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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出虎穴入狼窝几经鬼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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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嗷”,凄厉的嗥叫声,不绝于耳,犹如巫峡猿啼、子夜鬼哭。

随着怪嗥声,见得由树林之中,窜出数十只恶狼,直向倒卧于地的一人猛扑过来。

眼见得此人将要葬身狼腹,蓦的,道道白光闪过,在阵阵惨嚎声中,见得数十只恶狼,于顷刻间,一个个栽倒于地,一动不动了。仔细瞧时,却见恶狼头颅透穿,七窍流血;恶狼身旁,有一些碎裂的雪球,除此,再无他物。显是将恶狼击毙的物事,便是一个个小小的雪球了!

又是一道银光闪过,听得“啪”的一声声响发出,见得倒卧者面门中正着。随着雪球的炸裂,见得他的身子微微蠕动了几下。

同是一般无二的雪球,以不同手法、不同力道打出,却具不同的功效,这份功力,亦当真是超凡入圣的了!

倒卧者身子只抖动了几下,便又僵卧不动了。

雪,鹅毛似的,愈是下得大了。眼见得此人将要被雪堆吞没,陡然,一阵长啸之声传将过来,直如春雷震震,径向他的耳膜鼓了过来。

便见得他的身子猛然一震,口中不由呻吟出声。随之,身子便剧烈地抖动起来,两手乱抓乱挠,双腿胡蹬胡刨,将雪地刨出一个个的坑来。他挣扎了许久,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慢慢睁开眼来。他使劲摇了摇脑袋,使神志清醒了些,便抓起一把雪来,在眉头上使劲擦了擦。他如此施为,脑子已然完全清醒了。他神志一清,眼前便又不自觉地现出一幕来。

“弟兄们,眼前的形势,便是我不说,大家也是清楚的。看来咱们集体突围的希望是渺之又渺了,不如趁着天黑,分散行动,各人悄悄潜入敌营,或许苍天有眼,使得几人逃得性命去。”一通身血迹的黄巾、黄衣人瞧了瞧身旁灰头土脸、衣衫褴褛、且是疲惫不堪的十数人,苦苦一笑,声音嘶哑的道。

“皇上说甚话来,我等愿随皇上同守此处!”黄衣人话音才落,众人便齐声叫道。

“弟兄们,到了此时,别再‘皇上、皇上’的了,让人听了心酸!弟兄们既不愿分散,便趁机歇上一歇吧,以备此后的恶战。”黄衣人与众人相处多年,自然识得众人性情,听得他们如此说话,识得众人心意已决,再劝无用,便说出如此的话来。他艰难地转过身子,以手轻抚着一个十六、七岁的黄衣少年的脑袋,柔声道:“孩子,他们不走,你走吧。”

“爹爹要孩儿到何处去?”

“孩子,听人说,你俊哥在江南聚有不少高手,你去江南寻他,让他带人来救爹爹。”

“不,爹爹,孩子儿不去江南。你们不走,孩儿也不走!”黄衣少年抬起头来,畏惧地望了黄衣人一眼,头摇得似货郎鼓。

“傻孩子,若无外援来救,咱们能一起出去么?”黄衣人面露一丝笑容:“孩儿乖,孩儿最听爹爹的话,去吧!”

“爹爹别哄孩儿了!江南距此千里之遥,孩儿几时才能到达?即使孩儿能寻到俊哥,何时才能带大队人马赶回?以眼前的形势瞧来,爹爹能支撑到那时么?”黄衣少年眼珠机灵一转,歪头想了想,大声叫起来。

“好孩子,小小年纪,怎的想如此多?去吧,爹爹多支持些日子,想来还是能及得的。”

“不,爹爹,要走,咱们便一起走,孩儿决不离开爹爹半步!”黄衣少年语声坚定。

“孩子,爹爹何尝不想与你一道冲出去?只是咱们一起走目标太大,是冲不出敌营的。”

“不,爹爹,任您老人家如何说,孩儿是不会单独离开的!”

“乖孩子,听话,去吧!”

“不,就不!”

“你……你……你去不去?!”

“孩儿愿与爹爹死于一起!”黄衣少年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忽闪,早已流出泪来,语气却是斩钉截铁。

“你、你、你再不听话,爹爹便自刎在你面前!”黄衣人怒极,拔出腰间之剑,架于自己脖子上,大声吼叫道。

“二弟,这般年纪了,怎的火性还如此大?莫吓坏了孩子!”却见一绯衣人劈手将剑夺了,斥责道。

“唉,大哥,二弟也知如此做鲁莽了些,但二弟此时心乱如麻,胸中便有说不出的难受,是以便不能自制了。”黄衣人口中叹了口气,身子退后一步。

“大哥”揽黄衣少年入怀,轻声道:“孩子,听大伯话,去吧,莫要再惹你爹爹生气。”

“大伯,并非孩儿不听爹爹的话,只是孩儿以为,孩儿去江南搬兵已无益于事,是以孩儿才不愿离开你们。”黄衣少年满含委屈,以袖拭了拭面上的泪水,悲声道。

“大哥”心中暗叹一声,苦苦一笑,张了张嘴,却未说出什么来。

却听一人大叫道:“砍球屌哩J上大哥生的哪门子邪气?别人不愿下江南,八弟随这小子一同去搬兵,救你们出谷!”

