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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东宫每日皆有专人负责清扫,本来就不脏,只是深秋初冬交替之际,满地落叶需要时不时清理。白玉兰正拿着扫帚,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拉着地面,太子突然迎面而来。
巧合的是,她刚刚挥起的扫帚带起的枯叶和灰尘,刚好落在太子身上。
衣袍、鞋子,皆脏了一大片。
白玉兰动作僵住,视线定格在太子身上那一袭绣着祥云的白色长袍上,忍不住嘴角一抽。
太子这是……没长眼?
她这么个大活人站在这里扫地,太子怎么就那么巧刚好迎着她的扫帚而来?来者不善啊!太子的衣袍靴子都是内务府专门订制,今日干嘛偏偏选了一件白色?
这是故意来找茬的吗?
白玉兰暗忖:她不仅仅和恭王命里犯冲,和这位东宫太子也犯冲啊!
太子止步,冷冷朝她望来。
他不开口问罪,身旁的贴身太监小路子,却喝道:“大胆!没长眼吗?还不快向殿下请罪?”
跪?不跪?
白玉兰半点没纠结,果断就跪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人家是堂堂东宫太子,她如今只是一名宫婢,由不得她挑战皇权。
太子见她跪得这么干脆,面色缓了些,背负双手绕着她走了两圈,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道:“是你呀!白家幺女,白小六,对吧?你倒是真有几分胆色,竟敢毒杀本太子。”
白玉兰垂眸不语,老老实实跪着。
是否是她在酒水中下毒,此事中秋夜宴当晚,便已解释清楚。太子既然能将她调来东宫,明摆着就是要报复。如今身在东宫,太子想怎么整治她,她也只能接下,否则只会自讨苦吃。
“怎么不说话了?莫非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想要谋害孤的性命?”
“……”
“小小年纪,心肠如此歹毒,当重重罚你!”
“……”
“你说该如何罚你才好?杀了你?你可知,你的性命在孤眼里就如蝼蚁一般,孤要你生,你便可生;孤要你死,你便活不成。且容孤好好想想,定要让你生不如死。”
“……”
有人疾步而来,回禀:“太子殿下,恭王来访。”
果然!
不远处,墨袍白衣的恭王,正被一侍卫引领着走来。太子上前迎了两步,笑唤:“三弟!”
恭王拱手行礼:“璟宸见过太子殿下!”
“自家兄弟,无需多礼。”
“太子身份贵重,礼不可废。”恭王扫了一眼白玉兰,疑惑道:“皇兄这是在做什么?”
“哦,没什么,这婢女手脚笨拙,孤正在罚她。”太子转而冲着白玉兰道:“今日,你便跪在此地思过,日头落山之前不许起来。三弟,里面请!”
当着恭王的面,太子自然不好太过刁难,免得又传到父皇耳朵里。
太子说完,转身而去。
小路子派了身后两名太监监督,也跟着离开。
白玉兰有点吃惊,万万没料到太子故意来报复她,自言自语说了半天,最后因为恭王突然来访竟只罚她跪两个时辰。太子当然不会放过她,但听到这样的惩罚,她明显松了口气。
在东宫,时时刻刻如履薄冰啊!
若只是罚跪两个时辰,这也没什么。秋日晌午过后,天气渐渐转凉。偏偏小路子留下那两个太监,在她跪了大半个时辰后,一人端来一盆冷水,自上而下,将白玉兰浇了个透心凉。
水珠从额头滴落。
白玉兰抬头,看着那两个太监,暗暗记下了他们的长相。她的眸子,太过于平静,不辨喜怒,却让人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
宛如沙漠里的饿狼,正盯死猎物。
这样平静的眼眸,这样一言不发的女娃,令那两个太监当场心里发虚,一人扬声怒喝:“看什么看?这都是太子殿下对你的惩罚C好跪着,时辰还早着呢!”
白玉兰跪在地上,纹丝不动。
十三岁的柔弱女子,已这般喜怒不形于色,长大了还得了?两个太监似乎预感了危险,纷纷后退,站得远了些监视着。
这一幕,被恭王看在眼里。
早在那两个太监泼水之前,他已从殿内走出,便站在走廊下看了个真切,既不上前阻止也不离去,似乎存了心要看她如何应对。
其实,白家姐妹被内廷总管带出掖庭那一刻,恭王便已得了消息,这才来了东宫,偏巧赶上太子故意报复白玉兰,无形中又一次替她解了围。若非他的到来,指不定太子会怎么刁难呢!
这一盆冷水,就是例子。
如上次,他不能出面,至少不能让太子察觉到他有庇护她的心思。所以,即便看着她瘦弱的小身板,在冷风中开始瑟瑟发抖,堂堂恭王也只能装作视若无睹。
临走前,特意从她眼前经过,顿步,说了句:“明哲保身,你可懂?”
负手而立的他,身姿俊逸,容颜倾世。
双膝跪地的她,弱不禁风,浑身湿透。
他垂眸,俯视于她。
她抬头,仰望着他。
青青翠竹在秋风中摇曳生姿,这一刻,时间仿佛就此定格,二人彼此凝望的画面,十分安静,别样美好。
他的眼神澄澈透亮,不见丝毫鄙夷与轻视,反而带着一丝凝重与淡不可察的心疼。
她的眼睛黑白分明,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深处酝酿着太多太多的审视与防备,似乎想要从对方眼神中看穿他的真正意图。
一幕幕画面,在二人脑海里回放。
良久。
他不催促,也不离去,固执且极有耐心在等她的答案。她自己处于迷惑状态,搞不清楚对方意图,但依然能分辨出来自对方的一丝善意。
终于,她轻轻点了下头。
恭王这才满意,视线从她身上收回,转身走得异常潇洒。白玉兰却盯着他的背影怔愣好半晌,直至白家两姐妹闻讯赶来,陪着她跪足了两个时辰,她才一瘸一拐离开。
当夜不知老天是不是故意和她作对,竟下起了大雨,整整一夜未停。
前半夜,她忍着膝盖的疼痛,昏昏沉沉睡着。
后半夜,她的身子忽冷忽热起来,额头滚烫,预料之中的伤寒、高热,果然来了。
可恨的是,太子早有交待,府里任何人谁也不许管她的死活,就连白家两姐妹都被太子命人锁在了房中。这不明摆着要让白玉兰死吗?
死不了算她命大,死了也只能怪她身子骨弱。
太子这手段,当真阴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