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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晓楼迅速将忘心扶正,从后背的大穴打入几道真气,想帮她振作起来,可并不见效。
廖之远难得收敛了玩笑神色,理智地告诉段晓楼:“咱们门派的寒冰真气,只对本门同宗武学的人才有效,不论你的内力多厚,给外人疗伤都事倍功半。”
段晓楼的额上沁出冷汗,强自反驳道:“江北经常为人疗伤,他也是彻寒的冷气。”
廖之远摆手叹气:“老兄,你怎么跟他比?他是不要老婆的武痴,修炼清心诀,就是专门化解寒气的。不过据我所知,老大每为别人疗伤一次,他自己都要被反噬三天三夜。”
段晓楼又为忘心续了一会儿功,见果然是一丝效果都没有,才不甘心地松了手,将忘心抱到夏暖燕床上,放平,盖被,然后转身往院外走,很快消失了踪影。从始至终,都没看过静立一旁的夏暖燕,哪怕一眼。
夏暖燕的嘴角牵出一点苦笑,她准备好的一两句辩白之词,似乎派不上用场啊。
她猜,段晓楼大概是去找陆江北,或者什么名医良药去了吧?尽管放着她一个好大夫在这里,但是因为她害人的嫌疑比救人的诚意更重,所以,段晓楼连开口询问都免了。
轰隆隆——段晓楼刚离去不久,天空就飘洒起阴云下的大雨,冷空气弥散在房间里。夏暖燕忍不住有些担心,段晓楼刚强行运功救人,片刻不歇,又淋一场大雨的话,难保不生一场病。
“诶?这是什么表情?”廖之远兴致勃勃地凑上来,挤眼问,“他不理你,令你觉得失落了?”比平时更讨厌,更欠揍的表情。
“走开。”她冷冷道。
廖之远哪里肯走,他就是为看热闹而生的!
这时候他旁观者清,从忘心被丫鬟拖出来那一刻,夏暖燕毫不做假的诧异表情之中就可以知道,绑架忘心藏在床底的人绝对不是她。虽然匪夷所思,但其中应该另有机关。所以,廖之远并没生夏暖燕一丁点儿气。
但深深了解段晓楼这个人的他,却哀叹着发现,那傻小子好像误会了夏小妞,还是动了真怒的误会。这时候就算旁人劝,段晓楼也大概听不进去。
“唉,天意弄人,总把有情的人分两边咿呀吱。”廖之远搔搔后脑,单手搭着夏暖燕的肩头,大发着感慨。只希望事过境迁之后,段少不会太后悔。
夏暖燕回了他冰冷一目:“爪子拿走,否则青儿就要有个残疾的哥哥了。”
廖之远嗤道:“可是小爷看不出来,你能有那样的本事?比力气,比手段,比狠心,你都差小爷太远了。”
“我虽没有,但你忘了我不是一个人。”夏暖燕淡淡陈述道。
仿佛为了印证她这句话,窗外不疾不缓地飘进一朵紫海棠,不轻不重的敲落在廖之远的肩头。只听他一声怪叫,大声喊着“疼疼疼,见鬼了!夏小妞你个妖女!”然后又是一滴雨水飞进来,落在廖之远的鼻尖上,让他短时间内都不能大声骂人了。
院墙上面,有个人踏雨而来,白衣晃动,腰间束一条青绫长穗绦,上系一块晶莹的羊脂白玉,外罩黑纱斗篷。从这样密集的大雨里穿过来,走入房间的时候,他的头发和衣角都是干燥的,连一片水印都看不见。
他的出现带来一阵骚动,骚动主要来源于忘心的三四个丫鬟。原因大约是因为,这个男人长得太好看了,让她们直接看呆了,受惊不小。
骚动其次来源于门口的兵丁。原来有忘心的丫鬟去报了官,这时,抓人的兵丁已经把门口给堵了。
“是她!她害得我家夫人丢了半条命,现在生死未卜!”一名丫鬟犹存理智,没有光顾着看美男子,把捉拿夏暖燕的正事给耽误了。
兵丁甲、兵丁乙连问话都省了,他们披着雨斗笠,抬着一副湿漉漉的枷锁走向夏暖燕,俨然是要锁拿她的架势。不过,走到距离夏暖燕五步之遥的地方,他们就遇到了一种类似“冰墙”的阻隔,不论怎么努力,都无法走近夏暖燕,更别提拿人了。这可真是撞鬼了!
