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沐瑶的骄傲

松开护士的手，沐瑶就趴在玻璃窗外看着里面，其实她也看不到具体的情况，只是就想这么看着，仿佛只要她一瞬不瞬的看着，外婆就不会走。

沐瑶此时心里一片荒凉，这个世上除了妈妈仅剩下的就是外婆，如果外婆去了，她还有什么?她甚至都不敢想......

那种恐慌仿佛一只大手紧紧抓住她的心脏越攥越紧，她甚至感觉不到疼，只感觉麻木绝望，眼前漆黑一片，看不到一丝光亮。

负责抢救的值班大夫是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见到老人脱离危险，也松了口气，出来看到沐瑶，安慰的笑了笑：

“放心吧！暂时没有危险了，只要保持住血压稳定，康复指日可待”

大夫和护士走了，沐瑶才仿佛失去了全身力气一般，顺着墙壁一点点滑落下来，蹲在地上好半天都站不起来。

姨妈提着饭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的沐瑶，不禁叹口气，过来拉起她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刚才过来时，路过护士站已经听说了，一开始也慌了，毕竟她和沐瑶的姨夫都不在身边，如果这时老人走了，他们情何以堪，知道抢救回来，舅母才安心了。

只是沐瑶这孩子，的确令人心疼，姨妈自然知道婆婆在沐瑶心中的份量，如果婆婆有什么不测，恐怕最想不开的就是这孩子。

姨妈打开保温盒，把饭菜拿出来，筷子塞在她手里：

“你连夜赶过来，肯定啥都没吃，这样下去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吃点东西，你外婆可盼望你有些日子了，回头一清醒，看见她宝贝外孙女瘦了，可不心疼死”

沐瑶也知道现在自己绝对不能倒下，外婆的补指望着她呢，强撑着没胃口也胡乱吃了一些，就劝姨妈回去休息，毕竟姨夫姨妈没日没夜的守了几天，如今她来了，就让他们歇会儿吧！

姨妈也没推辞，毕竟年纪也不小了，这么日夜熬，也的确有点受不了，况且明天她还要出去打工，仔细叮嘱沐瑶几句就回去了。

沐瑶才想起了自己的手机，走到楼梯间，手机还躺在地上，她蹲下捡起，把电池和后盖扣上，按了开机键，屏幕连一点亮光都没有，不禁长长叹口气。

拿着手机回到家属等候区，坐在气床上，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灵魂，一动不动，几乎成了雕像。

林墨白走进心内科住院部的家属等待区，一眼就看见了沐瑶，顶棚的灯光很明亮，直直射下，她背光坐着，紧紧抱着膝，头深深埋在腿间，小脸和纤细的身子隐藏在光影里看不清晰，可从她身上迸发出的那种绝望无助，却如万把小针一样，直直扎进林墨白的心里。

林墨白军靴的声音，在深夜寂静的医院大楼里分外清晰，也惊动了沐瑶，她抬起头来就看到不远处的林墨白。

他安静的站在那里，仿佛从一开始他就在那里一样，刀刻斧凿一般的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也看不出丝毫疲惫，一点也不像大老远连夜赶来的。

沐瑶站起来向他走过去，到了近前，抬头看他好半天，才呐呐开口：

“你，你怎么来了？”

林墨白打量她半响，没吭一声，抬起手臂圈住她轻轻一带，就把她整个抱在怀里，他的怀抱异常温暖，带着他独有的味道直冲鼻翼，瞬间就驱走了周身的冰寒，踏实安定，被这个男人抱在怀里，沐瑶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定，仿佛跋山涉水疲惫不堪的旅人，忽然回到了家。

怀中的小女人柔弱无骨，乖巧的伏在他怀里，令林墨白心里一片温软，温软的几乎能滴出水来。

说实话，林墨白从来没像今天这样过，活了三十多年，平生第一次这样冲动，只因为听出她声音里明显的惶恐和不安，他甚至头一次用了私人关系，搭军用专机最快速度到了这里。

看到她的那一刻，林墨白高高吊起的心才放下来，也彻底明白了一件事，这小女人以后哪儿也不能去，就得在他怀里呆着，这样他才能放心，这是林墨白此时最真实的心声。

沐瑶回过神来的时候，都不知道过了多久，发现自己趴在林墨白怀里，胳膊还紧紧搂着他的腰，开始不好意思起来，脸红似血，一时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样脱轨的情况。

