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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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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入冬,北方的天气就急转直下。

清寒吹角,凛凛刺骨。

南辕国威严庄重的宫殿栉比嶙次,在呼啸的北风中屹立着,固若金汤。鎏金朱柱间,少年一袭耀眼的明黄裘袍,头上束着象征帝王的盘龙玄黄金冠,毫无暇疵的面庞精致的如同美玉,令人赏心悦目,却显现不出一丝帝王霸气。

如今,蹙着眉头,分明更像个不谙世事的孩童。他似乎在等什么人,左顾右盼,丝毫不掩焦急之色。直到看见内侍匆匆奔来,他才喜逐颜开的迎上去,迫不及待的问:“垠喜,皇叔现在如何了?太医们怎么说?”要不是太皇太后百般禁止,说万事有太医在,一国之君该以国事为重。拗不过她老人家的苦口婆心,他只好在百无聊赖批奏折的空隙间,冀望着能够听到好消息。

那叫垠喜的小内侍皱巴着脸,吞吞吐吐的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陛下,摄政王他……太医们说,情况……不……不太乐观……”

南宫琦顿觉得一盆凉水当头淋下,当即脚下不稳的后退一步,不敢置信,“不可能的,皇叔他吉人天相,不可能的……”他曾亲眼看见皇叔领着不到三千铁骑,在短短数十日之内就平定了草原上的三大部落,英姿勃勃,战无不胜。怎么这一趟东海之行就要了他的命?

“来人!摆驾!”一声令下,南宫琦目光炯炯,谁也不能阻挡他去探望自己的皇叔。

光王府,后院闺阁。

锦袍少年扬着玉罗扇在门口来回踱步,玉骨折扇时而收起,一下又一下的敲拍着掌心,俊美的脸上此刻愁眉紧锁,正犹豫着要不要去寝殿看看那个男人。

远远的,就看见春儿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郡主!不好了!太医说王爷可能熬不过今晚。”

才子一惊,握着玉罗扇的手不由一顿。她早该猜到了,从他刚回来的迹象看,能活到今天已经是个奇迹了。只是不敢想像,什么人能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把盖世无双的摄政王殿下伤的不死不活。可眼下,自己到底该不该去看他呢?

春儿喘了几口大气,又继续说道:“听说太皇太后和皇帝陛下也闻讯赶来了,府上的郡主小王爷们都在王爷的寝殿集合,可王爷谁也不见,一直喊着郡主小名。”饶是这个光王爷平时多么恶毒狠辣,在那一瞬间还是令春儿起了怜悯之心,父亲要见女儿,怎么说也不过分啊!

才子犹豫着,沉吟思忖了片刻,手中的玉罗扇哗啦一扬,眸中染上一丝笑意,俊美面容相当冷静:“春儿,你先去,说我随后即到。”

春儿天真的大眼眨了眨,意识到对方笃定的态度后,忙转身跑去。

偏殿的珠帘后,身着凤凰鎏金袍的老妇幽幽叹着,沧桑又不失威严的气息令人肃然起敬,她略显枯黄的手指指着珠帘外伏了一地动都不敢动的众妾众孙,威严道:“都来齐了吗?”

不等内侍开口回禀,南宫琦安抚下老妇略显颤抖的手,温柔道:“回皇祖母,来是来齐了,就是皇叔谁都不肯见。连孙儿也……”

老妇突然无力的撑着桌子,却咬牙怒目而瞪,“这个逆子……”简短的几个字仿佛蕴含着老妇人万般的无奈和惆怅。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难道老天爷还要她失去另一个吗?为了坐到今天的位子,她是做过很多错事,可为何总是殃及到自己的孩子?

这时,大门突然开了,一道梅红色的身影带着落日余辉走了进来。腊梅褶裙迤逦曳地,少女发如瀑直泻而下,不着一丝珠花金钗,面如凝脂,眸光曜亮,如琉璃般艳彩照人。

老妇人一时愣了,南宫琦却渐渐睁大了双眸。当他探寻的目光望向老妇人时,敲与眼前的老祖母四目相对。好半晌,老妇才把惊异的目光投向珠帘外站着的美丽少女,方才透着惯有的威严口吻道:“你是?”

