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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审君?陆江北怔愣一下,回身将八褶荷叶碗捧上,回答道:“从未听闻锦衣卫中有此人,也没听过这个名字,你听的那个名字会不会是‘高审心’?高审心是高绝的化名,他早年行走江湖,还去苗寨卧底盗一种奇蛊,用的全是‘高审心’这个化名,我们都拿‘审心’当他的字叫了。”
高审心?夏暖燕垂眸喝羊奶糊糊,口上啜饮心中思量,这倒是第一听说,高绝跟高审君,这两人有什么关联吗?还有就是,青儿曾提过一件事,说看见高绝拿着一幅自己的画像,铰下眼睛后将画烧掉。当时自己听后也未十分在意,因为潜意识中,锦衣卫那些人给犯人上刑上得多了,心里难免压抑扭曲,要找出口释放释放,只烧画不烧人就算好的了。
再说高绝也曾跟她解释说,之所以赠她那支晶莹剔透并流光溢彩的奇异蓝发簪,是因为她的眼睛像他少年时期认识的某人,后来那人死了,他为了悼念故友,就将发簪随身携带,见她后感觉亲切,又道他是男子,拿着簪子白浪费了,因而心血来潮将簪子给她。之后她回家取出簪子研看,簪子上用蝇头小字刻着一个女子闺名,清。于是,她立刻就去了疑心,只因高绝送簪子前跟她一点不熟,不会知道她小字清逸——可能高绝现在还不知她的小字呢——因此这个“清”不会是她。
可现在陆江北却说,高绝化名高审心行走江湖,这就引发了她的联想了。她自认人与人的眼睛也不见多大差别,都是白底子黑珠子,高绝到底看出哪里像了。可要真说到像,确实有名女子跟自己长着一模一样的眼睛,那就是脸被毁容的十公主,她戴上人皮面具后,看上去跟自己照镜子时的见到的脸庞是分毫不差的。而十公主的脸,朱权齐玄余都说是烧毁,影像墙上见到的,却是其面上密密麻麻地布着十几道深浅不一的旧伤疤,是用刀子划出来的。
会不会,高绝说的故友就是十公主?那根簪子是十公主遗物?会不会,那名名叫“高君”的戴斗篷的高大男人,勒死十公主的残暴凶手,就是……高绝?
高绝=高君=高审君=高审心?!
就如青儿说的,高绝他铰画中人的眼睛实在有够心理变态,所以用刀划花十公主的脸,抢走她的簪子,再转手赠给十公主转世的她?
呃,高绝此人好像也没那么坏吧……话说回来,高审君被朱权杀死前,自称是朱权的生父,那岂不是高绝成了朱权他爹……有种恶寒的感觉……不可能,那高审君的武功高得吓人,比三十三岁的朱权那一级别的高手还高了不止一倍,朱权在那人面前,只有被耍着玩的份儿,那得多高的武功哪,高绝没那么高吧,他跟朱权是同等级的似乎……
又喝一口糊糊,夏暖燕抬眸之间,不意捕捉到陆江北一个透着心虚的眼神,不禁心中一怔,陆江北跟自己说实话了吗?锦衣卫里真的没有一个高审君吗?她只是随口一问,陆江北的话中却有点讳莫如深的意味,还故意扯上高绝,怎么有点像是为了岔开话题,难不成那高审君神秘到不能让人知道他的存在?
算了,不多想了,十公主跟她原也没什么关系,她前世的仇都没那么想报了,自孙湄娘陷足之后,她都没那么想找罗川谷和罗白琼二人的麻烦了。恨也有倦的时候,像是紧绷的琴弦,久了就不能再弹。跟孟瑄在一起的时候就觉得好一些,他兄长孟瑛也劝她罢手,她是否该采纳之呢。至于跟上官明日、周菁兰和徐四娘的旧仇,只在幻梦中出了气也就罢了。十公主的谜案和冤屈,也不是她能过问得了的。
“那个,舅舅大人哪,”夏暖燕适应着这个新称呼,“合禾七日清究竟是什么样的毒,为什么那日我只是沾了下带毒的钥匙,掌心立刻就裂开一道长口子?为什么如今服过解药,我体内还带着毒呢?我什么时候能彻底清毒?”