出于直觉,他们知道是夏暖燕身后的那个白衣男人搞的鬼,于是提气大喝道:“我等是新京兆府的官差,奉段侯爷和陆总管之命来拿犯人,闲杂人等避退!”
白衣男人恍若未闻。
“闲杂人等避退!”又喊。
白衣男人将他们此行的“猎物”先一步抱进怀里。
“闲杂人等避退!”继续喊。
廖之远掌不住大笑道:“哈哈!你们是哪一个捕头的手下,怎么呆蠢成这般?就算认不出如今咱们大明朝最炙手可热的护国大将军,你们也不用像驱鬼道士一样,连声喊符咒吧,索性‘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得了,哈哈!”
“护国……大将军?”所有兵丁张大嘴巴,像被猫儿叼走了自己的舌头。
再定睛一看,真有一个人认出来,那白衣男人就是刚被当今圣上封了一品护国大将军的孟家七公子,孟瑄!听说他从西北还朝后,圣上对他非常倚重,几乎是言听计从,连燕王、宁王都压不驻国大将军的势头!
顿时有人冒了冷汗,后悔不该得罪这号大人物。兵丁甲扑通叩头:“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大将军之威,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小人的愚昧无知。”
廖之远扶额,望天,这些兵丁究竟是谁喊来的炮灰?简直丢进全京城穿官衣的人的脸!
有个丫鬟还不大服气,叉腰叫道:“将军就了不起了吗,我家夫人的相公也是鼎鼎有名的将军!——喂,那边的大将军,你抱的那个女人加害了我家夫人,可恶极了,你为什么护着她?”
所有人都惊讶于她的勇气,让丫鬟生出点点自豪感,下巴又抬高了两分。
不过她喊话的对象,大将军孟瑄,现在眼中和耳中都只能容下一个夏暖燕,再也装不下别的。他看着,抱着,连话语都是多余的。
两个人就这样拥抱着,对望着,良久良久,久到一旁看热闹的廖之远都受不了了,打岔道:“你们换个地方再继续行吗,虽然能理解你们的心情,但不代表我看了不会牙酸啊。对了大将军,你还不知道吧,你媳妇又闯祸了,把我们老大的出家修行的夫人给绑架了,到现在还昏迷着。”
兵丁甲鼓起勇气,抬头补充说:“禀大将军,小人等都是接获紧急批令赶来的,而且那批令……刻有燕王字号。”
忘心的丫鬟一听,燕王殿下居然也为她们主持公道,立刻叫嚷着让抓人。恰巧这时,忘心从昏迷中醒来,一眼看到夏暖燕,脸上一丝狠意闪过。她痛苦地咳嗽两声,鲜血一滴滴从唇边落到地上,引得丫鬟们惊呼:“夫人,您振作点,有廖将军和官差在这里,没人可以加害您了!”
半空中,夏暖燕与忘心的目光相撞,激烈纠缠。
一个是无所谓,冷嘲不屑,可怜着那个可怜的女人。
一个写满愤恨,还带着快意,仿佛在说,你等着吃苦头吧,这就是我的答案。
冰冷的交锋中,谁也没有说服谁。
“您就是孟将军吧,”忘心虚弱地开口,“常听江北提起您,对您的人品才智赞不绝口。只可惜名剑没有宝石剑鞘相配,蒙了尘土,让人不得不扼腕叹息。”
廖之远煽风点火地说:“大嫂,对着孟瑄说夏暖燕坏话,纯属自讨苦吃。在孟瑄眼中,夏暖燕比九天玄女还好。”
忘心扯动唇角:“是么?那孟将军的心胸未免太广阔了,连妻子的出轨也可以包容。”
“出轨?不会吧!”廖之远故作吃惊地叫道,“难道大嫂你看见了什么?”
忘心眼中的不怀好意,只有夏暖燕读的最清楚,昨日递过那一双木屐时,忘心就是这种眼神。忘心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让在场的人听得一清二楚:“昨夜,我怕家中的女客住不习惯,特意过来探望。走到郡主的门外,吃惊地看到烛影将一男一女的轮廓映在窗纸上,女的就是郡主。因为我窥到了她的秘密,因此她仗着武功高强绑了我,打算杀人灭口。各位再晚来片刻,忘心就是一个死人了。”
廖之远拍拍巴掌,发出感叹:“这一下,真凶无所遁形了!”
