拙!此情此景,此时此地,在老俩口大半辈子也曾闪光的生活中和记忆里,何曾少过,变过和沧桑过啊!
要说桐纠不懂得变通和自省,不是真话。
桐科也曾暗自叮嘱过,发誓过,和老伴儿说话要注意,表达要确切和办事要顾及。
须知,二个表面上相距最短,可心灵里却相距最远的亲人,这样的朝歹相处,对双方都是无形残酷的折磨。由此可以推断,每每于此,作为老伴儿的吉老师,心里也未必不是如此?
可是。
性格性格性格!
可恶的与生俱来的融化在彼此血管中的性格基因,却永远主宰着一切。桐纠有些沮丧,更有些伤感:“唉算了,走,回家吧。哦对了,”准备弯腰提包的他,又直起身掏出了手机。
“早上我几次打你手机时,你正在超市忙活?”
“对呀。”
一说起打折淘货,老伴儿就兴高采烈:“那些东西,才便宜哟,虎牌5公斤一袋的精米,比平时便宜6毛,有碘盐,比平时便宜3毛,雕牌洗衣粉,比平时便宜将近二元。”
桐纠急忙岔开。
“知道不,我早上差点儿完蛋了。”
兴致又一次被打断,可吉老师忍了,毕竟才死里逃生,又拎着这大包小包的,还累着。再说,肝火太旺,来不来就发火,损坏身体:“你哪次不是说,自己差点儿完蛋了?”
上前一步掐起了手指头。
见势不好,桐纠只得铤而走险。
一嗓子叫了出去:“姑娘志愿,口渴有水喝不?”戴着志愿者袖标的姑娘,跑了过来:“大叔,您好!我马上替您拿好吗?”结果,一聊之下,对方居然说好像认识自己?
桐纠瞟瞟老伴儿的似笑非笑。
这是一种他深为熟悉的默认状态。
于是,桐纠放心一追问,在姑娘的提示下,终于想了起来。桐纠十分惊奇,该来的没来,不该来的却来了!比如白静,自上午见了那肖士,自己心里就一直没停过,琢磨着到社区医院刷卡缴费取药时,如何找个恰当借口,向那肖士打听打听。
可白静和肖士没看到。
那件小小事儿却旧事重提了。
那件小小事儿呢,在桐纠心里的确是太小太小,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在公司里,谁都知道桐科是个热心人,还极富同情心。谁个同事有难,外面天灾人祸,组织上号召捐款,他总第一个和捐款最多。
上街遇到恶欺善,大欺小,多欺少或男欺女。
桐纠总是不顾自己的安危冲上去……
可他一回到筒子楼,不,是在老伴儿的严格管束下,就成了百分之百的宅男,然后变成了宅老爷儿们。所以,筒子楼的左邻右舍,甚至于连他老伴儿也不知道,小科长是个怎样的人。
“嘿嘿,那是小事儿呢,”
桐纠仿佛有些不好意思,揪揪自己不多的头发。
“任何人见了,都会如此做的。”那个自称叫“红枣”的志愿姑娘,却用敬佩的眼光,看着眼前这个桐大叔:“不是这样!这世道虽然还是好人多,可庸人更成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物质社会,金钱第一。谁还会为一个素不相识的,拎着沉重大包裹的农村老太太,奔走,行动和慷慨激昂的解囊啊?”
这时。
桐纠早就从眼角一直瞟着老伴儿。
看到吉老师脸上的肌肉似乎轻轻一抖,知道必须结束了,打断了对方……一路无语!与此相反,接到自家亲人的老太太老头儿和青壮年,边走边说边笑,或者边愤世嫉俗,诅咒着该死的省省省超市和老板。
几百米快走过。
本是多股的人流汇成了一股。
朝着在四周高楼大厦挤压下,缩手缩脚呆头呆脑的筒子楼涌去。从那些电梯商品房的窗口,零零散散伸出着黑呼呼的脑袋,在羡慕地看着这股欢腾的人流。
在筒子楼的各个窗口。
黑呼呼的脑袋犹如黑玫瑰盛开,在欣喜地迎接凯旋而归来的大军。
进了自家门,轻轻关上防盗门,来不及放下手里的大包小包,桐纠就表白:“那姑娘,和我没关系。”“和我更没关系!”吉老师懒洋洋的回一句,一甩手进了卧室,砰的关上了房门。
桐纠呆呆。
摇摇头,放下了手里的包包。
然后闭眼深呼吸,又伸开胳膊扩扩胸,再试试吞吞口水,好m咙处虽然还有点不舒服,却没了痛感,这说明上午那医生是认了真的。
天下老人。
对医生第一是防范,第二是不信任,没有第三。桐纠也没跳出这个思维。
可现在,他感到那医生还行,特别是那医生极其少见的无功不受禄,这让郁闷中的小科长,吃了颗定心丸。桐纠先摸摸自己贴身衣兜,那从自己喉咙里拔出来的5万块,还稳稳儿的睡着。
好C极了。
在路上朝着超市蹦哒之时,有一刻桐纠眼前发黑,心里发虚,脚步踉跄,差点儿跌倒。
正好二小姑娘跑过来扶住了他。一个温柔安慰道:“大爷别急,没事儿的。”一个轻声劝慰着:“大爷呀,我看老太太没事儿的,正坐在省省省的休息室,闭眼养神呢。”
桐纠也就将错就错。
虚弱的顺顺气儿回答。
“谢谢!谢谢你们!”其实,此时的桐纠焉能不着急,就差一点儿想揪着自己头飞上天去:因为他突然想起了那5万块}涂,5万块啊!我怎么现在才想起?摸也没有摸到?
