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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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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受用完八荒指,要过半个时辰才有力站起来走路,”陆江北解释道,“地上阴潮,你就安心坐一会子又夏妨。”

夏暖燕遂安稳下来,静躺了一会儿,陆江北:“有个机关,据说用银针才能刺开,我们原本属意的是罗脉通,也已经找到了他的人,可气人的是,他一到兔儿镇就突然风邪入体,偏瘫了,再帮不了我们的忙。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你最合适,遣了人去扬州接你,谁知我一上山,就在这里遇上了你,如今有缘逢面,你一定愿意帮我这个忙吧?”

夏暖燕本来是打算帮柏炀柏的,可如今人影不见,她欠了陆江北的人情非始于今日,譬如这次,他都不奇怪,她跑到个山上来做什么,也不查问此事,已算卖了她好大人情了。罗老太爷偏瘫了?嗯……记得前世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他说瘫就瘫了,自此养在东府听竹院中。

“也罢,我不过也是想开开眼界,”夏暖燕应道,“让我试一试,成败则不能尽如我意了。”

她拿出柏炀柏事先给的机关图,像个临考前的学生默书一般,眼到心到,口中念念有词,也浑然忘了她正坐在陆江北的怀里。后者也不打扰她,如是三刻,她渐渐觉得恢复力气,陆江北又取些干粮清水给她吃了,用一条布带蒙住她的眼睛,解释说,空中有没散尽的瘴气一类。她无不依从,只是要求陆江北若看见青儿她们一定要告诉她。陆江北应了一声。

等到他携着她出山洞,飞到空中时,她才明白陆江北为荷蒙她眼睛——飞得这么高都能闻到下方山岭传来的血腥气,可想而知,下面是一副怎样的光景。“人间炼狱”四字跃入夏暖燕脑中,她不安地再次打听青儿,陆江北只是拍头安抚,毕竟轻功内存一口气,不宜说话泄气。

到了地方,她眼前的布条被摘下,眼前是一个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秘道,陡峭阴潮,秘道四壁长满苔藓一类最喜湿暗的植物,空气闷浊得可令人窒息。这种地方不适合用火折子,以免点着了什么沼气瘴气,还好陆江北早有准备,从袖中取出一颗荔枝大小的极夜明珠,可就在光晕乍现的一刻里,十几支劲箭激射而出,呼啸而来!

“闪!”陆江北捉住夏暖燕紧急闪避,陆江北撞在墙壁上,夏暖燕撞在他的胸口。

弩箭打在花岗岩上的声音巨大而刺耳,火花四溅。

“抱歉,这个定然是陈友谅当年布下的机关,”陆江北告罪说,“我没来探路就带你以身试险,对不住,丫头你莫怕,我不会让你损伤分毫。而且我们还算走运,这里不少机括一定因为日久失修而射不出箭来,要不然方才定然凶险异常。”此时,秘道内有了些许光线,他指了指远处甬道的尽头,那一面满是发射小孔的石墙。

“陈友谅,的机关?”夏暖燕迷惑了,而那些凌厉的杀人机关,看得她倒抽了口凉气。

“汉王陈友谅?”夏暖燕低低嘀咕了一声,方意识到自己失言了……陈友谅是朱元璋的死对头,是“反贼头子”,怎能在锦衣卫面前呼他作“汉王”呢。

不过陆江北倒也不大在意,百姓之中,的确有不少人沿用旧时称呼,叫陈友谅一声汉王。他只是沉声解释说:“你大概不知道,这座宝库在前朝末年时开启过一次,后陈友谅事败,再没有回天之力,遂将他的甲帐辎重、财宝兵器与一个据说跟大明兴衰有关的龙璧,全都收入一地下宝库内。圣上听说后,心中大不喜悦,虽不知龙璧之事是真是假——当然多半都是假的——可圣上一想到,自己一手创立的万世基业,竟被传说成和件儿不能动的死物有关,他就非常不开心。”陆江北难得地幽默道,“他一不开心,我们跑腿的时候就到了,跑到他开心为止啰。”

锦衣卫要找的是财宝和龙璧?不是那本被柏炀柏觊觎着的《长生录》吗?那么燕王宁王等人,想要的东西,大约也是汉王遗物了?那聂淳他们呢?江湖草莽之辈,连朝里是谁当皇帝,他们都不大理会,又怎么会关怀起一块无用的玉璧来,还流血牺牲地去找它?