黄衣人上前一步,对“八弟”附耳道:“老八,这把年纪了,怎的又变得如此幼稚了?去江南搬兵求救,只是哄孝子的话,你如何便当真了?你想,即便能冲出重围,何时才能到达千里之外的江南之地?山外敌军有近百万之众,俊儿有多少人马可敌得百万大军?退一步说,即使能招集到胜过敌军的兵马,几时才能赶至此处?到时,只怕连我们的骨头渣儿也寻不到了!”

“砍球屌哩J上大哥,此时,老八倒被你说糊涂了!形势既然如此,大哥怎的还要孩子去江南?”“老八”如坠五里雾中。

便见黄衣人面红过耳,低声道:“老八,大哥眼下便仅存这孩儿一点骨血了,不瞒八弟说,大哥让他去江南,一是想让他去助俊儿一臂之力,以图日后再起;二来便是为了保住大哥的烟火,这也是你大哥的一点私心所在。八弟不以为大哥如此做有点欠妥吧?”

“砍球屌哩!大哥言重了。此乃情理之中之事,正该如此!”

“八弟,你说,以此处的险要地势,若全力死守,咱们还能支持多少时日?”黄衣人陡然提高了声音。

“砍球屌哩!大哥,此等‘一人当道,万夫莫开’的绝地,若同心合力拼命防守,看来支持个半月二十日的,倒是个轻而易举之事!”“老八”狠劲一捋“左七、右八”的“鸳鸯胡”,大笑道。

“去江南搬救兵,需多少日子?”

“砍球屌哩!大哥,若无其他变故,十数日足矣!”“鸳鸯胡”胸膊拍得山响。

“如此说来,去江南搬兵求救,还是误不得事的了?”黄衣人放声大笑。

“砍球屌哩!理当如此!”

黄衣人转过身子,对黄衣少年笑道:“孩子,你八叔尚如此说话,这回你可信了吧?快随你八叔去吧,你们一路快马加鞭,爹爹与你这些伯伯、叔叔们,还等着你们来救呢。”

“砍球屌哩J上大哥,老华不去!”黄衣人“呢”字才落,“老八”便大叫起来。

“老八怎的出尔反尔?方才是你自告奋勇要去,怎的一眨眼功夫便变卦了?哼哼,军中无戏言,难道你忘了么?”黄衣人威严地吆喝一声,又放低声音道:“八弟啊,如此时候,怎么的耍起孝子脾气来了?你若不去,孩子更不愿走了。”

“老八”瞧了黄衣人一眼,旋又低下头去,一把扯了黄衣少年的手,大声道:“砍球屌哩"子,如此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咱们爷们不去完成,还有何人能去执行?哈哈,救兵如救火,兵贵神速,咱们此时便走吧!”“吧”字才出口,扯着黄衣少年已然冲出老远。

“大伯、爹爹,各位叔叔,你们、你们一定要等我们回来!”黄衣少年口中大叫,身子便已去得远了。

众人见状,心中均有说不出的难受。

此时,山外敌军虽有百万之众,但他们自认山中的十数个奄奄待毙之人便似煮熟了的鸭子,既飞不起,亦蹦不动了,哪里会料得到竟有人吃了熊心,吞了豹胆,敢偷越出营?因此故,防守便不若昔日严密了。是以黄衣少年二人出了谷口,未遇甚意外,便潜出了敌营。

“老八”二人离了敌营,专拣小道而行,且是路上还须时时躲避搜捕,这般的过了数日,才走出了泰安神州之地。

“老八”原是一个老得掉了毛的老江湖了,他识得中原之地乃是朝廷老巢,官兵防守自是森严无比,由鲁地经豫、苏之境径去池州,近则近矣,却是凶险得很。他想到若先北上冀地,经蒙古大漠,尔后西行,再折而南下,取道甘、蜀之地,至长江,顺江东下,直趋池州,如此,虽是远了些,却较为安全。他打定主意,也不对黄衣少年说明,便率先向北而行。

黄衣少年虽是识得池州便在南方,但他夜出泰山,几经旋转,早已迷失了方向,哪里还能辨得清东南西北?只是随了“老八”而行,浑然不知走错了道儿。

二人渐行渐远,出鲁地,入冀境,再行数日,便到了冀北山地。“老八”设法弄了二匹马代步,二人倒也不觉甚苦。

看看又行数日,“老八”还是如此不疾不徐地走着。黄衣少年心中有事,焉能不急?问了“老八”数次“怎么的还不到池州”,这“老八”总是说“快了,快了”或是说“莫急,莫急”。

一日,二人来到冀北的一个小镇外。此时,天色已至黄昏。正行间,忽见“老八”“呼”的滚鞍下马,将缰绳交于黄衣少年手里,笑道:“砍球屌哩"子,天色不早,走了一天,且是疲劳得紧,不如咱们便在前面的小镇中歇了,也好明日早早赶路。”

“那八叔在此下马作甚?”