其实细想起来，打从第一次遇见林墨白，她人生的列车就开始偏离轨道，不知道开往何方了。即便手足无措，恨不得想立刻躲起来，现在的情况也由不得她，深深吸口气，沐瑶低着头开口，还是刚才那句话：

“你，你怎么来了？”

林墨白嘴角动了动，这小女人过河就拆桥，刚才还在他怀里，这么一会儿功夫，立刻就想撇清关系。

林墨白才不管她那点别扭矫情的小心思，好不容易才向前迈了一步，说什么也不许她再退回去，在他的人生里没有后退，只有前进和冲锋。

林墨白伸臂仿佛所有物一样，圈住她的肩膀，带着她坐到那边走廊的椅子上，抬起她的下巴，让脸上依然通红一片的沐瑶，不能逃避的和他对视：

“现在告诉我，怎么回事？”

依然是命令的口吻，依然是霸道的语气，强硬的不容拒绝，沐瑶好容易鼓起的勇气瞬间就泄了，磕磕巴巴把外婆住院的事情说了一遍。

林墨白的大拇指滑过她的脸颊：

“有问题就解决，哭什么，娇气”

沐瑶气的睁大眼睛瞪着他，这男人说话真不怎么中听，不过心里的绝望不安，却顷刻去了大半。

林墨白站起来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凌晨五点，就来了几个心内科的专家，和这里的院长，对沐瑶外婆的病情手术，进行了透彻的了解，最快时间内拿出了一个最科学的治疗方案。

沐瑶没想事情闹得这么大，哪知道平常这个低调的男人，高调起来这么吓人，站在林墨白一边，听那个头发花白的心内专家，条理分明的介绍外婆的病况，沐瑶觉得非常别扭。而且对方白大褂下面穿的也是军装。

许副院长看看林墨白和他身边的小丫头，不禁暗笑，周府院长可不仅是心内的专家，也是军总的副院长，半夜三更劳动他这个副院长跑这一趟，除了老方家的墨白，别人还真做不到。

许副院长那眼多毒，大略一看就明白了七七八八，心里也分外稀奇，别瞧着墨白平常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到了这个小女人面前，那也是柔情似水的。

当然许副院长眼里的柔情似水是相对而言的，毕竟林墨白是个平常见什么人都不给好脸儿倔小子，更别提女人了，可现在一副宝贝模样的圈着人家小丫头，走到哪儿，圈到哪儿，这绝对称得上柔情似水了。

许副院长目光不由自主落在沐瑶身上，柔弱纤细的丫头，一看就知道是水乡姑娘，真挺漂亮的，这小媳妇儿，墨白这臭小子算落着了，看情形，墨白这喜酒，没几天，他就喝上了。

送走了许副院长一行人，沐瑶不禁开始埋怨林墨白：

“你提前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弄这么大动静，这人情让我怎么还”

林墨白皱眉看着她：

“许叔叔不是外人，用不着还人情”

沐瑶不禁嘟嘟嘴，心说：和你不是外人，和我可就是外人了。

林墨白仿佛知道她的想法，手指伸过来抬起她的小下巴，直接发话：

“和我不是外人，就不是你的外人，明白吗？”

两人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口边上，已经是早晨了，朝阳从玻璃透进来，落在林墨白侧脸上，有些炫目的金黄。

这个男人没有一丝甜言蜜语，甚至他的话很不中听，直接的讨嫌，可是他此刻眼里的认真和执着，却令沐瑶不觉心动......

姨夫和姨妈来的时候，林墨白已经走了，本来林墨白就没休假，只是撑不住心里那点儿莫名的思念，才出来找沐瑶，第二天还有一个重要的军事会议需要他出席。

既然许叔叔说老人家没危险，安排好了一切，就回了部队。说实话送走林墨白，沐瑶倒是松了口气，要不然还不知道该怎么介绍给姨夫姨妈知道。

大约女人都是脆弱的，在昨天那样的时刻，林墨白仿佛救世主一样忽然降临，令沐瑶不自觉依靠他，信赖他，现在想撇清关系，仿佛有些虚伪矫情，而且沐瑶不认为那个男人会允许。

想到此，沐瑶不禁皱起秀气的眉摇摇头，现在只能过一天算一天，什么事儿以后再说：

“沐瑶，我听护士长说，昨天晚上来了个帅气威武的军官，是你什么人啊？”