夏暖燕敛眸默思,知道陆江北跟她说的一定不是事实的全部,他八成隐瞒了许多重要关节没讲出来。原本在武林大会前,见锦衣卫的损失惨重,她一直以为他们是受诱骗而来的受害者,可现在怎么忽然又觉得,整件事的阴谋策划者,就像是朱元璋本人呢……想当年未创大明之时,朱元璋好像也做过类似的事……

“暖燕,闭上眼睛,放松身子,”陆江北吩咐道,“我用轻功带你进去,再往里面去,只怕地上还埋着不少机关,用走的太冒险了。”

夏暖燕依从地照做了,然后感觉双脚离地,被竖着抱起来,下一刻,整个人有翱翔的速度感,阴潮的风在耳际呼啸着滑过去。约莫过了盏茶工夫,陆江北带着她停了下来,睁开眼睛时,只见陆江北正用一颗极夜明珠的光照着一尊五寸高的麒麟兽石像,道,“这是机关,可以开始了。”

夏暖燕记得柏炀柏曾说过,机关石像是只狮子,而不是眼前的麒麟,看样子,他那次找到的不过是个假宝库。当下凝意敛息,缓缓取出银针,照着在心头反复熟记过的机关图,“啪嗒”“啪嗒”“刷刷”!只是一个瞬息,她双手指间的银针就运作了几十上百次,而她和陆江北面前的石壁,也骤然打开了一面墙。一个裹挟着新鲜空气的石室现在眼前,让他们二人都是长舒一气,同时微笑道:“成了。”

石室入口处架着一面巨大的石屏,遮挡住了视线,里面隐隐透出宝物才有的氤氲灵气。当大量的财宝聚集在一处时,那种特殊的气息,是可以用鼻子闻见的。

夏暖燕心中雀跃,刚要举步进去,陆江北却是横臂一拦说:“陈贼是个阴险的人,他藏宝的地方,连宝库里面可能也有机关,你别进去了。”他抬手捏一捏夏暖燕失望的小脸,安抚一声,“你得听话。”然后他自己进宝库里去了,让夏暖燕莫乱走,也别摸墙壁,别原地跳动,以免触动暗处的机括。

听着陆江北走进石室去,里面就没再发出声响,一片寂然,根本不像触动了什么机关,说不定里面本就没什么机关。在原地站的像一个木偶人的夏暖燕生出怨念,心中暗道,自己就是个活钥匙,用完就被扔在这里了,陆江北单独去给朝廷收缴国库了,而自己过宝库不入,日后讲给青儿听时,青儿一定会一把抓死她抓死她的。

就算不让人拿,瞧两眼开开眼界总可以吧,陆江北太太小气了,根本没拿她当自己人。听说陈友谅当年富可敌国,比朱元璋的义军有钱多了,陈遗留下的宝藏,大约跟现今的国库也没差别了。好想看看呀,不看会三个月睡不着觉……于是她迈步入石室,但只走了两小步,一支锋锐的小飞刀就迎面刮过来。

“玉则!”陆江北暴喝一声,飞身扑过来救。

眼见小刀离她只三丈远,夏暖燕向后紧急倒卧下去,可行动终究不及机关快速。陆江北打过来一道掌风帮她避开,同时挥掌阻碍那柄寒光闪闪的飞刀。

“蓬!”

夏暖燕重重倒在地上,总算有惊无险地避过了飞刀,幸运地捡回了一条小命。她惊魂甫定,作揖告罪道:“呃……对不起,我听见里面没有动静,还以为没什么机关呢,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嘛……你别气我,这一次我真的听话了,我出去等你。”不过,那个“玉则”是什么东西呀,刚刚千钧一发之时,陆江北喊了声“玉则”,是一个招式的名称吗?