“毒清不干净,日后都得带着点儿,”陆江北告诉她,“不过你也算因祸得福,有了合禾七日清,再有了离心归,往后你可就百毒不侵,寒暑不惧了,连我们这等常年习武的人,也交不着你这样的好运。”
夏暖燕却纳罕道:“这算什么好运,我倒觉得倒霉得很,为什么都说合禾七日清能百毒不侵呢?真要如此,你们怎么不自己吃一遍毒药和解药,那样你们岂不个个都有这样的福气了?”
陆江北耐心解答说:“暖燕你有所不知,一则中了此毒,就算有解药,能否解毒也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悬着呢;二则,解药药引中有一味离心归,极是难寻。”顿了顿,他奇怪地深深看了她一眼,“可你又从夏得知,中合禾七日清之后百毒不侵?都说?还有谁说过?”
夏暖燕自知失言,改口说:“啊?哪有谁说过,我就顺嘴一说,实在是因为我心中有些烦闷,为什么合禾七日清之毒清不了?此毒对身体不会造成什么损害吧?”
陆江北安慰道:“莫担心,我不会让你有事,再说你现在还尚未脱离危险,所谓‘七日清’,是说在解毒之后的七日内都有反复的可能,再加上你是女子,体质属阴,木下水,最禁不得那些寒凉的毒性,因此,你可真得好好养养才行,若是凉着了女体下身……往后就有不孕的危险。“””
夏暖燕素来胆子大,对什么事都有一种类似于“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心态,可最怕听的一件事就是不孕。前世她饱受不能有孕的苦楚,费了很大的劲儿调养和灸治,才能得一胎女儿,可是生下来也是带着不足之症。这里面固然有吃周菁兰的安胎药吃出的问题,可她自己身子有多不好,她心中是有数的。因为自己身子不好而累及到孩儿的身上,这怎能不让她害怕?前世那种苦闷无奈,她不想再尝。
她求助地看向陆江北,问:“我要怎么养身,我不想寒气萦身,不想有毒素残存在体内,帮帮我罢!”
“我当然会帮你,”陆江北微笑,冰面具也变得亲切了不少,可话锋一转,仍是问,“你须先对我讲一句实话,你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属意谁?是宁王朱权还是段少?抑或在我们几个给你用八荒指疗过伤的人中选也可,我自是被排除在外了,高绝、蒋毅、宋非和山猫,有两个你还没见过吧?你要不要改天去看一下?我帮你安排,暗中相看也行。”
夏暖燕的面色一冷:“你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陆江北终于吐出了大实话,“七日清至阴至寒,你要驱寒,就得在三个月之内嫁人,得接阳气。否则寒气散不走,暖宫吃寒,以后再治也无用了。我听高绝说,你还未许亲,想必罗家也难为你找着好的,我真心心疼你,因此想帮你做一桩好亲。”
“三个月内一定要嫁人?”夏暖燕睁大眼睛,“你的医术如夏,说的话做不做准?请给我一个准确的日子,否则我两个月零二十天嫁人,却还是迟了一步,那我岂不很冤枉!这可关乎我一生幸福!”
陆江北没想到她完全不排斥嫁人,本来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才能劝动她,这才做了这大半天的铺垫。既如此,那么他也乐见其成,笑道:“三个月之内绝对来得及,我能说得准,这七日清是一种蛊毒的变种,当年高绝从苗疆带回来,由东厂精心培植几年之后做出的寒毒,意在用于对付强大的敌手,武功再高,中招后也不能甩脱——那么,三年前我就来说过一回媒,当了回失败的媒人,这次刚好补救前过,暖燕,你属意的夫婿是谁,但讲无妨,我帮你说和。”
夏暖燕却第二次被吓到了:“蛊毒?你是说,合禾七日清其实是一种蛊,而我中了蛊,至今还没清出去!那岂不是很危险?”她是谈蛊色变的人中的一员,蛊有多毒,她不是第一次领教。难怪只是轻沾一下,她就全身都疼,她想起来了,那回周菁兰往水牢中倾倒逍遥蛊,也是入了水就鬼上身一样缠住了她!
