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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婉打着哈欠起床的时候,旁边的被褥已经空了。她穿好衣服,利落地将头发绕着木簪一圈圈盘好,又推开纸糊的窗让明媚的阳光洒进来。又是一个晴空朗朗,微风徐徐的天气,她伸个懒腰。
咬开一截柳枝蘸着青盐刷了牙洗漱完,她才卷起袖子露出洁白细嫩的双臂开始干活:洗衣,扫地,晒被褥,擦桌子......很快,狭小的农家院落在她不停忙活的身影里变得整洁亮堂起来。
忙活完家务,见厨房还有两根上次去镇上买回的筒骨。温婉又拿出来清洗干净,坐在椅子上准备一点一点地剁碎了熬骨头汤喝。
院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是林渊带着满身的露水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两个灰扑扑的馒头递给温婉,兴冲冲地冲她笑“回来的路上遇见李阿婆,听说你有喜了很是高兴,非塞给我两个灰面馒头!”
等温婉接了,他才拿过她脚边的砍刀又快又稳地剁起骨头来。她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两口,又将另一个往林渊嘴边送,小鹿似的眼睛炯炯地盯着他。林渊知道自己拗不过她,只得张嘴两口吞了。忙活了一早上,他早饿了!
“我去村长那儿打了招呼,等过阵子招齐了人手就给咱们家盖屋!”林渊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温婉呆呆地咬着馒头看他,明明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怎么盖起屋子来了?
林渊看她那傻样,还是没忍住伸手捏了一把“既然晓得怎么盖屋法,总得盖间像样的出来瞧瞧,你说是不是?”
温婉呆呆地点头,脑子还有些晕“银子呢?”
“先欠着,等年底接了活结了工钱再发给他们。料子有阿川张罗,也不用费心。”林渊老神在在,脸上因生计有了着落显得精神奕奕,神采飞扬。
盖屋子.......也行,否则依着现在这个漏风漏雨的茅草屋,他们也是过不了冬的。
等骨头全剁碎了,温婉也开始焯水下骨头了,林渊才重新扛着锄头赤着脚去了田里。温婉等人走远了,去捡了些屋后种的葱姜,和那捞起的骨头一起放到陶罐里开始文火炖汤。
这时候的猪都是家家户户辛劳喂出来的,油多肉香,简单的烹饪就能煮出来好味道。等奶白的汤水“咕嘟咕嘟”地顶开锅盖,就可以搁盐和水萝卜下去调味儿了。另一根骨头,温婉选择了红烧。糖醋是不行的,这里的糖和醋都金贵买不起,妇人们也怕挨公婆和男人的骂。
热油下锅,放葱姜蒜炒香,放入洗净的排骨炒至金黄微焦加热水没过排骨给点香叶。再给点待客用的花雕,酱油,又偷偷放些买给自己补身子的红糖,叙煨上半个时辰加多柴转大火收汁就成了。
这里也不知道是南北方,米面是都吃的。米一般是往年的陈米,面倒是什么面都有。这顿饭主食就是往锅里贴些杂面饼子,挨着排骨既能沾到汤汁也能吸收香气还有杂面本身的香气。林渊这样的身板十个饼子一锅汤不在话下。
说曹操曹操到。像是闻着腥味儿的猫,饼子刚蒸熟,林渊就扛着锄头回了。在院里急急洗了满是泥巴的手三步两步地急急往厨房里钻。
“什么好东西?这么香!”他伸长了脖子往锅里钻,一手迅速穿过猛烈烫人的白色蒸汽,捏起块红烧排骨吹了两口气就往嘴里送。
温婉见他被烫得龇牙咧嘴,满屋乱窜还舍不得吐,好半天才红着脸吞下去忍不住轻笑。又拿出个小碗捡了几块排骨并一张饼给他慢慢吃,自己则拿着布巾去端另一边炉子上炖的排骨汤。
甫一揭开锅盖,浓浓的骨头香扑面而来。里面奶白的汤汁吸收了萝卜的清甜,正油汪汪的飘着油花,看着很是勾人。林渊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馋得直咽口水。
温婉白他一眼,挤开他,另拿个瓦罐分了大半端给他“去给老屋那边送去,孩子们吃了能长个。快着点儿回,我等你吃饭!”
本来汤就不多,再加他一个大男人,不够分的!
林渊嘿嘿笑着“偏你理儿多,我怎不知吃骨头长个儿?”
说完,到底端了陶罐,叼着最后一块排骨乐颠颠地去了,婆娘孝顺知礼他脸上才有光。
等到老屋,正好赶上饭点,一屋子大大小小的正“呼噜呼噜”的扒着白粥。林刘氏正对着白粥皱眉,就见小叔子端着陶罐进门,忙快步上前接了陶罐放到桌上。
“爹,婉娘炖了骨头汤让我送来,说是给您二老补补。”林渊站在桌边邀功。
“嗯,你媳妇儿是个好的。吃了没?吃点儿?”林老爹正和儿子说着话,不防瓦罐被揭开,浓郁的香味飘了一屋子,连他都不禁抽了抽鼻子。
“吃过了,这就回去了。”林渊略坐了坐,和他爹说了准备盖屋子的事儿。
大房的两个孩子早就欢呼一声,拿着筷子往瓦罐里头搅得热闹。等林刘氏帮着把骨头舀到他们碗里,忙急不可耐地抓着骨头啃起来。鲜美的骨髓一吸而出滑入喉咙,炖的软烂的肉轻轻一抿就能下肚,再加上奶白浓郁却清甜鲜美的汤汁,美味得直让人把舌头吞了去。
“好吃,好吃!婶婶煮的汤比娘娘煮的味好!”两个孩子没眼色的叫唤着,直让林刘氏倒了胃口。
“嗯,老六媳妇儿手艺是好。”林渊他娘尝了一口也忍不住赞道,林刘氏的脸更黑了。
“弟妹会持家又会下厨,老六你有福气”林老大喝着汤不由得羡慕,唉,怪道说人比人气死人,他媳妇儿和老六媳妇儿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林刘氏终于忍不住扔了筷子“吃吃吃!饿死鬼投胎啊你们?没良心的东西,这点子东西就给你们全打发了!”