姨妈好奇的问她，为了外婆的病，姨夫姨妈索性在医院后面租了一间小房子落脚，两人在附近的家政中心报名，平常做些零散的家政活，钱虽不多，时间却自由，也不耽误照顾病人。

今天一早，姨妈干完了活就直接过了医院来，一进病房区，护士长就神秘兮兮的问她，昨晚上来的军官是不是你家外甥女的对象，那羡慕的眼神儿弄得姨妈真有点莫名其妙。

沐瑶离婚的事儿，她听丈夫说了，就是瞒着心脏不好的婆婆，怕婆婆知道了担心生气的，再犯了病，不过姨妈心里也是暗骂韩德辉那小子没良心，当年两人结婚时，瞧韩德辉挺好的，体贴稳重，哪里想到是这么个混蛋男人，最无耻的还和白露露搞在一起。

沐家的事儿，论理儿他们家不该过多干涉，可这事情也着实令人憋气，当年大姑姐多好的女人，嫁了沐瑶父亲，那真算下嫁，过了门又操持家里家外的，谁知道前脚死，后脚沐瑶父亲就给沐瑶娶了后妈进来，还带了个不着四六的继妹。

真是那句俗话说得好，有后妈就有后爹，沐瑶父亲就愣是把亲闺女的大学学费挪用，给了那个不沾亲带故的便宜后闺女，想起来都让人咬牙。

不过真没想到外甥女这才离婚没几个月，就有对象了，因此这才问了出来，沐瑶眨眨眼，小脸有些不自在，支支吾吾的说：

“就是一个朋友，知道外婆病了，顺便来帮点儿小忙”

姨妈看她那意思，哪还有不明白的，估摸八九不离十真是外甥女的对象，有心想再细打听，又觉得她即不说，就是还没定下，再等等，说不准就带回家来了，再一想是当兵的，应该不会和韩德辉一样，便没再问下去。

笑着扫了她两眼，岔开话题：

“既然你都回来了，你爸爸那边......”

沐瑶低下头:

“过两天再说吧！”

她真不想见到他爸，在韩德辉和白露露的事情上，他爸爸的态度彻底令沐瑶寒了心，那话里话外的，都偏着白露露，明明是白露露做出这样无耻的事情，可是他爸爸竟然让她不要怪白露露，还说她不是故意的，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那个记忆中温和慈祥的父亲形象，已经在记忆中渐渐褪色，如今牵扯的，或许只有那份淡的不能再淡的血缘。

没等沐瑶决定是不是回家，她爸爸倒是打了电话过来。沐瑶的手机摔坏了，临走林墨白把他的手机塞在她手里，收走了她摔得四分五裂的手机，不容拒绝，根本就是强迫中奖。

林墨白这个男人总是把体贴隐藏在强硬背后，现在的沐瑶渐渐明白了一些，没有开始的反感，反而有一种淡淡的喜悦，很奇怪的转变。

沐瑶握着手机开口：

“爸，有什么事”

沐瑶心里清楚，如果没事，她爸绝对不会找她，可是还有那么一丝丝微薄的希望，沐瑶父亲扫了身边的老婆一眼，有些呐呐张不开嘴。

赵红白了他一眼，低声催了一声：

“说，快点......”

她的声音不大，但是那边的沐瑶还是听见了，沐瑶脸一沉，冷淡的道：

“如果没事我撂了，漫游电话费很贵......

沐瑶父亲无奈之下急忙开口：

“沐瑶你先别撂，那个，爸爸是想问问你，手里有没有闲钱，你妹妹下个月结婚……”

沐瑶那股怒火根本想压都压不住，她做梦都想不到，她爸真能张开这个口，虽然语气有些无奈迟疑，可是却真如一把尖利冰冷的匕首刺进沐瑶的心里，沐瑶的心冰寒一片。

怒到极致，反而冷静了下来，直接打断她爸下面的话：

“爸，我外婆住院做手术了，你知不知道？”

沐瑶父亲一愣：

“啊!什么？怎么突然就住院了？前一阵不还好好的？”

沐瑶不禁在心里冷笑，也不想再废话，直接说：

“我和韩德辉离婚的时候是净身出户，一分钱也没要，这您想必很清楚，即便有点存项，外婆住院手术需要六七万，一半都是我找朋友借的，所以，非常抱歉”

