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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夫子听他所言如此,这才缓了缓神色,开口道:
“既是心善之人所赠予,那便好好珍惜罢。”
他顿了顿,又道:
“记住,身为读书人,切勿主做让读书人为耻的事情,要洁身自好,也切勿做那些有辱老夫名誉之事来!”
杨夫子这话说得有些刺耳,但江安生心中并没有不喜。他想,杨夫子既然能够分文不取地教导他,于他来说,这已然是莫大的恩情,不过区区几句话,他又怎会不喜?
更何况,不论是哪个世道,人都分外在乎名誉,更不要说这个时代读书人。
“是夫子,学生谨记。”
江安生深鞠一躬。
杨夫子见他态度这样诚恳,不禁捋着胡须,满意地点点头。
不愧是他最看中的门生。
他教导江安生并且分文不取,看中他的聪慧是一定的,但这还不够。此人看上去虽不言不语,但实则是个外冷心善之人,又对读书十分热衷,怎能叫他这个做夫子的不接受?
嘱咐完,杨夫子也去吃饭了。
江安生站在原地,没有动,抬手,细细看着这件外衣。
哪怕这是她闲里无趣,又如何?既然给了他的,就是恩情!
他从钱袋拿出两个铜板——是她给的。
手紧握着这两枚铜板,心中暗自发誓,待他未来有成,定将百倍奉还,以报今日之恩。
想罢,也去吃午膳。
放学后,他又去夫子那帮了一会忙,算是稍稍答谢夫子的教育之恩,半个时辰后才离开。
之后,他去了老地方,在行书阁里抄录书本,行书阁虽是在江家门下,但里头的人却一个都想不到江安生的身份,只当其是个苦命的孩子。
确实,他挺命苦的。
江安生手里的毛笔犹如灵蛇,在纸张上快速滑行,直到天快暗时,才罢手离开。
有一个伙计问他:
“今天怎么这么早?”
江安生不禁想到那个担忧的眼神,回答道:
“还有闲钱,要好好温习。”
听他这样说,那伙计也挑不出毛病,点点头,给了他3个铜板作为报酬。
傍晚街道的行人还不算少,江安生小小的身子在一群大人间行走着,显得有些怪异。
最后,他来到江家的高墙外。白墙朱瓦,显得分外富贵,是他所居之处,但与家无关。
江安生弯腰,将堆积在墙边的杂物拨开,一个和他半人高的洞显露在他眼前。
他熟练地钻了进去,之后,将那刚刚拨开的杂物又重新聚拢到一块,再从灌木丛中爬出,喘了一口大气,才正真进到院里。
此时的天已灰成一片,大朵的黑云飘在空中,如一头想要吞噬人间的巨兽。
院子里十分寂静,偶尔传来几只蝙蝠的蒲扇声。
偌大的院子里只留有一个他一人。瑟瑟的风拂过他发间,几片叶子落下,轻轻擦过他的身旁,给那抹小小的孤寂的身影添上几分了荒凉...…
走到门前,他的空洞的视线被一条发带所吸引,心中似有预感一般,加快脚步。
那条崭新、漂亮的祥云发带,依旧是蓝白相间,挂在破旧不堪的老门上,随着风儿轻轻晃动,江安生的心神也随之一紧。
是她,对不对?
他并不是她闲中过客,对不对!
那份温暖依旧停留。
好看的桃花眼眼眶微微泛红,似有晶莹要夺眶而出,却被他硬生生忍住了。
他才不会哭!
闭目,深吸一气,轻轻解开门上的发带,推开门,掌上蜡已经不多烛灯,对着铜镜取下头上的小绳,小心翼翼地将那根祥云发带与他的乌发缠绕在一起,平添几分仙气。
看着镜中的自己,勾起一抹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意。
后来,他又想到了什么,在书桌上那一张纸一支笔,写上:姓甚名谁。
这是他最好的字了。
第二日,何南枝看到了门口的放着的纸张,将上头压着的石块拿开,拿起一旁的笔写道:姓何,名南枝。
傍晚,江安生依旧是提早回到小院里,快速走去,拿起门槛上的纸张,定眼一看,字体娟秀。
此后,后面的日子里,几乎每天都有小物件挂在老门上,若是没有,隔上几天便多了一样大物件,如新纳好的鞋,外衫等。
这些天里,杨夫子也不免在他身上多看了几眼,这小子真当是遇见了贵人了。
屋里的几个小学子也从一开始的不屑转为了羡慕,漂亮绣案的衣裳他们也并不是没有,但却没有像江安生穿的这样好,这样多的。
对于这样的转变,江安生并不在乎。
世人的眼光,对他来讲太过恶毒,所以他从不在乎,如果他在乎,他早就被这眼光扒皮抽骨了。
涵兰居。
渐渐的在这里的日子久了,刘翠也发现何南枝的绣工十分了得,仅十一的年纪,就比她的绣得还好,真当有些气人。
不过这气人也只是一时,因为何南枝同她达成了共识——便是拿何南枝的绣品去换银钱,何南枝七,她三。
相处了有一段时间,何南枝对她也算得上了解,爱贪小便宜,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有野心等等,这导致她对刘翠的信任度极低。
所以事先同刘翠说好,若是被她知道,刘翠多拿一文钱,交易就此作废。
刘翠也是个怕干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对她来讲,反正都是白得的,她也就不那么计较了。
当然,此事对于何南枝也是有莫大的好处。一是,能够以一种光明正大且不被人怀疑的方式“苦练”绣技;二是,她可以趁刘翠出去,去做一些于她有用的事……
刘翠有时候也能感受到何南枝的异常,比如何南枝一个人独坐在屋子里时,偶尔会散发一种生人勿近,与之年龄不符的气势。
但她只当自己眼花,以为是屋里太暗所以导致她产生错觉,因为何南枝平时在她面前,就如一朵未开的楔一样单纯,明明面上算是她主子,可见着她时,一口一个姐姐长姐姐短的,好不乖巧。
作为黄大同用来监视何南枝的眼线,自然把何南枝的反应表现通通告诉了黄大同。
当然她和何南枝的交易除外。
黄大同听闻,自然是全然相信了,因为他原本也就觉得一个小丫头好掌控,因此也渐渐松懈对何南枝的看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