再明显不过的指桑骂槐和摔到桌下的碎碗让二老皱了眉头去看大儿,这是又要闹了?
“你就少说两句吧!”林老大想息事宁人。
哪料到婆娘不给面子,从他手里扯了袖子叉着腰就高声骂“都是儿媳妇儿,她怀孕就好吃好喝伺候着;我怀孕就得下地干活,窝窝白菜!都是亲儿,大的就得起早贪黑养活一家老小,小的就能一分不出还倒贴!”
眼泪从她眼里汹涌地滚下来“现在好了,大儿一家还打着补丁呢,小儿都补贴得能盖房了,传出去也不怕人戳老林家脊梁骨!亏不亏心哪?”
这两老不死的打量他们大房一家都是傻子呢!没有他们补贴,老六那穷鬼能盖得起来房?
尖利的话语像刀子一样,一刀一刀割在二老心头,让林渊他娘低了头无声抹着泪。
林渊看着他大哥,满脸失望“大哥,你也是这么想的?”
林老大支支吾吾的就是不说话,显然他婆娘的话说到了他心坎里,让他无可辩驳。
林渊红了眼,五味杂陈。
温婉久不见林渊回家,寻来老屋就见这么幅杯盘狼藉的场景,大房的两个孩儿抖抖索索地缩在角落。其余人任着林刘氏叫骂,头低的像鹌鹑。只林渊握着拳头红着眼怒发冲冠。
温婉叹口气,从来只见婆婆容不下儿媳妇儿,没见过被儿媳妇儿指着鼻子骂的婆婆!这都闹了多少回了?
她掐了掐胳膊挤出两滴泪,也不进屋,摊在老屋门口撸了袖子就开始嚎“活不下去啦!这是要给人逼死啊!”
她一开腔,调子婉转动人带着女儿家的娇柔,不像泼妇骂街,倒像旦角儿唱戏。中午在家歇晌的邻里被她这哭声吸引,都端碗的端碗,扛锄头的扛锄头,围过来看热闹。
“天哪!怎么会有这样狠毒的长嫂,这是要逼死我们啊!乡亲们评评理吧!”她哭得肝肠寸断,矛头直指林刘氏。老屋众人也都惊呆了,张着下巴愣在那儿。
“分家那时候,因着要伺候公婆,屋子给了老大家,粮给了老大家,银子也给了老大家。我们只得一亩薄田,几袋米粮还要被她说我们家得了二老的补贴去,我们家阿渊宽厚忍了。”她委屈哽咽,惹得婆婆也在屋里掉眼泪。
天知道,他们两口子没要过大儿一分钱!也没贴补过小儿一分钱!他们是穷了一辈子,可是对待儿孙是一样放在心尖儿上疼的!
“这些我们可以不计较,我有了身子才买上一回补身子的骨头肉,自己舍不得吃炖好了送来老屋,也被人家一把打翻寻了由头闹起来,竟说我吃得太好了!这些天杀的人哪!不怕遭报应拔了舌头去啊!”她带着哭腔将事情分说个明白,让乡亲们不由得指指点点。
林渊要过来扶她,被她突然一个瞪眼定住,愣愣地站在她身边。林刘氏简直被气得发疯,红着脸张牙舞爪地冲出屋子就要去撕烂那贱妇的利嘴,却被林渊伸脚绊倒,摔得不轻。
温婉见状摊在地上护着肚子哭声震天“嫂子啊,饶了我吧!求求你发发慈悲,别再指着公婆骂了!他们真的没有偏心我们哪!求求你别伤我的孩子啊!天哪,睁开你的眼看看吧,劈死那些不孝顺公婆的畜生吧!”
声声控诉逼得林刘氏不能动弹,村里人更加可怜林渊夫妻了,唉,这老大媳妇儿泼辣凶悍他们是知道的,哪想竟嚣张到如此地步?
可温婉不依不饶“大伙都知道,我们家盖屋全部是借来的钱。可你们不知道,我们家公婆挣得银钱全捏在大嫂手里!不管我们两口子多为难大哥大嫂连一个子儿都不借!连婆婆偷摸给我们个鸡蛋她都要撵鸡骂狗地骂上半天!乡亲们哪,这到底是哪家的规矩啊?”
这个他们知道,凡接了林渊活计的人都是赊着账年底清的。这下捅了马蜂窝,乡亲们已经纷纷低声喝骂“不孝不仁”“寡廉鲜耻”“猪狗不如”了,有那孝顺的更是朝林刘氏吐口水,只把大房两口子臊得掩面直往房里钻。
林渊没见过这样的婉娘,虽泼辣却很解气!他红着脸拉她起来,朝乡亲们拱手“让叔伯婶娘们见笑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都散了吧!”
说完低着头拉着温婉快步走回家,一路上一声不吭。
温婉见他这样有些忐忑“你生气了?”
他却低着头眼眶微红“他从前不这样的,小时候从来让着我,有好吃的都紧着我。”
他实在想不通,老实巴交的大哥怎么成了这样?由着媳妇儿闹腾就罢了,自己也拎不清!
她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她拉上他的手“因为他长大了,娶妻生子了,他有了自己的小家,得先为自己的妻儿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