沐瑶的话冷漠客气，按断电话，手却止不住发抖。沐瑶父亲握着电话脸色有些惭愧灰白，旁边的赵红推了他一把：

“怎么着？那丫头不借？”

沐瑶父亲放下电话看了她一眼：

“她外婆住院了，再说她刚离婚哪来的钱，我说不能张这个嘴，你非得让我打电话”

赵红一听，那火就窜上来了：

“没钱这话你也信，你老糊涂了，白露露可说了，韩德辉他妈透了底，沐瑶手里可有不少钱，离婚时，虽说房子车子都没要，存款可是一分没剩下全带走了，要不然，至于白露露这婚结的这么寒酸吗，我可跟你说，我就白露露一个闺女，不风风光光的出门子，可不行，我知道你是嫌弃白露露不是你亲生的，毕竟不如你亲闺女近，你心里还是向着你亲闺女是不是......”

赵红是有名的胡搅蛮缠、沐瑶父亲脸皱着眉开始唉声叹气，沐瑶父亲算是个老实人，虽然有男人的劣根性，可真不太能应付赵红，偏偏耳根子软，不管多生气，过后赵红哄两句就没事了，久了，也就对赵红言听计从，是非什么的都分不太清了。

其实赵红骂他老糊涂，还真有那么点儿，可毕竟是个男人，怎么也有点血性，被赵红数落极了，蹭站起来气急败坏的吼道：

“你有完没完，你还让我这个后爹怎么着，家里的钱都在你手里，本来白露露抢了沐瑶的丈夫，这事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去，依着我，就领个结婚证得了，你还非得大操大办，你怎么就不怕丢脸，如今还逼着我管沐瑶借钱，这事我不管了，你随便”

说着，转身进了里屋，咣当一声摔上门，赵红一看沐瑶父亲急了，也就不敢再闹了，也知道这事自己站不住理儿。

其实这事说起来还是韩德辉妈给她出的主意，说沐瑶身上有不少钱，要是要回来一些，把车贷房贷堵上点儿，以后小两口结婚后压力也小一些。

赵红精明势利，心里非常清楚，白露露毕竟不是沐瑶，没有固定的工作，又不是大城市的，说到底也就一张脸和肚子里那块肉值钱，结了婚，要是有房贷车贷压着，肯定手头拮据。

自己闺女自己知道，白露露又不是个能省钱会过日子的，以后怕是为了钱两口子会吵架，好不容易巴上一个大城市公务员的女婿，赵红可不想闺女放开这条大鱼。

心里倒是恨起来沐瑶，那丫头别看柔柔弱弱一副好欺负的样儿，那眼神瞪着自己跟把刀子一样利，说出的话也毫不客气。

原想毕竟沐瑶父亲是亲爹，亲爹开口了，她当闺女的怎么也不好意思拒绝吧，哪想到这丫头心里这么毒，外婆算什么，不有儿子儿媳妇儿在跟前吗，用得着她外孙女的钱？这明显就是托词，偏沐瑶父亲就信了。

沐瑶也没想到，真有如此不要脸的人，她继母真是世界之最，能进杰尼斯世界几率了，其实继母怎么说，也是不相干的人，再不要脸，再过分，也不值得她在意生气。

可是爸爸，她沐瑶血脉相连的亲爹，竟然说得出这些话，一瞬间，沐瑶心里那点所剩无几的亲情，越加单薄起来。

半个月后外婆的病情稳定，她去结账的时候才知道，林墨白已经替她垫付了剩下的费用，她一开始还纳闷，怎么这么久了医院都没催费，毕竟在加护病房那几天，哪儿天不是七八千的费用，原来林墨白帮了忙。

外婆的精神不错，毕竟年纪大了，还需要长时间的恢复才行，可握着外婆干枯温特的手，沐瑶的心总算安定了下来，毕竟还有外婆在自己身边。

沐瑶回到B市已经快三月了，刚回家就接到蒋毅的电话，说除了那副人物画，其他两幅风景的都卖了，让她过去拿钱。

沐瑶大喜过望，她很清楚用林墨白的钱不妥当，本来还想把童清舒的钱先还给他的，如今有了这笔意外之财，倒不用了。

还钱也不是沐瑶想撇清关系，只是她不想自己和林墨白之间，有金钱上的不清楚，这是沐瑶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