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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纠面对棕色的微破的仿皮沙发,眨巴着眼睛。
毕竟都是21世纪高科技网络时代了,这么高一座的13层楼,居然还靠人工爬上爬下的,实在太落后啦。因为没住过商品房,桐纠对电梯不懂,可毕竟身为科长,有时到同事和平级家里走走,也看到过电梯房的好处。
那就是楼下楼下十分隔音。
如果不是有意,根本就听不到彼此的声响。
如果要加建电梯,想必还得有些附属设备设施一起设计加建。那样一来,筒子楼现在最大的弊病,就会随之消失了,这才是令桐纠最感兴趣的一点。
“我己经替代你表了态,我们老俩口坚决支持。”
说罢,一种窸窸窣窣的东西,盖在桐纠脸上。
正舒张着身子,一条腿高高攀着沙发背的桐纠吓一跳,急忙用手去拨弄:“什么玩意儿?“年轻时,你就问我什么玩意儿?现在还这样问,你一抓,不就明白了?”
老太太的语气里,带上了一股明显的温柔。
桐纠的心里,也有一股暖流荡过。
他抓拿的动作,明显轻了许多。结果,一看之下,桐大叔大喜,三张百元大钞票,新崭崭的,还带着老太太身上的体温。桐大叔屁股一耸,坐了起来,捏钱在手:“什么意思?”
“这次我家出的电梯钱,应该够了,这是你的回扣。”
桐大叔明白了。
丌自捏着那三张红色的挺括纸片儿,有点哭笑不得:5万==300块,这差价也太大了吧:“怎么发现的?我还以为被你洗掉了呢。”“是差一点儿,”老太太老老实实承认:“放了洗衣粉,正要放水,我猛丁瞟到你那翻过来了的背心,小口袋里鼓鼓的好像有东西。”
老头儿就委曲的号叫起来。
“拜托!五万块啊!那可是我哽得喉咙差点儿废掉换来的啊!”
老太太把中指靠近自己嘴唇:“嘘!快12点啦,嚎什么嚎?不要影响别人。”“可是,”“可是你原来,准备是藏私房钱的,对不?”
桐纠一下又被击中了软肋。
眨巴眨巴眼睛。
在精明的老太太面前,任何狡辩和解释都是多余,还不如沉默是金,这是经老俩口之间漫长琐碎和习俗的一生事实证明了的。“总算你桐科坏事儿还没做绝,上天睁了睁眼,要不,后悔去吧。”
“然而,”
“然你个妹啊!”
老太太居然出口成脏,一下就又把跃跃欲试的反抗者,镇住了:“你真以为吉老师态度好哇?说你胖,你就开喘了?这套路,少来9有我问你,刚才那句‘拜托’,是谁教你的?”
桐纠暗自叫苦不迭。
历史的教训提醒过他。
凡是自己越装得木纳落后守旧,就越能让老太太好感和高兴,然后,语重心长,正儿入经和恨铁不成钢地劝导:“你呀,桐纠哇,老大不小了,怎么对学习越来越没有兴趣?孔夫子说,活到老,学到老,人越少,越要老,越老越要学习,一辈子才过得好……”云云。
这让桐科听起来总感到可疑。
孔夫子当然认识。
那“活到老,学到老”名言警句,自小就知道,现在也没忘记。可后面紧跟着的几句,好像不是孔夫子说的哦?反之,凡是自己对网上线上的新潮事物,词儿或名言警句,发表自己的意见(还根本不敢什么发挥),老太太就不高兴。
然后。
同样语重心长。
正儿入经和恨铁不成钢地劝导:“你呀,桐纠哇,老大不小了,怎么对这些玩意儿越来越有兴趣?这不对哦,老了有老了的样子,为老不尊,是自取其辱……”云云。
“说呢,装聋作哑可不行,老太太不是那么好哄的。”
桐纠坚决不承认。
“我知道,你又想断定一定是那个红枣姑娘教的。可我认真告诉你,不是!”老太太大约累了,这次居然顺其自然:“好,就算是吧。这么说,你明天一早就要和那红枣姑娘见面?”
桐纠做了个无可非议手势。
表示自己不值得回答。
可吉老师仿佛根本就没看到,继续着自己的思路:“好吧,见面就见面吧,可我得认真提醒你,”老头儿皱起了眉头,指指外面夜空,意思是你看多晚了,还有精神说这些屁话,省点口水养牙齿吧。
老太太当然也读懂了。
指指自己基本上还健全的牙齿,闭了嘴。
可是,当桐纠洗完燥,进了卧室上床后,外面的防盗门却又响了起来。如果有幸看到老俩口的卧室布置,你会感到非常非常的不常见而直眨巴着眼睛。
小二室的扩大名儿。
正式称呼是小二室一厅。
按当年学校修建此楼的规格标淮,其实的小二室一厅,本来就没有那个“厅”。如果硬要这么叫,就只能把联接小房间(卧室)和大房间那条大约半米长宽的过道,称作“厅”了。
当然。
如果当年的吉老师工作经验多一些。
或者是学校领导层有人帮忙说话,她就可以分到中二室一厅,乃至大二室一厅。这二种规格的“厅”,虽然从确切意义上讲,仍不能全算作“厅”,却也有长宽约一个平方,二个平方,勉勉强强也算得上“厅”了。
计划经济下的一刀切。
贵为书香之地和祖国明天的校园,也没例外。
可倒霉的是,市场经济轰轰烈烈,社会大动荡大转变,同样又是人类良心及社稷重器的校园,仍是微尘浮动,基本没变。就在筒子楼的在职和退休老师们,自我安慰,相互鼓气和坚岗守望之余,外面的世界风起云涌。
几乎一夜之间。
四周林立的高楼大厦,就把孤单可怜的筒子楼,包围成了老一代老师坎坷人生的句号!