“站着!”陆江北激烈地喘息了两口气,面上阴得没有一丝晴光,冷然道,“别出去了!你如此顽劣,留在外面我也不放心,跟我一起走吧,不许离开我身后两尺。”说完拂袖就走。

夏暖燕愣了愣,陆江北他怎么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眼前的这个亮绿官衣的男子身上,正在辐射出大量的怒气,有一瞬间产生了一种几乎能将人燃烧殆尽的可怕而惊人的气势。

她从来没见过陆江北发脾气,这是第一次,不过越是好脾气的人,发起脾气来却越发让人难以招架,这几乎是必然的定律。可她正巴不得跟着陆江北一起进去参观宝库,一方面寻找柏炀柏说的《长生录》,另一方面饱饱眼福,往后也多一项谈资。忽而她又想到,那回跟杜尧一起在水晶阁看书的时候,除了读到不少厂卫内部的机密,印证了很多她前世里了解的朝事情报之外,她似乎真的读到过,“陈友谅”与“宝藏”之类的字眼,说明陆江北的话很可信。

跟着他转过石屏,入目的是一长排铆钉铁箱,一字排下去,粗摸估计有五十多个。沉默地走了一会儿,陆江北似乎还生着气,她也不好再开口,然后他似乎又消了气,不知从哪儿找出了一把藤椅来,将她推进椅子里,说:“你在这里坐着等我,自己警醒一些,守好了你的小命。”

她乖巧地点点头,在椅子里将自己缩小一些,乖巧地眨巴眼睛说:“光坐着怪无聊的,陆……舅舅你若看见有什么好书,就拿来给我读一读,否则我可不保证能一直这样坐着哟。”

而陆江北的回答,是弯腰俯身,漆黑的眼瞳锁定住了她,近在咫尺的脸俯下来,慢慢在眼前放大再放大,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地向后一避,他的手臂立刻落在她的腰间,阻止她逃离。她本能地觉得危险,讷讷道:“没书就没书,呃,我不看书了。”

感觉到搂住她的手一紧,然后他就凑近过来,在她的唇角上蜻蜓点水地轻啄了一下!暖融融的气息倏尔降临,又倏尔撤离。

尽管是“电光火石”的迅速一下,她甚至都不缺定他的唇有没有真正碰到她的,可是“陆江北吻了她”这个铁一般的事实,就像一道暗夜烟火一样在脑中炸开,将她聪明的脑袋炸成了一个白痴……陆江北吻了她?她的身体不可抑制的颤抖了一下。麻麻的触电感,在吻过之后方才后知后觉到。

想将这个事当成一趁觉来处理,可,他的味道还萦绕在鼻端!这算什么?这太过分了!

若是只因为她之前擅入石室的事情而生气,他就“借怒行凶”,对她做出这种过分的事情来,那她往日真的是看错了人了!陆江北这个伪君子真小人,啊啊啊!她的脸蛋忽而被沸腾的血液烫熟了,捂着嘴巴偏过头,刻意避开他的视线。话已不能再出口,只觉得胸间像在擂鼓,震得她的耳膜都疼了。

“觉得很惊讶,不能接受是吗?”上方的黑眸温柔地凝望着她,声音也是温柔的,“刚才你一进来踩中机关的时候,我也是这样的感觉。当我意识到你可能会死在这里,从此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我也觉得不能接受……”玉则的女儿转世,“又一次”夭亡在他的眼前,眼睁睁地看着一朵水晶般鲜妍易碎的花朵凋逝,在那一刻,他心上的花也枯萎败谢了,连带着玉则经年不改的音容笑貌,也都一并碎成冰渣了。

夏暖燕捂着嘴巴,咬牙说:“若还有下次,我宁可一头磕死了,也不叫你遂愿。”

陆江北撑着藤椅扶手站直之后,微笑道:“那么,我去找找这里有什么好书,拿来给你读一读,可你要是不乖乖坐在这里等着,我也不保证能一直这样纵容你放肆哟。”说完这话,其人如一面绿色旗帜一样飘走了,空留下她自己呆愣。

他的这番话,以及刚刚的无礼冒犯,全是对她那一句“否则我可不保证能一直这样坐着哟”的回敬吗?为什么他说变就变了?人后的陆江北,为荷让她产生一种亦正亦邪的错觉,好似他往日的所谓“陆大人、陆总管”,也只是他许多面具中的其中一张。陆江北,一个素日看上去基本无害的人,难道他隐藏着别的什么不为人知的面具……话说回来,他是个什么来历的人呢?京城陆家,应该也是豪门望族吧,为什么很少听到关于这个家族的事迹传闻,陆江北他是嫡子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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