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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马阻止道:“你们莫要轻举妄动伤了它,这蛇儿没有恶意的!蛇儿都是温柔而善解人意的。”
弦衣似生了怒,道:“它哪里温柔哪里善解人意了!”
我哆了弦衣一眼,道:“它只是有些怕生,你莫要吓到它。”大白来回跑着圈嗷叫,激起了林中的一片飞鸟之声。我横了大白一眼,它才憋着不再叫唤。
只是手上的这条五花蛇儿也似受到了惊吓,蓦地松开了缠绕着我的手臂的蛇身,抽出了獠牙就退回到草丛中。我道:“蛇儿啊蛇儿,只可惜你的颜色不对,我要找的是尾青蛇儿。”
我淡淡擦拭着手上的血渍,欲去别的地方再寻找。
弦衣声音飘忽得紧,飘进了我的耳朵里:“你能救回阑休了?”
我如实道:“再你不在的那段时日里,我找到了救他的法子。”
“什么法子?”弦衣问。
我道:“当然是拿别人的七魂六魄去换阑休的。”
弦衣紧追不舍地继续问:“拿谁的去换?”
我玩笑道:“拿你的好不好?”
弦衣很实在地哼了一声道:“我才不愿为你和阑休做嫁衣。拿谁的都好,就是莫要拿你自己的。”
“这个自然。”我眯着眼睛对他笑,而后继续往前走,边走边道,“很快,我就能救回阑休了。不光是阑休,父尊母上我也要他们回来,老是在外贪耍不回家,这样多不好。”
弦衣浅浅淡淡道:“你以为你无所不能吗,差不多就适可而止罢。”
“现在想来,我觉得我才是最可恶的那一个。”我淡淡晕开唇角,笑道,“其实父尊与阑休是被我害死的。因为我执迷不悟,我不知悔改。当初我要是不一意孤行去救天界火神的话,他们就什么事都不会有。而我,花一生的时间去想念一个人,总比现在什么念想都不能有要强上许多。”
结果弦衣不满地骂了一句:“傻女人。净想些有的没的。有空想这些,还不如珍惜眼前人。你说我哪点比不上他们。”
我笑着点头赞同道:“遇上你弦衣,是我的福气。”
在林子里穿梭了好一阵,大白吃了许多虫蚁小点心,我们亦遇到了不少蛇儿,可惜颜色皆不对。而大白总是喘着对那些蛇儿流口水,可惜我不让它动口它便不能动口。
终于,在一棵碧绿的树上,让我见到了两尾蛇儿打架。而被打的那尾小蛇儿的颜色,就与碧树相差无几,十分合我心意。那蛇儿虽小,可是却倔得很,被对方咬了数次都不肯撤退。
我足尖点地飞身上树,趁着晃头晃脑的小蛇儿不备,手臂一伸出去便将它捞了起来,而后又飞身落地。
然而小蛇儿似被吓得不轻,扭过小脑袋就一口啃在我的手指上。莫看它小,可牙齿却很尖,比方才被那五花大蛇咬时还要痛两分。
我将小蛇儿摊在怀里,任由它将我手指换来换去地咬。对上弦衣隐忍的神色时,我便宽慰地笑笑,道:“不妨,它只是有些认生。”
走出了深山树林,小蛇儿一直缠在我的手腕上一圈又一圈,咬了我一口又一口。这时天上的红霞已然逐渐散开,整个天幕似被灼伤了一般,泛着诡异的余红。
我摸摸小蛇儿的头,伸手招来一朵染了淡淡红的祥云,与弦衣道:“等到云上的红晕淡了,你再带大白回来。不然大白会被烫得难过。”
弦衣问:“那你呢?”
我看他一眼,道:“自然是先走一步了,莫铸可不会轻易被天火烫死。”
说着我便站上了祥云,捏决飞往九重天。这突如其来的往上升,手中的青蛇儿被吓得不轻,连忙松开了我的手腕子,往我衣袖里面爬去。我不禁好笑道:“莫怕,我会待你好的。”
不一会儿,南天门近在咫尺,青蛇儿才敢晃出脑袋怯怯地看了一眼,复又缩回了去。
打斗声稀稀疏疏,整个九重天的污邪之气,皆被天帝之羽化所镇退。残剩的蛮荒魔众皆会被我魔族或妖族清理个干净。
顺着南天门没走多久,就遇上了青夜。他正毫不留情地一剑贯穿一只蛮荒小魔的身体,干净利落地收剑。
我径直问:“莫铸呢?”
