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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回 重阳宴众妃行酒仪 瑶津亭颢蓁欲作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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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集英殿处赵祯与重臣行的是秋宴,乃国之大宴,光行酒的礼数便要行满九盏,每盏饮完皆要奏乐才可。玉宸殿中走的是家宴,只五盏便可,规矩也没那么多,但该有的也得做足样子。

郭颢蓁听杨太后说一切依着她,便道:“既是如此,儿臣觉得不如先上了前三占酒,腹中空空,什么良景佳戏都是瞧不进去的。”

说完,就回到自己的坐榻,让惜墨替自己上前张罗。

此时众人桌上已经各自摆了足金屈(hi酒杯),杯壁上雕一圈流云飞舞,云稍起翘,向外张扬,绕成恰能通过一枚铁钱大小的环,以供众人削葱细指穿过。

屈旁有三碟小吃,分别是环饼,油饼,枣塔,还点缀了些山楂开胃。惜墨命人替每位主端上生葱,韭花,蒜泥,陈醋各一堞,由众人自择之。

殿中东西侧各有栏杆,栏杆前各有一名教坊派出的色长1,身着紫袍金带,逸志翩翩,若有出尘脱俗之姿。

惜墨说:“上第一盏酒。”

两位色长得令,站到殿中举起衣上大袖,遮挡如帘。一仙韶院歌板色(歌伎)穿帘而出。请了万福后,口吐中腔之音,其声温润如玉,婉转落云,引着笙箫笛者皆附和而起。

这时两位色长才随乐开始替杨太后,郭颢蓁等人斟酒。

期间乐音愈大,而歌者娴静似不闻,唱词愈细。直至声似发毫,气若悬丝,延绵不绝,湍流不止,却无一乐器能盖过,众人耳中竟唯能听到此歌声。原本笙泣萧吟,笛鸣铄骨,不想此时都只不过为其做了陪衬。

瞧太后众妃饮过,两人转身拂双袖站回栏杆,乐声浅缓而止。

第一盏酒敬仪结束。

惜墨说:“上第二盏酒。”

色长复上前,此时歌者退去一边,唱起慢腔。众人眼前忽然一片红影涌动,由远及近,霎看去,蜂腰修足,媚眼横波,原是陈怜怜携拂霓裳女弟子队进殿。皆身穿红仙砌衣,翠碧霞帔,头顶流珠仙冠,朱绣抹额,面上一层青翼薄纱。

歌声沉,长袖动,陈怜怜起领嘉禾之舞。

连溪侧过身,悄声对郭颢蓁说:“陈怜怜从来示人都以纱遮面,不知面纱之下是何姿容,听说前几日她在宣德楼与小道情起了争执,菊三四把她脸上的脂粉全蹭掉了,呵!就似外面的乞婆。”

郭颢蓁笑说:“她年纪怕是比齐国夫人都大多了,你别拿她打趣。”

杨太后瞧她们两个说话,笑问你们在说些什么,郭颢蓁虽不好意思讲,却还是传给惜墨,让惜墨偷偷说给她听。

杨太后听了,默默一笑,并不置评。

第三盏酒,钧容直的上来演一番军百戏,几人于殿中一隅,可上杆,架索,挟跳,倒立,折腰,筋斗,踢瓶,就只差龙狮起舞了。

御宴至这一盏,方有肉菜上来。

有酒蟹,索粉,胡饼,燕鱼干,三鲜笋,花炊鹌子,炙子骨头,荔枝白腰子。

惜墨说:“太后娘娘喜欢吃素,圣人记得苗才人也喜欢,还吩咐备了啜菽,玉版,紫芝,白粲。”

于是又有宫女端上来四小堞放到二人面前。

许氏凑到王之妻耳边问:“这是些什么玩意儿,都是菜名?”