才子偏着头,嘴角的笑容诡异,恭敬的话到了嘴边却是满满的调谑,“有人说我是南宫璃,可又有人说我叫独孤才。我倒觉得我两者皆是。是耶?非耶?奶奶,您觉得呢?”

她不但没有下跪行礼,更没有尊称自己太皇太后,如此不懂礼数却因着那声奶奶令老妇由微怒转为和颜悦色。

才子注意到那个一直站在老妇身畔的皇袍少年,对上那张同自己相似的脸庞时,她兴味笑了。有些秘密就是被南宫焰藏的再严实,只一眼便让她猜到了。她还愿意再来见他最后一面,无非是想听他亲口说出所有的真相。如此,是去是留,自己才能做出选择。

“不管你是谁,既然来了,就去见见他吧!”老妇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轻轻挥手,示意她进去,待到她梅红色的身影行至侧门时,老妇又突然幽幽唤住她,慈蔼的笑容下,似隐着潸然的哽咽:“孩子,不要恨他。记住,血浓于水。”

才子不由的心一颤,并不作出回应,悄然步进了寝室。

等南宫琦回过神来时,已瞧见祖母潸然泪下,忙蹲下温柔擦拭,急急安抚:“皇祖母莫要哭,皇叔不会死的,皇叔还答应教孙儿学骑射,他不会死的。”说着说着,自己的眼泪却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老妇泪眼婆娑,颤抖的手捧着少年如玉般的脸庞,缓缓道出了一个惊天秘密:“琦儿,她是你的孪生姐姐呀!”

南宫琦顿时怔住,不再哭泣。祖孙二人不约而同的望向帘侧,有些话已经不言而喻。

诺大奢华的寝室,此刻却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卧榻上的男人面白如纸,嘴唇泛黑,眼眸半闭,若有似无的气息萦绕在鼻翼间,已油尽灯枯。厚厚的锦衾盖在身上给不了他丝毫温暖,可目光隐隐约约触及到幔帐外的梅红身影时,却突然间亮了。

他突然想起皇兄总爱挂在嘴边的一句诗,不由自主的念了出来:“北国……有佳人,绝…绝世而倾城……”

他恍惚笑了,眼前也跟着朦胧起来,轰然间浮现出惊鸿一幕。

天蓝草绿,蝶舞花海,玉骨折扇半掩容,少年笑开灿烂笑颜,指着漫谷花海烂漫,灿笑吟道:“北国有佳人,绝世而倾城。焰,今天皇兄就带你见识见识,这北国最有名的俏佳人,蝶媚。”

“蝶媚……”卧榻上的男人气若游丝的昵喃着,突然笔直的坐起来,指着帐外的身影冷厉道:“谁让你穿这身衣服的?脱了!”

才子不急不缓的掀开重重幔帐,一步一步的走进来,目光锐利,杀气腾腾。她戏谑的口吻令他不寒而栗:“父王是不喜欢,还是,怕了?”

他确实怕了,站在他面前的少女陡然幻化成另一个女子,她凛厉的眼神如箭般直射过来,美丽的笑靥藏着可怕的**,他瑟缩着,直到脊背抵上冰凉的墙方才醒悟。冷汗浸透衣衫,他顷刻清醒了不少。

“璃儿……”是自己看花眼了吧,她们虽然长得有几分相似,但她是南宫璃,不是蝶媚,不是蝶媚……胸口熟悉的刺痛陡然窜向四肢百骸,南宫焰捂着胸口,立刻痛得蜷缩成一团,嘴里嗫嚅着喑喊:“玉露丸!给我玉露丸!”

看着他生不如死的样子,才子眼中的杀气淡了下去,不忍目睹,声音却是异常的冷漠:“都快踏进棺材里了,还在想着你的玉露丸!”她长袖一抽,一颗血红的药丸立刻出现在掌心,南宫焰一瞥,迫不及待的扑上来,迅速的吞了下去。效果很明显,四肢轻松了,胸口的钝痛也顷刻消失。

南宫焰一下子瘫坐在榻上,抬头双眼无神的看着才子,惨然一笑:“你都知道了……”

才子后退几步,与他保持距离,“知道了一半。”她勾唇一笑,笑意不及眼,“另一半,还等着父王解说。”