因此,桐大叔吉老师的小卧室,便成了眼下难得少见的一景。大约8个平方米的屋里,并排放着二张小床,按男左女右习俗,桐大叔左边的小床,就被只有一扇房门的右边老太太的小床,完全封在了最里面。
基本上边儿挨边的二张小床之间。
拉着一张类似医院住院部的大病房里,从天花板直下床脚,离地面仅限几寸的防隔布帘。
请别误会,这可不是当年的少女少年怕羞的习惯成了自然,而是由于桐大叔的呼噜实在有得一比,吉老师为了自己能睡得着而拉的防呼噜帘。
这样。
二小床加一从天花板而降的大布帘。
一个破旧的立柜,加一架眼下早看不到了的带风扇的照明灯,加正面墙上一台破旧的小一匹格力,最后再加一台样式新颖的立式电风扇,就把可怜的小卧室,真正陈列成了“水深火热万恶的旧社会”。
外面所谓的13个平方米大房间。
寻常标配。
长沙发,大液晶,小茶几,同样带风扇的大照明灯,立式电风扇足矣。一个半平方米的厕间,挤着洗衣机,洗手台,洗澡水洒和便坑;二个平方米的厨房,四个平方米的小阳台,就购成了小二室30平方米()的建筑标配。
可要知道。
这样的小二室在当时,却是需要好几条硬指标,才可以分得到手的。
顺便提一下,自然,它是计划经济时代最后的恩赐:由老师家属工作单位出证明,证明对方没在工作单位分有住宿,然后提出申请,两口子一起签字,再随缴上一万元人民币,经过严格的层层审核,满足各项硬指标,才能最后分给你住。
看清楚了。
按教育部相关政策,你只有住房权。
哪怕你光荣了你儿子住,你儿子离开了你孙子住,以此类推,一句话,你只能住不能卖。因为这是学校的公房半福利房,不能上市交易的。
因此。
在这样的居追境里,桐大叔要下一次床,比上三次床还难爱。
可就在桐大叔刚钻进被盖时,外面的叩门声响了。叩声本不重,可在凌晨一点,却比鞭炮还响。老太太倒还没完全睡着,闭着眼睛想心事儿,可她也不愿意动了,嘴唇一张:“开门!”
“是你的老姐妹们呢。”
老头子半躬着身子擎被在手。
眨巴着眼睛,希望自己的这一特别提醒,可以唤起老太太平时的记忆。“开门!”看来,老太太忘记了自己平时不许老头子开门的训斥,依然舒舒服服的闭眼躺着。
没听到自己希望中的下床响动。
老太太略略偏偏脑袋。
“怎么啦?”随时准备又期望着的桐大叔,只好愤愤的把被盖用力一掀,窸窸窣窣的下床。在桐大叔家,下床是个纯技术活儿,即要小心谨防踩着了老太太,又要注意自己不摔跟斗,还要防着不要挤带着的硕大的布帘。
因为。
那卡在二床之中的大布帘子,己经被桐大叔晚上起夜,不慎扯掉了好多次。
每次都得老太太给学校打上几次报告,才请得来带着超长梯子和冲击电钻的校工,一一安上后,再奉上不薄的纸币或实物,假笑着和假话着簇拥着其相送出门。
现在,桐大叔身着大红裤衩。
裸着上身的多了个心眼儿。
下床后先蹬上了睡衣睡裤,再从猫眼儿中瞄瞄外面,丌自吃一惊,有点像是对门的胖老太,又不能确认,只好隔着一层防盗门喝问:“谁呀?这么晚了,有话明天说行不?”
外面略一迟疑不决。
那走廊上的感应灯熄了,眼前一片漆黑。
可叩叩叩,敲击声重起,桐大叔只好先开了自家门后的顶灯,然后打开了防盗门。一片鲜明的漆黑中,胖老太抽哽着扑了进来:“吉老师,鸣!”
顿时。
慌得桐大叔往后一闪。
大叫到:“对门的胖大妈找,你起来啊。”卧室里响起老太太慌忙的穿衣下床声:“哦呀,是胖大妈呀,我马上来马上来,先坐坐。”
可抽咽着的胖大妈显然不愿意坐。
咚咚咚地扑了进来。
“吉老师,鸣!”来不及穿蹬上睡裤的老伴儿,只好呆坐在小床上,一迭声叫道:“任主任,怎么了怎么了?是计生政策又有了新变化,还是家里出了什么祸事儿?”
