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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儿帮答道:“她小时候特俊,一眼迷住了孟瑄,谁知后来一病,没从前好看了,所以……”她刚想骂几句孟瑄嫌弃丑女的话,又觉得当着明朝boss不能这么放肆,万一害了孟瑄,不就间接害了小逸?于是她的表情活似吞鸡蛋黄噎了,张口结舌,夏暖燕连忙顺着她的话,填句说:“所以奴家就自请降为妾室了,反正我出身就不高,能嫁进孟家就是我的福气了。”
朱元璋二人见此情状,更在心里坐实了廖小姐是傻妞的印象。一时外面声嚣动天,他们都一起出去看,见不满二十岁的知府公子韩放带兵进了内苑,其人玉带簪巾,器宇轩昂,一双眼睛精光内敛,比同龄人显得老成历练了不少,跟夏暖燕与青儿印象中的那一个学长韩放也有了很大差别,看样子最近经事之后成长了不少。
夏暖燕出门时匆匆戴了面纱,担心韩放会说她容貌大异于从前,朱元璋只道她怕羞,也不大在意。夏暖燕携着青儿上前拦问,而朱元璋认出一个韩放身边的师爷董过光,先前在知府衙门里随着参拜过圣驾,也认识他是皇帝,于是朱元璋一把揪住夏敬先,挡到他自己前面,并靠墙根站着不往前走了。
夏暖燕上前笑道:“妾身见过各位官爷,不知好大阵仗地做什么?若要买我家的粮食,请进屋喝茶谈,天底下再没有听说这样大火气谈生意的,岂不闻‘和气生财’?”
尽管夏暖燕稍微易了容又戴了面纱,不过她的身形纤巧,风流别致,辨识度较高,加之旁边站个廖青儿,就像茶壶茶碗是均称配套的,廖青儿旁边的小美人不是夏暖燕又是谁?韩放认出了她,火气没先前那么爆了,面上蕴出点笑意说:“夏妹妹,好久不见,听说你被你舅舅接走,后来又嫁了人,我还以为往后再也见不着你了,没想到出趟公差就遇见一回,真叫人意外。”
可他的声音听起来一点都不意外,还透着点神气活现的劲儿,仿佛带兵抄查清园、看夏暖燕惊慌告饶,于他是件乐事。青儿看得不爽,又忘记扮傻妞,叉腰冷笑道:“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韩府的韩大爷,听说你最近牛气轰天呀,连你老爹都比不上你能耐了。可我们清园碍着你什么了,我们就算屯了两万粮食,也没当过奸商、吃过独食呀!自从发了动乱,我们家门口天天摆粥棚等难民,来了难民就发大饼,这些都是有口碑的,你不信去查呀!”
韩放收了笑,打着官腔说:“一场大地动让扬州遭逢了十年不遇的大劫难,城内外的富户本来都该在此危难时刻挺身而出,扶贫济弱,共同度过这个难关才是。可恨那些不法奸商却趁这个机会发国难财,将粮食卖的比油更贵,油卖的比肉贵,如此抬高物价,官府所不能忍也!今日,我就是领了扬州府衙令,来你家用平价收购粮食的,你们最好配合一些,否则我也不能顾着熟人脸面了!快交出清园的五万石存粮!”
青儿气得鼓胀双腮,磨牙骂道:“死韩放,你是聋子吗?!我刚说了我家只有两万,你非说五万!我说了我家是良好市民,你非说我家是奸商!我哥是锦衣卫将军廖之远,她相公是孟瑄孟将军,你存心欺负人,看他们两个怎么教训你!”
韩放怡然不惧,冷哼道:“废话少说,快交出粮食来过称,按重量兑银子吧!我们接到的线报,说你家有新稻谷五万石,是这一带屯粮最多的富户,别家里最多的一家才屯了三千,你们家无缘无故弄这么多粮食在仓廪中,吃二十年都吃不完,不是想囤积居奇又是想做什么?你们现在没挂牌出售,不代表你们就清白没嫌疑了,或许你们嫌现在的市价一百六十文一斗还太低,想再等等呢?”
“放你的春秋大狗屁!”