夏暖燕仰头,静静看着孟瑄不喜不怒的容颜,不能完全猜透他的想法。真是好俊的一张脸,剑眉星目,一笔一划都是自然的最高杰作,只是神情淡淡,或者可以解读为杀伐累积而成的淡漠。
她心里不是不紧张的,就算有九成把握,在忘心与自己之间,孟瑄相信的人会是自己。但仍有一成的不确定。孟瑄,究竟会怎么处理忘心的指控……
“杀人又如夏,触犯律法又如夏,”白衣男子不动声色,冷淡的声音道,“我的免死铁券有十次直达天听的机会,足够用来挥霍了。”
“你……”忘心一愣。她得到的情报显示,夏暖燕与孟瑄已足足分开四个多月了,这种情形下,诋毁夏暖燕的操守,指证她和其他男子幽会,对孟瑄难道一丝影响都没有。不可能,天底下没有不吃醋的女人,也没有能容忍出轨女人的男人!
孟瑄摘下黑纱斗篷,披在夏暖燕肩头,才回头对所有人说:“我只负责清儿,只要她没受伤就好了。其他人,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清儿看谁不顺眼,想要杀人的话,我也没有拦着不让她杀的理由。”
众人默。廖之远冲夏暖燕竖起拇指,牛!
夏暖燕有些好笑地看孟瑄,这种言论如果被传扬出去,他不怕别人说他这个护国将军是非不分,枉顾律法么。只听孟瑄又道:“说起来,这是我做丈夫的太失职,不能体贴清儿的心意,连杀人的事还得让她操心——对不起,我不该离开这么久。”
他的眸光落下来,于是,铺天盖地的温柔。
夏暖燕注意到他的衣领内侧有一抹淡红的痕迹,是血。心里顿时着急起来,恨不得立刻检查一下他是哪里受了伤,有没有大碍。
只是孟瑄握着她小臂的双手是坚定而有力的,这力道传给她,带来安心的味道。所以她也微微一笑,接受了孟瑄的“道歉”,回道:“我这妻子也不太合格,咱们彼此彼此,就当扯平了。”
“好。”满含笑意的眼睛,柔如轻风的声音。
廖之远重重一咳:“既然大将军要替郡主扛下来,那就一同去趟燕王府吧。”他看得出,兵丁既想抓了夏暖燕以讨好燕王,又不想得罪护国大将军,心中左右摇摆。所以坏人的角色,只好由他山猫扮演了。
“燕王府?”夏暖燕挑起柳眉,“审查案子的事,不应该去官府吗?”
廖之远一本正经地答道:“我们看出大将军心疼郡主,才给你们开了贵宾犯人通道。官府的牢房里一半是杀人犯和流氓,一半是老鼠蟑螂,大将军,你肯定舍不得郡主去牢房一游吧?”
孟瑄颔首:“去燕王府很好,只是燕王在朝堂里就已经焦头烂额疲于应付了,再多添麻烦,让他扮包公断案,我于心夏安?”
廖之远乌黑的眼珠动一动,笑嘻嘻地说:“无妨,王爷非常想跟你聊天,平时你都不赏光。”
于是,兵丁拉来的囚车第一时间换成三顶软轿,忘心一顶,夏暖燕一顶,陪同的孟瑄一顶,廖之远只能苦命地骑马。不过孟瑄果断舍弃了他的华丽大轿,钻进夏暖燕的相对小的轿里。廖之远欢呼一声,霸占了孟瑄的轿子。
除了路上这点小插曲,去燕王府这一路上都风平浪静。可是平静的水面下另有潮涌,一路走过去,几乎每一个街角都藏着两三双眼睛,死盯着走过去的轿子,想尽办法从那一线轿帘里窥探轿子里坐的人是谁。
“他们是什么人?”夏暖燕吃惊地问。
孟瑄微笑道:“有两拨是宫里的人,一拨是锦衣府眼线,对面三个披麻戴孝、卖身葬父的,大约是宁王和伍樱阁的探子。”
夏暖燕定睛一看,差点没笑出声来,伍樱阁里顶顶清高的茶博士,什么时候也穷得一吊钱卖身了?她眼珠一转,坏心地说:“我看那三个人挺不错的,花三吊钱买下太值了,不如咱们就破费一次。”
“既然清儿你这么说……”孟瑄从窗中探出头,大方地让所有路人看清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