青夜道:“正与火神打得难分难舍。莫铸吸了大量魔气,而火神不知是不是旧疾未愈,状况并不理想。”
我循着仙魔之气流窜的地方走去,结果两人竟打到了瑶池。瑶池之水因受不住双方力量的抗衡而动荡不堪。四处飞溅的水花,激起一层朦胧的水雾。
水雾之中,两抹跳跃闪动的人影时隐时现,耳边响起刀剑碰撞的声音,还有火红与黑浊混合的魔光。
袖中的小蛇儿有些瑟缩发抖,约摸是它小小的身体经受不住这样激烈的场景。恰逢青夜随后赶了上来,我给小蛇捏了一个结界罩住它而后递给了青夜,道:“帮我照顾好它。”
不等青夜回答,我便隐匿在了瑶池上方的一层薄雾中。
于是亲眼见着火神与莫铸拼杀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在火神明显颓败的趋势之中,莫铸的气焰猛涨,进攻一次比一次猛烈而兴奋。
火神被步步紧逼,只能以手中的剑面前抵挡着莫铸的攻击。一身黑袍翻飞,偶尔几滴艳丽的血滴从空中滴落,落进瑶池的水中,晕开一片殷红。
只要仔细一看,便还是能够看见,他双肩已湿透,那种濡(蟹)湿正朝他衣袍的其他地方蔓延。还真被青夜给说中了,火神旧疾未愈。不然也不会预先来求我帮忙。
看着火神被莫铸连连打落,誓要将整个瑶池里的水都要染红而不罢休一般,连雾气里都弥漫着一股腥苦的血腥味。他杵着剑,单膝跪在半空中粗重地喘息着,空洞洞的,我连一丝知觉都找不回。
就在莫铸提剑冲他迅速飞奔过去时,他努力地站起身来,嘴角溢出一缕血丝,凤眸里的死气沉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僵硬地,木然地,我没有思考,没有余地,只感觉身体奋力地冲了出去,赶在莫铸碰到他之前,先一步闪身站在了莫铸的身后,手里横出了一把玄冰挟刀。
莫铸浑身一震,却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随着我手腕用力地一抽动,他只来得及僵了僵背脊骨。而后不可置信地一点点地侧头,拿他那唯一一只眼睛,瞪着我……下一刻,他头颅就已离开了身体,滚落在了下方瑶池的水里。
我看着手中的挟刀,连一丝血光都不沾,不禁有些愕然。倏尔忆起当初在蛮荒时,拿这挟刀斩杀莫铸的同伴的光景……都是一群久经沙场的上古之魔,就只有莫铸几经大难不死活得久一些,原以为要收拾莫铸会费些力气,不想只一下,他就不复存在了。
总是一兴奋就会忘乎所以,于是忽略了背后的敌人。
如此想着,我低着眼帘尽量不去看眼前与我相隔咫尺的火神,欲转身离去。却突然,一股莫名的重量落在了我的身体上,令我惊了一惊,几经踉跄方才稳住了脚步。脖颈间是若有若无的呼吸,冷香入鼻,一只手臂蛮横地圈住了我的腰。
侧眼便看见火神安然的神情,听他似梦呓般地呢喃道:“流锦……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我深吸一口气,一把推开了火神,放任他像莫铸的那颗头颅一般掉进了瑶池,看着衣襟上的血迹,轻轻道:“我一点都没有舍不得你。”
当弦衣与大白赶回九重天时,我已然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斜躺在榻椅上,手指头逗着缠着我手腕的青蛇儿。
青蛇儿也已经不动不动便咬我了,大抵是初次来到九重天有人居住的地方,对周遭的一切都显得十分的好奇。
弦衣一坐下,往口中灌了几口茶水,便问:“怎么样了?”