慢慢跑一歇。
桐纠借搔痒痒,又在自己胸前摸索摸索。
这次顺利,手指头触到了那可爱的纸条儿,顿感满月天彩霞,鸟语花香……现在,嗯,如果老太太闹腾得实在太不过话,就全靠它啦。
当然罗。
能不拿出最好不拿出。
在用钱上,从来就没有潇洒过的小科长,己在心里把5万块作了不同的安排。比如,自己看上的那个最新款式,重低音杜比降噪带收音,插卡和蓝牙功能的耳机,网上价389,比实体店里的同类便宜一半,考虑购一个。
又比如。
更长远的。
上个月听公司内勤讲过,如果现在自己一次性多缴5万块的养老费,明年正退后,每月的养老金就会比同年人多一些……桐纠一面漫无边际的想着,一面把大包小包全打开,把淘货一样样取出。
老伴儿有规定。
东西我负责买。
你负责拎进门拿出来摊在桌上,我再来分类放。可有好几次,桐纠早餐所用的玩意儿全吃了,正想叫老太太网上购买。于是便按即定方针,在每次开口之前都要表现表现,为聊天气氛热身热身。
可当桐纠把袋里的东西放完,又把方便袋一一洗净晾好。
正在弄饭的老太太,却发火了。
“叫你等着我自己放我自己放,你偏犟着来。你又只知道吃现成不煮饭,不知道东西归类后,供我自由取用多方便。这下好了,盐巴放成了味精,酱油倒成了醋,还怎么吃?故意整人哇?”
为了节约。
老太太绞尽脑汁作了一番调味后,押着老头儿一起进餐,不准倒掉。
可怜的桐科长,吃着那四不像的饭菜,脑子里只浮着四个字儿的形容词:“咎由自取”“自作自受”“多此一举”和“闻醋识酱”“嗅盐多味”。
可现在。
老太太的淘货实在有点儿多。
计有,淘大酱油6瓶/500l瓶,加碘盐10包/500克袋,虎牌5公斤袋装精米8袋……这样一样样排下去,弄得小小的厨房,有点儿像促销大卖场,一样样的促销逼着桐纠往门口退。
最后。
桐纠连厨房门也进不了啦。
进不了就不进吧,好歹总算把老太太的淘货完全取了出来。桐纠洗袋晾好后,站在大房间中间,瞅着那一直摆到了厨房外面的花花绿绿发楞。
糊涂。
这么多的生活必需品,光我老俩口要吃到猴年马月?
无所不在的超市,害人啊!“我缺钙,我缺爱,我很坏,你们都给我小心点!”手机突然叫起来,桐纠急忙掏出卡住,一扭身进了厕所:“喂!”“怎么回事?放鸽子啊?”
沙沙沙的确沙。
那嗓音儿像没从吃饱过,尖着敲着破锣。
“请问,现在是上午还是下午?”桐纠压着嗓门儿:“你不知道出了大事儿?”他可了解自己这个老朋友,为人不错,品行也行,就是特爱凑闹热,一听到哪儿出了事儿,就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然而。
“什么大事儿还有自己的养老金重要?”
沙沙沙吼叫起来:“你知不知道,全国各省市养老金缺口的最新排名,本省排到了最后?”桐纠的心,往下一沉。的确,对一个马上就要全退的小干部说来,还有什么对自己全退后,每月到底能拿到多少重要?
本市本省。
本是农业大省,在过去吃粮吃菜是无需担心的。
可事过境迁,天地巨变。在今天的高新科技网络世界,昔日的农业大省,远远地落在了别省市的后面。至于本城的实际情况,身为国家小干部的桐科,纵然不明全部形势,也比一般人知道得更多。
好在虽然养老金的缺口巨大,市领导一班人上求下援,左请右恳,兵分四路,八方协调,想方设法,还是满足着本市养老金的按月发放。
可饶是这样。
也难免有个闪失。
就在去年中秋,因资金一时没到位,应该每月20号发放的养老金,暂时没有到帐。紧接着,二天过去了,仍没到帐。就等着买米下锅的老人们顿时乱了套,不约而同汇聚到本市最大的“大同广场”。
不一会儿。
自发汇聚的交头接耳,变成了群情激愤的聚众闹事。
汉白玉的灯杆被推倒,大理石的群雕被砸烂,过路的劝说者被老人们围着痛殴……警灯闪闪,警笛长鸣,公安武警特警如临大敌……
闹事儿的第二天上午。
养老金发到了大家的帐上。
“大同广场”一片狼藉,无声地诉说着新突降的危机。不客气的说,这场危机来得很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