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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掠过树梢,掠过瓦檐,最后隐没于远山之后。
他在殿中跪了许久,夜已深沉,各宫都已经掌了灯,可是永安殿中却漆黑一片,外头的烛光映在玉玺上,刺着他的眼。
他在殿中跪着,宣平王府里,慕容音坐在一株合欢树下,痴痴地等他。
又是一日过去了,十二个时辰若是用来玩耍,是极好度送的。可是用来等人,仿佛每个时辰里又藏了一个春秋……
夜渐深,风声也越来越凄凉,落英洒个满怀,如一腔绯红色的泪,倾了她一身。
他今夜,或许又回不来了。若算上昨夜,那就是两天……
被留在那宫中,或许是他在据理力争着,又或许是在恳求,他这是何苦?
自始至终,慕容音都没想过他会放弃她,心中只是隐隐地刺疼。
一日之中,肖素衣已是第七回进来瞧她,臂弯处挂了一件披风。
“小殿下,殿下今夜……恐怕是还不会回来了。”
“我猜就是这样的,”慕容音斜眼看着天外,“你们殿下是个极好的人,可是我想了一天……快两天了,之前不明白,现在倒有些明白起来。”
“您想明白什么了?”
肖素衣在她身边坐下来,把披风搭到她肩上。
“我对他,是很重要,重要到他可以放下手头所有事情,冒着得罪我皇兄的风险,去把我给抢回来。可是江山呢?”
“他那年入雍京,为的不就是你们皇帝陛下能够传位给他么?两天了,到现在他都回不来,只会有一种情形……”
“那就是魏皇陛下不同意,而他……也拿不准,到底想要什么。”
“我知道要他在选我和选储位之间挑一个,是极难的,我何德何能……竟能在他心中有这样大的分量?他能为我犹豫一刻,我已经很满足了……”
“江流石不转,不管我在哪里,我会老,会变丑,脾气会变坏。可江山……是永远不会变的。既然他选不了,那我替他选,若他日后要怨,那也只怨我无情好了。”
“我知道的,大魏朝堂上夺嫡局势太汹涌,他如果走不到最高处,就算是有我陪在身边,那也是无用的。若是因为我这一步走错,让他满盘皆输,那我情愿一辈子远远躲开,与他再不相见,起码……他的性命、尊荣,都能被保全。”
肖素衣眼角忽而有些泛酸,他们竟然肯,相互成全。
仅这一点,世上恐怕没有别的女子,舍得在这个时候,从宣平王府中走出去……
“小殿下,您不等他了?”
“我不是不等,”慕容音勾起唇角,露出个极美的笑容,“他呀……一直都在我的心里。只是在我心里的那个人,他姓许,是许家的五公子。而他……是大魏的宣平王容成。根本不必等,谁也不会来。”
“素衣姑娘,烦请你去把我的子歌叫来,等到天亮,我就带着他走。”
“洛都很好……可是宣平王府很冷清,两天了,除了你之外,我都没有见到别的人。等他回来,你告诉他,阿音最喜欢热闹了,她要去那热热闹闹的江湖,不回来了。”
“他要是怪你,你就告诉他,阿音说了,她一直是骗他的……她根本不喜欢他,她喜欢的一直都是那个姓许的公子。你也劝他别生气,气坏了脑子,日后连江山都抢不到。”
“我再好,却也只是一个人……”慕容音眼角沁出几颗很大颗的泪珠,滚落在衣袍上,“你就……反正你就告诉他,我、我没喜欢过他。你也劝劝他,或许我在他心中,从没这样大的分量……他只是、只是把我当作在大燕行事的一颗棋子而已,而他……或许只是被我撬动了心罢了。”
“这是,何苦呢?”肖素衣替她拭去豆大的泪珠,自己却也忍不住要落泪,“小殿下,何不……再等等?”
“不等了,就算他回来……就算他违背心意,暂且选了我。可是日后,他难道不会为今日的选择后悔么?”
“这是一个注定双输的局,他选了我,日后必然会恼恨江山旁落。若是不选我,日后他坐拥天下……或许也会后悔,太寂寞。但那时他想起我时,说不定还会哭一哭,我从没见过他哭的样子,他要是肯为我掉眼泪,那也值了。”
“素衣姑娘,若你是我……你是愿意做妨碍他施展抱负的拖累?还是愿意永远留在他心中,永远都不会老,永远都那么柔软?”
肖素衣倏而垂下手,不必选,她懂得。
从来她只以为小郡主是火一般炽烈的人,却不想……她竟然也生了副玲珑心肠。
“执念太过,从来都只会织网自缚……”慕容音瞧着天边的星子,使劲将泪意憋回去,“好几年了,我只学会一件事,就是放手。”
………………
又是一度天明,晨曦斜斜地照进永安殿里,摊开的奏折、瓷盏的碎片,都散乱地落在地上,许慕宽面前,一方国玺仍摆在昨天的位置,他的眼睛,却不再盯着它看了。
上朝前的时分,魏皇独自走了进来,他还是跪在那里,似乎一日以来都未曾挪动过身子,而他的眼睛,却比昨日愈发坚定了。
“朕又给了你一夜时间,想清楚没有?”
“想清楚了,”他的嗓音有些沙哑,初晨的光洒在他身上,光影将他的身子整齐地划为两半。
“身为帝王,必须要兼济天下,儿臣不知……到时候情势会不会逼我放弃我如今所拥有的,所以……不要了。”
“当真不要了?”
“是,当真不要了。”
话说出口,本以为会很沉重,不想却很轻松。
太上忘情,忘情而至公,不为情所动,亦不为情所扰。可若忘了情,那争不争……又还有什么意义?
魏皇心中猛地抽痛了一下,想要说些什么,可终究只能化为一声叹息。
“看来……你是执意不改,也决意不改了。”
“儿臣,愧对父皇厚爱。”
他深深地叩首,却一直没有被应允起身,良久,一阵脚步声从耳旁掠过,越走越远。
许慕宽撑着地板起身,跪了一天,起身的瞬间险些站不稳。
往前行了几步,僵硬的身子慢慢恢复过来,他朝着宫外,一步步行去,他坚信……王府里还有一个人在等着他。
一定是等着的。
宫门外,黎昀牵着他的马,见他独自一人,又是如此落拓,赶紧上前去扶。
“回府,快回府。”
向来从容的人,竟然在上马时一步踉跄,险些坠落下去。
从黎昀手中抢过马鞭,许慕宽猛地一挥鞭,马儿猛地向前。王府就在宫城边上,可他头一次觉得,这条路这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