南宫焰仿佛回光反照,脸上渐渐出现了血色,但气息依然虚弱,他冷哼:“是花奴恢复了你的记忆。”不是疑问,他洞悉一切的时候,已到了生命最后一刻。

才子美如琉璃的瞳仁流转,她也没打算瞒着他,“不错,你走后的半个多月,我可没闲着。秦侍卫虽然看得紧,不过我的遁逃功夫还是让我从他的眼皮底下溜了。”她走到桌前坐下,玉指百无聊赖的敲着桌面,一下一下,伴着她清灵的声音,“听说花奴是御药山庄的庄主,我一时好奇,就溜进去玩了……”

那天天气很好,才子觉得身体都快闷的发霉了,决定找点事做。她向下人打听了御药山庄的位置,又成功摆脱了秦风的监控,终于来到了神秘的御药山庄。可眼前的“山庄”竟然只是一座破园子,里面的房子倒是不少,却都是些又矮又小的茅草屋,园子种植着很多药草,浓烈的药味几乎要把整座山都熏化了。

才子撇撇嘴,显得失望极了。最后,还是林子里的谈话声勾起了她的兴趣。

“明知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还去求他?”女子低沉的声音里有丝责怪。

另一个声音却不以为然的笑了,“雪影,你以为我真的在乎那个风间飞翼的生死吗?”看着眼前的无字碑,花奴眼中闪过一丝柔情,接着,目光又遥遥望向河对面的墓碑,柔情骤化为阴狠。

独孤雪影脸色苍白,看不出真实年龄,却从眉目间透着几抹沧桑。她微微有些惊讶:“你……不是说好再过一段时间吗?南宫焰那么多疑,你不怕被他发现?”

花奴冷哼,花容月貌藏着阴险,“所以,我才拿风间飞翼的事来转移他的注意力。不然,那几枚玉露丸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过关?”她看向雪影,露出得逞的笑意,“等了这么久,你流了那么多的血还不够吗?南宫焰一天不死,我们就终是他的傀儡。”

雪影凄然垂眸,捋开袖子,看着手臂上一道道的伤痕,倒吸了一口凉气。半晌,她幽幽道:“需要多久?”

“大概半年,如果他运气不好,一个月恐怕也撑不住。”花奴面无表情,淡淡解释,目光再次触及到眼前的无字碑时,温柔似水,“如果不是因为他恨无涯,也不至于我连个名字都不敢刻上去,以南宫焰的毒辣,就是把无涯挫骨扬灰也只是谈笑间的事。这么多年,我忍辱负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为无涯报仇。”

“那她呢?”独孤雪影下意识地朝河对面望去,那里同样竖着一个无字碑,可它的周边却杂草蔓延,凌乱不堪。两座无字碑遥遥相望,似透着无尽的凄凉。

“她?”花奴嘴角浮现一抹轻蔑,甚至隐隐流露着嗜血的阴狠,“生前那么光芒万丈的女人,最后也只能被埋在一寸黄土里,连最爱的人也只能远远望着。呵,我就是要让他们这么望着,生生世世,可望而不可及。”

雪影不禁失笑,她摇头,“你以为这样,他们就不能在一起了吗?”

花奴瞥开目光,并不回答,半晌,不动声色的转了话题,“前几天,我见到才子了。”

闻言,独孤雪影立刻眸光放亮,几乎脱口而出:“才子?”

花奴淡笑,回答的不紧不慢:“她忘记了记忆,和南宫焰的父女关系倒还挺融洽的。就是不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

雪影却似乎看穿了一切,凄婉一笑:“那还不简单?他知道才子的命就是我的命,要是我死了,不再给他提供药引子,才子也别想活了。”

不远处的才子静静听着,偏偏关键时候踩到一截枯枝,并不算大的声响却令河边静立着的两个女子一凛,冷冽的眸光瞬时射了过来。

空间瞬息转换,同样锐利如刃的眸光射向卧榻上气息微弱的男子,四目相对,回忆的旋涡再次漾起涟漪。

简陋的茅屋里,摆设略显粗鄙,可丝毫不影响才子的好心情。她翘着二郎腿,头枕着手臂躺在木榻上,嘴里衔着根稻草,显得惬意十足。四角方桌前,一个妇人正往茶杯中添着茶水,她一身粗陋布衣,却丝毫不失美丽神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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