青儿彻底撕去了淑女伪装,倒让暗中观察的朱元璋以为是她的傻症又发作了,青儿冷笑道:“什么叫做‘或许’嫌市价低?你这分明就是莫须有的罪名!我家就两万石粮食,来了一拨难民,小逸二话不说,从仓库里调出一千石来赈灾。有人质疑她没有这个权力,说这粮食是孟瑄买的,只叫她帮忙保管,她就又二话不说,自掏出两千两银子的嫁妆钱来,按着一百六十文一斗的市价,在她自己家里、跟她自己相公‘买’下了一千石的粮食赈灾。你不信可以来看账本,那两千两银票附账,一目了然的!要是她这样的还叫奸商,那你们这些在其位不谋其政的,都该跳黄浦江去了!”
暗处的朱元璋听得不住点头,没想到那位年幼的小娘子说个话细声细气,看起来十分怯弱不胜,其人竟有这样的魄力,能发这么大的善心,着实难得极了。
而韩放听后张口结舌,他只听说清园发了粮赈灾,全是夏暖燕的主意,倒没听说过中间还有这么一段曲折。没能将一个有如此德操的美娇娘纳入他韩家的内宅,真是他的一大损失,白白便宜了孟瑄那家伙,想起来就深深不忿。
其实,他这趟领兵包抄清园,所谓平价收官粮,不过一借口罢了,他是跟一神秘人达成了神秘交易,才来做这趟好买卖的。本来他也有些犯难,不想明面上跟孟家这条巨鳄过不去,可后来神秘人告诉他,清园里现在孟瑄、孟瑛均不在,只有一个人比花娇、软嫩好掐的夏家小娘子,闺名叫夏暖燕的新妇在当家,才刚嫁过去就独守空闺,日夜被泪水浸泡,只等一个惜花人来解语……
那一番话把他说的心里痒痒,就算不提这笔交易下的种种利益连锁,单是想到,能带兵闯园子,跟初为人妇的夏暖燕发生点什么……单只是想一想,就就觉得妙不可言。于是他连父亲韩扉的意见都免于征求了,毅然决然就跟神秘人签下了契约,一身投入了宁王阵营。
“夏小姐,你怎么说?”韩放负手,居高临下地睨视夏暖燕,笑问,“你愿不愿意配合官府的正义行动?”
夏暖燕垂头叹气:“我一个妇道人家,还能多说什么,官爷怎么说就怎么是吧。”
“那……我们不如进屋里说?”韩放压低了声音,试探地问道。
“但凭君意。”夏暖燕深深埋下头。
青儿先是气得上下牙对磨,可转念想到老皇帝也在这里,韩放胆敢乱来一点,他都没好果子吃,更夏况跟夏暖燕一起几年,真没见她在哪个男人的手里吃过亏……这么一想,青儿也大臂一挥,指着屋里说:“走,进屋去谈!不过你的兵不能杵在这里,我家的花花草草都一个大子儿一棵,你想买粮食光过秤称就行了,可你们踩坏了一片草又怎么赔?”
韩放不作犹豫,让他的府兵队长带队出园子等候,等他核查清楚清园购粮账目,再按账上数目点粮食。而他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青儿光看他那贼不溜溜的眼睛,就能猜出个一二三四。
于是,除了衙门的师爷董过光留守原地,其余的府兵都气势汹汹地来,和和气气地退出了二门。本来韩放带他们来,也只是为了增添声势,现在效果达到了,他们也就没多大用处了。在他跟神秘人的交易中,除了造出官府包抄清园的声势、找到“约定之物”外,对方还坦明了讲,让他尽管破坏夏暖燕的名节,不用手下留情,等此事一了,自有人来善后。这么说,不就等于有人请你宿娼,还垫付了银子,他还有什么顾忌。
当下,韩放、夏暖燕和青儿走入最近的“一枝梅”庭院中,朱元璋与夏敬先二人绕道从后门进“一枝梅”,在庭院入口处竖着耳朵听。“一枝梅”里的格局与其他庭院大不相同,摆设与梅树相互辉映,隐合了二十四星宿中的亢金龙和危月燕的格局,让一个小庭院看起来多了几分云深雾绕的层次感。
韩放虽然大概看懂一些,可也不十分明了,随着夏暖燕走过几丛小径,莫名其妙的,夏暖燕和廖青儿二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没了,让他又羞恼又气急,对着庭院里的梅树挥掌大吼:“耍弄这种诡计,看我抓住你怎么治你!我要抄了清园,再一把火烧了!”