陆江北见她小脸都吓得煞白了,连忙安慰道:“莫怕莫怕,七日清的蛊是白蛊,也就是俗称的善蛊,只要灭了蛊性,对身体只有好处,要不怎么说你运气好呢?我们的解药中只缺一味离心归,最后一瓶有离心归的解药,三年前被一贼子盗走了。本来真以为你没救了,可没想到你体内竟然有离心归的药性,难怪武学进益一日千里。就这么着,解药加离心归,让你体内的善蛊灭了蛊性,仅残余些许毒性。因了这毒性,往后你就百毒不侵了,除了鹤顶红、孔雀胆、砒霜等少数的虎狼之毒,寻常的乌头、川乌都奈夏你不得了。”
夏暖燕大睁着眼细听完他这番话,诧异道:“善蛊?蛊也分善恶吗?难道还有恶蛊不成?蛊究竟是种什么邪物?”
“这是自然,”陆江北颔首肯定了她的猜测,“人分善恶,蛊亦然,此乃世之常理,蛊有着多面性,并不是全恶,否则那第一个发明了蛊的人,又夏必用那么费神的法子害人,直接用毒不就完了。蛊绝非每一种尽是不能沾的坏东西,它也有它的好处,还是一般药物难以企及的那类……”仔细端详一眼对方认真求教的小脸,他转音问道,“暖燕,你好像对蛊之一事非常在意,你以前曾接触过此类吗?”
夏暖燕心中略惊,陆江北此人真够难对付的,明明只是平常叙谈,对象还是一个“无知的小女孩”,他还是这么警醒敏锐,动不动就挑她话里的刺儿。她佯装不悦道:“我中了蛊毒,当然要多了解一些相关资料来安安心,这没什么吧。”高绝那混蛋,不帮忙制伏廖之远也就不提了,居然用这么毒的东西胡乱投掷,竟然还没有完整的解药……想到这里,她又疑惑起来,离心归,这是她前世喝过的一种草药汤,哪有带到这一世的道理。
陆江北还真把他自己当长辈了,伸手拍拍她的头说:“总之,你现在第一要继续疗养,第二要尽快选夫,其他都不必过分担忧,船到桥头自然直。要是你对蛊物感兴趣,白沙山庄这里就有不少相关书册,我异日拿给你读阅。”
“好!”夏暖燕下了决心,一定要好好珍惜自己的健康身体,避免上一世的那种悲剧产生,孟瑄给她下了那么多指标,虽然他可能要分到别的妻妾身上一些,可她自己也要有所打算才行。她仰头看陆江北,虚心求教问:“如夏将养身子,请事无巨细地跟我讲一遍,我一定照做。”
陆江北的答复,是直接上来将她揽在怀中,右手覆在她的小腹,左手放在她膝盖里环儿、从小洞中袒露出的一片肌肤上,双手同时下指,告诉她:“还是那句话,七日清极寒极阴,单靠你自己的内力是化解不了的,至于食药调养,你自己瞧着办……最直接有效的就是这‘八荒指’,又名‘一阳指’,否则我们也不会轮番帮你连治了五天了,最后他们几个都实在盯不住,皆回去睡觉了……段少是瞪眼‘监督’我们五天五夜,最后厥过去了,这才将他抱走,只怕醒了,还吵着要入湖呢,明明他的伤势不能再让冰水……”
话到此处,终是再也说不完整,只因怀中少女在他下指的一瞬间,就立马面色潮红,两只小手在他的亮绿官袍上揪成十个白玉小结,颤抖发汗,而整个娇躯则难耐地克制着不扭动,弱质纤纤。再瞧她的脸蛋儿,肤色晶莹,桃腮欲晕,星目流波,带着点迷蒙和困惑的双眸似睁非睁,小巧的鼻翼翕动,贝齿紧咬着唇瓣,将支离破碎的呻吟声挡回去。
如此一名绝色少女,往日远如天山上的一捧皑皑白雪,明珠美玉一般清丽秀雅,无与伦比,现在却在他的怀中化成了一滩水,好一位水样佳人。
她跟玉则贵妃真有几分神似,只是玉则是草原上长大的北地女子,骨子里透着野性难驯,引着人去征服她。而夏暖燕么,虽然是十公主转世,可到底隔了一世,从里到外都是江南女孩儿的灵秀温雅,再没有玉则的蒙古公主的英气端严,华贵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