我随口道:“天帝羽化了,蛮荒出来的污浊之气被祥光清扫,蛮荒魔众都没有了,莫铸自然再成不了气候。你问的是什么怎么样了?”
弦衣道:“莫铸怎么样了。”
我看着弦衣,道:“死了。”
“被你杀死了?你有没有受伤?”弦衣颇显得有些紧张。
我便宽慰地笑笑,道:“是被我杀死的,可我没有出力。与莫铸拼死拼活的不是我,而是火神。我只是趁其不备给了他一刀而已。”
“那火神呢?”
“何时你竟这么关心起火神来了”,我一手支着下巴一手轻轻戳着蛇儿的小脑袋,道,“约摸现如今还重伤未醒罢。”
然,话音儿将将一落,门外便闪进一抹英挺的黑影。真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他面色苍白毫无血色,整个人分外憔悴。与平日里丰神俊朗、意气风发的火神简直判若两人。不等我先说话,他便蹙紧了眉看着我,语气强硬道:“流锦我不许你与别人成婚,我不许你离开我,就算你是为了拿魔界冰魄救我我也不许你为别人着嫁衣!”
我沉默了许久都没有说话。
直到火神按捺不住欲上前来,被弦衣死死挡住。我垂着眼帘,嘴角溢出一声轻笑,道:“火神是伤糊涂了么,本尊与别人成婚干你何事,本尊为别人着嫁衣干你何事。魔界冰魄,早就碎了,我亦不曾拿冰魄救过你。我的夫君,是魔界中人。我,亦是魔界中人。”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拼命捶打着额头,喃喃低语,“你着嫁衣的时候极美……凤凰簪呢……我送给了你凤凰簪……唔我记得你是舍不得我的……你是舍不得我的……”我看着他,他抱住了头也还在想,形容十分痛苦。
蓦地觉得他很可怜。我也很可怜。
我起身装了满满一炉的欢骨香,点燃了它,道:“貌似火神精神不怎么好,该是时常这般梦魇,本尊这里有燃香你要吗,闻过之后就能静心宁神,颇为好用。”
“不是梦魇……我记起了一些,这些都不是梦魇……”火神扶着额,凤目伤痛欲绝地看着我,“我记得我们一起去过妖界,我记得我去魔界找你,我记得你只为我着嫁衣……这次,你休想再诓骗我……”
我拿着铁签去挑香炉里的香灰,淡淡道:“让火神的仙妻听到这些恐怕会不欢喜了。她该是将火神的过去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火神若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大可再去问一问她。一直以来,火神不都是对那位仙妻深信不疑的吗。”
“对,对,是该再好好问问她……”火神看着我,语无伦次道,“能不能请你,先不要嫁给别人……”
在他疾速奔走出大殿的那一刻,我低低地说:“对不起我已经嫁了,我的夫君,他叫阑休。”
一直沉默不言的弦衣走到我身后,将我捞进他的怀里。他身上一如既往的妖娆香气沁鼻,与欢骨香的味道混在了一起。有那么一瞬,我当真希望自己可以死在这样无知无觉却令人无比心安的安沉里。
我深吸一口气,捏了捏鼻梁醒醒神,松了松弦衣的怀抱,看了一眼早已经趴在地上打起盹儿来的大白,道:“你带着大白去看看火神罢,他若想与画潋重逢,你便成全了他,放了画潋。”
弦衣蹭着我的发,带着浓浓的依恋道:“不用一起去看看么?”
我道:“我想睡一睡。”
最终弦衣离去前,顺手掐熄了我的欢骨香,将我抱去床榻上歇息。只是他与大白前脚将一走,我便自床榻上坐了起来。重新点燃了燃香,捏诀结了一个轻易不能破的结界,而后一手引出青蛇儿,一手取出了招魂镜……
青芒不断在眼前闪耀,我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感受不到。只感觉自己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一点一滴地抽离干净,整个人没有着落,仿佛沉入深不见底的死水中连一根救命的稻草都没有。
原来被抽干七魂六魄是这样一种感觉。
用我自己的七魂六魄去交换阑休仅存的三魂。这交换的条件虽苛刻了些,但我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