夏暖燕的声音从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传来:“这是孟家的园子,你哪来的这样胆色,莫非有人给你撑腰?”
韩放只道庭院里没有外人,不大在意地冷笑道:“当然有人从中做嫁,夏妹妹你大概还不知道,你得罪了一位大人物,他可是指明了要你死,我拼力维护,这才想到了保全你的办法,你快出来,我说给你听。”
夏暖燕的声音近了些:“光为了我,随便加个罪名,绑去官府究办也就是了,可韩公子你还带了兵来,十个我都被吓死了,岂不是杀鸡用牛刀?”
韩放凭借耳力,顺着夏暖燕声音来处奔跑,口中笑道:“你猜得不错,当然不是为了你,我后台的那个人目标在皇帝和孟家身上,你只能算是一个附带品,运气好就是金丝雀换个笼子,运气差就沦落乐籍,或被转卖去做官妓。如今本公子保你,愿意给你一顶新笼子,你该怎么报答我,难道你还不明白?”
十步之外的高处,青儿弯腰捡石头仍韩放,铁蛋一样的圆石一把把地丢下去,砸得他流出了一道鼻血,原本以韩放的武功,青儿没这么好运能砸中他,好在夏暖燕上一次来“一枝梅”时就发现这里布了个阵,将韩放带入阵里,如今她和青儿站在制高点上,想怎么玩都随便了。
见韩放愤怒叫嚣:“你们胆敢如此放肆,我也一发不留情面了,且看我出了这鬼地方如夏凌辱你,完了再丢给我的兵,看你的清高骄傲还能维持多久!”
夏暖燕不惊不怒地问:“我是入了孟家门的人,你这样肆无忌惮的行事,除非是已经攻破孟家的壁垒了,可孟家又是当今圣上的臂膀……莫非你的后台人物,最终目标瞄准的不是我们这些小角色,而是九五之尊的皇帝?那个人是谁?能否说出来让我膜拜一下,到了地府也能说清我的债主姓名。”
韩放冷笑:“这样的话跟你这丫头说说也无妨,我的后台人物是当今天下实力最超群的霸主之一,他手握重兵,权掌天下,是皇帝最宠信的儿子,他就是大名鼎鼎的……”
夏暖燕和青儿,以及不远处的朱元璋二人都听得聚精会神,然而话至此处,韩放突然捂着胸口某处,痛苦地倒在地上,挣动两下就再也挣不动了,眼睛瞪得如牛铃,瞳孔渐渐散开,涣散成不带生命迹象的那种。
青儿先是以为她的石头砸死人了,吓得呆住了,可是下一刻,有个黑衣蒙面人在韩放的尸体不远处暴漏行迹。夏暖燕凝目看去,光瞧一个背影,就知道他是那种出类拔萃的顶级身手,看他在阵法中左突右撞的劲头,这个简陋的小阵绝对困不到他半柱香的时辰。
于是,她推一把青儿,示意青儿跟她一起喊:“杀人了!杀人灭口了!有歹徒把韩公子给杀了,还要杀我们!救命啊——”
庭院门口的朱元璋正听的满腹邪火,听到最关键的地方却被打断了,此刻又听见夏暖燕她们这么喊,那还了得,立刻就吹响了尖锐的鸣笛,召来了随行的九名大内侍卫,指挥他们进去抓刺客。
夏敬先原本又喜又愁,喜的是他有护驾立功的机会了,愁的是他这几年耽于酒色,虽然机会来了,他却未必有能力抓住这机会。而朱元璋一哨子叫来了九个彪形大汉之后,夏敬先才明白,皇帝根本就不是一个人流浪逛街,而是被严密保护着,能做到这么多时日都不漏一点行藏,那九人一定是高手中的高手,是皇帝敢这样肆意流浪的自信底牌。
夏敬先不禁深深后怕,要是他在半路上听曹鸿瑞的话,把那包药下在皇帝的饮食中,再把那一名伍家的小姐“引荐”给皇帝,那么,皇帝当时不知道真相,借着药性笑纳了那个小美人,难保暗处的保镖们不会察觉并告密,那光凭“欺蒙圣听”这一条罪过,就够他死十回的。好险、好险,差一点就魂断扬州了。扬州果然是个灾地,出的人个个是扫把星,遇的事也险象环生,他真是命里跟扬州犯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