王家的说:“啜菽就是煮开的豆腐条,沾着刚才端上来的调料吃;玉版就是竹笋羹;紫芝则是荨;白桀,汤饭罢了。”

许氏撇撇嘴:“叫的邪乎,都是没味的东西,哪有荔枝白腰子听着好吃。”

王家的只好笑说“可不是呢”。

待众人吃完,郭颢蓁说:“娘娘,吃了东西不如先去苑子里赏花,这几日儿臣命尚服局司苑在华景亭,翠芳亭,瑶津亭周围都添置了许多秋日花草。等一阵儿,再回来吃剩下两盏酒。下午官家来了,咱们再登太清楼观击鞠射箭,翔鸾阁听戏赏灯。”

杨太后颔首说:“你安排的确实妥当。”

于是一众人各有簇拥,浩浩荡荡往瑶津亭走。

杨太后与赵昶凝并排,郭颢蓁连溪跟在后面,尚馥芝拉着杨问:“后苑闹鬼的事儿呢,最近都不提了?”

杨摇头不知,说:“好似那日玉清昭应宫的道士做了道场以后,就再没有出事过。”

尚馥芝哼道:“我却不信这么灵,听说那女鬼可厉了,还从后苑跑到了宣德楼去。”

赵昶凝也在问杨太后这事:“这几日没进来瞧你,不知道辛夷怎么样了,她可有再遇到怪事?”

杨太后说:“听贾尚服回说她这些天还不错,今日还会在琼林苑那边表演。”

赵昶凝喜欢道:“不想几日不见,她都能在宴饮上出现了。”

说话间,觉得花香渐浓,众人往瑶津亭的方向望去,竟是一片春日景象。

先是亭外一层木芙蓉,此花初发时淡白,遇寒后艳红。此时正是粉嫩日子,怎不似妖韶之女。

里面又隔着一层木犀花,点点黄星,甜腻入心。那时素还想在后苑采摘做花油,今日已逼麝脐。方才那阵花香四溢,便是这里来的。

再往里面,更无论胡枝子,雁来红,石蒜海棠,桔梗水蓼,败酱建兰,金钱叶落,石楠丹枫,直直的花繁不及绘书,香浓难收烟瓶。

丛中有一小径,留来让人进亭。

各侍女搀扶下,几人在亭子里或站或立,脸上也似花团锦簇。

各自讲笑说话一阵,郭颢蓁突然说:“娘娘,儿臣想,这边如此多的节令之花,不如咱们也学集英殿里面那些大臣,来填词作诗?”

杨太后想了想,说:“真宗时候,便曾在玉宸殿里面做玉宸殿集,如今今日咱们既然来了,也可以借此感怀先帝。”

颢蓁道:“正是,儿臣知道先帝喜欢后宫中人读书,还曾做励学篇,鼓励天下做学问,官家也同样在乎,所以儿臣作此想。”

“嗯,这是不错,却不知有什么规矩?”

郭颢蓁笑说:“不如就以这亭外花草为题,再将曲律做些阄纸,咱们抓阄以定?由娘娘来判定高低?”

杨太后说:“甚好,只是高低却不用,咱们乐一乐罢了,老身来瞧瞧就行。”

许氏赶忙道:“奴婢可不会这东西,岂不是要被笑话。”

匀婉赶忙拦住她:“不如女儿替你写了。”

杨太后则说:“无妨,老身来替你写,你只要占个份儿就行。”

许氏赶忙谢过。

颢蓁于是让惜墨下去备笔墨,另有芹香拿上来两个锦囊,里面便是花名,词牌。

杨太后让许氏先抽,笑说:“老身先做过,剩下就来瞧你们的了。”

许氏听令,抽出潇湘夜雨。

等人抬了桌子上来,铺上纸砚,杨太后说:“听闻你喜欢在观稼殿种稻,想是还念着宫外务农的日子。”

随即挥笔写下:

“两角孤云1,去天一握,楚人倦旅三户。

斜阳烟锁陌归路。

声未尽,秦歌渐远,人已去,断壁残树。

依稀似,章华苑囿,蕙圃如故3。

雨过,梧桐叶落,秋蓼花麓。

稻香说丰年,紫阳回禄4。

端正好,鸲鹆5嘴巧,新妇褥,嗔怨炊务。

执花锄,深耕溉种,拔苗6却耽误。”

众人皆说好,独苗匀婉看了,心中一惊。

1色长,教坊司管理乐工的属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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