桐大叔则抱着自个儿的胳膊。
有点幸灾乐祸的站在门口,瞅着愤怒且伤心的胖老太。
须知,对方绝对不是个寻常普通的家庭老太太,而是个比自己老伴儿还要厉害的主儿。可是,就这么个家里家外都让老太太们啧啧啧地羡慕不己的老太太,居然在这么个初夏凌晨,头发凌乱抽抽咽咽的跑来向老伴儿求救?
桐大叔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我要和老头子离掉,各走各,各吃各,真的,这次绝不是说着玩儿的……”
胖老太跺着脚,抽咽着,断断续续的说着,哭着。老伴儿则呆坐在被盖里,披头散发的劝导着,打着比喻,不时想掀开被子下床,可又用力的拉拉,紧紧捂着自己下半身。
桐大叔又有些好笑地瞅瞅老伴儿。
他知道老伴儿和自己一样,自认识起便是习惯于只穿一条裤衩睡觉。
现在好了,赤着二条大白腿的吉老师,除了着急就是着急,别无他法。“我要和老头子离掉,各走各,各吃各,真的,这次绝不是说着玩儿的……”
胖老太翻来复去。
可就是这一番话。
桐大叔注意到,先是惊愕同情和愤怒的老伴儿脸上,慢慢换上了烦闷郁闷和嫌弃,嘴上却依然劝着:“任主任,息息息息,我看范处平时还是多听你话的,你叫一声,跑得比兔子还快,是不是病了,喝了酒或者睡蒙啦?”
老头儿听得心眼儿一动。
哟!真看不出来啊!
平时老实得像孙子的范处,居然还敢把凶神恶煞的任主任骂哭,据说还差点儿动手打人?嗨!如果真像胖老太所控诉,那就说明范处真还有点血性,敢于在这么个深夜凌晨挺身反抗胖老太,值得我敬佩和学习呢。
“好了好了,任主任,少来夫妻老来伴,儿大女成人的,一辈子都嗑嗑绊绊的过来了,我看也没有什么绕不过去的弯,跨不过去的坎。你给说说,到底是咋回事儿啊?”
吉老师扭扭头。
猛喝一声:“水!”
桐大叔就猛醒过来,慢吞吞的到厨房里,端来二杯白开水,一起递给老伴儿。老伴儿就先递一杯给胖老太,自己再端一杯一饮而尽。
胖老太一饮而尽。
抹抹嘴巴就开讲。
竖起耳朵听着的桐大叔,这才听明了老俩口闹架的缘由。“鸣,当了大辈子的正处当傻啦,他非说我买回来的汤圆有脚,一放开锑锅里就自己逃掉了。要不,为什么他每次打算煮几个尝尝都没有,只留下一锅黑水水?还说,今早上为此还特地问了你家老桐的,你家老桐也是这样告诉他的。”
吉老师趁势一扭头。
就对着老头子开骂。
“我看你,你也是当小科长当傻啦,那是汤圆有脚吗?放屁啊,那是自己平时当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老当老爷当惯了,缺了我们老太太自己活不了啦。”
当着外人威风扫地。
桐大叔有点受不住。
他气冲冲的反问:“那你说怎么回事?我看了的,的确是只剩下一锅黑水水,汤圆长脚跑掉了嘛。”吉老师更愤怒了,屁股一使劲儿,压得小床嘎嘎作响:“放屁啊放屁!那是煮时自己没掌握好火候,火开大了,汤圆煮化啦,煮散啦,散成了一包水……”
桐大叔眨巴着眼睛。
根本就不相信。
“汤圆煮化啦,煮散啦,散成了一包水?哄谁啊?别以为我不懂。这么多年,那饭我就没看到过,你给煮化啦,煮散啦,煮成了一包水。那炒菜我也没看到过,你给炒化啦,炒散啦,炒成了一包水?”
直气得吉老师一把抽出自己身后的枕头。
猛一下朝老头子砸过来。
桐大叔一把接住,不吭声了。不过不吭声,并不代表他就服气,只是习惯成自然不吭声了。“还有呢,这次凑份子加建电梯,我说,老姐妹们都赞成,冯主明天就会拟出申请信,让各家各户签字。我说对门吉老师老俩口都同意了,人家桐科还主动献出了,珍藏多年的十万块私房钱。”
听到这儿。
桐大叔暗地一乐。
啊哈,自己还主动献出了珍藏多年的十万块私房钱?吉老师可真会要面子啊!难怪胖老太一脸羡慕呢。“结果,范处听了就大发脾气,说我们只是三楼,平时权当锻炼身体爬爬走走罢了,用不着去凑这个热闹。”
胖老太前躬着身体。
右手拍打着自己左手。
噼噼啪啪的,而且颇具节奏感,仿佛在给自己伴奏:“还说,人家桐科好,你去跟桐科过嘛,他早受够啦,早就想跳槽走人啦,受苦受累受压了大半辈子,早就想重新享受新生活,找个黄花姑娘气死你了……鸣!吉老师你给说说,这个老不死的,说的是人话吗?鸣……”
桐大叔听得又是暗地一乐,捂着嘴巴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