“砍球屌哩!哈哈,八叔能骑着高头大马,大摆大摇地走进去么?八叔是想悄悄潜入镇子去,瞧瞧有无朝廷鹰犬,再作定夺。你千万莫要走动,只在此处等八叔回来!”道罢,这“老八”只身奔入镇子去。

黄衣少年手牵二马,静静地立身于地,等那“老八”返回。岂料这一等,便是两个时辰过去了,却仍不见“老八”的踪影。他心中焦急万分,正欲去寻,忽听背后数声阴笑声传了过来。他吓了一跳,才欲转身看时,却听一阴阳怪气的声音道:“咦,日怪,如此一个乳臭小儿怎的牵了两匹如此神骏之驹?”

他才转过身子,一个鬼魅似的黑影已欺至他的面前。“黑影”向他面上瞧了瞧,惊叫道:“哎啊,这不是贤侄么?贤侄如何跑到此处来了?叔叔寻得你好苦哇!唉,料不得今日咱们叔侄会在此处相遇!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贤侄啊,快随叔叔回家吧!”

黄衣少年大吃一惊,向“黑影”望将过去,却是一身着黑衣的花面汉子,身旁立了几个军官打扮之人。他见了花面汉子,直气得头发直竖,二目赤红。他向地上唾了一口,以手指了他,大骂道:“胡真,你这个败类、人渣、猪狗不如的东西,小爷恨不能活剥你的皮!”

“哈哈,贤侄是吃了火药,还是吃了芥末,说话怎的如此呛人?叔父在贤侄眼里便是一文不值的臭狗屎么?我与你爹乃是八拜为交的仁兄义弟,贤侄如此骂叔父,不是在骂你老子瞎了眼晴么?”花面汉子胡真不怒反笑。

“胡真,当年,我父子真是瞎了眼晴,竟与你这狼心犬肺的东西为友!今日,任你如何巧言诡辩,小爷也是不会放过你的!”黄衣少年飞身跃上马跃,取剑在手,一招“一决雌雄”施出,向胡真面门招呼过来。他识得胡真功力不弱,对方又人多势众,是以便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先下手为强了。

“贤侄怎的与长辈动起手来了?此不是以下犯上、大逆不道么?还是请贤侄放下家伙,咱们爷儿俩好好叙上一叙!”胡真见他猝然出手,又见他宝剑刺出,不封门户,只攻不守,竟是两败俱伤的招数,识得他心存拼命之志,却也不将他放于眼中,见得剑尖刺来,手中刀背上托,施一招“力挽狂澜”,向了剑身直撞过来。

黄衣少年识得自己功力远逊于胡真,哪里愿意硬接?手腕往下一沉,兵刃中途变招,剑尖当胸刺了过来。

“哈哈,贤侄,几日不见,料不得贤侄招式竟至收发自如之境!”胡真见他变招快捷,刀背一拔马头,避了过去。他不愿久战,回过头来,大声呼道:“谢师弟,看来贤侄不大愿意随咱们回家,你便也请他一请吧!”

“好,师兄,小弟这便敦贤侄的大驾!”一炸雷似的声音响过,便见一单耳汉子一拍跨下战马,手中铁棍摆动,施出一招“神出鬼没”来,径向黄衣少年乘坐的白马的屁股砸了下来。招式才出,劲风便已然扑面而至。

黄衣少年料不得单耳汉子会于马后猝然出手,虽欲躲避,但前面有胡真立马横刀挡道,却是避亦无处避。看看危急,忽听一声长嘶之声传出,见得白马猛然跃起,身子向前直飞出去。

胡真见白马身子悬空,识得有机可乘,刀尖上举,闪电般刺了出去。此时,白马身在空中,又哪里能避得过去?便听“噗”的声,见得白马腹部正着,登时便现出一道长长的口子来,鲜血“哗哗”直流。

白马负痛,口中发出一声狂嘶之声,身子发疯似的向前一蹿,便癫癫地狂奔起来。它负伤不轻,夜色又浓,又哪里能辨得方向和路径?只是不分好歹地狂奔。如此慌不择路,不觉便跑到了北边的山道上。山道颇是崎岖,它又拼命奔驰,身子受此猛烈震动,伤口愈扯愈大,血愈流愈急。如此一来,肺腑和神志又焉能不大受损伤?这般的愈奔愈狂,愈狂愈奔,终于收脚不住,于半山腰的一急转弯处,一头撞上一块巨石,连马带人摔下了悬崖。

雪地中的倒卧者想着往事,心道:“唉,我只道去江南搬兵救爹爹,料不得却落如此模样!也不识爹爹眼下怎样了?何时能寻到俊哥,去救爹爹?”想到“去救爹爹”,身子之上,顿时增添了力量,于是伸出手来,抖抖的抱住身旁的一棵松树,摇椅晃地站了起来。

此时,才能看清他原是一个十六、七岁的黄衣少年。“田”字面上,一副剑眉耸秀润泽,一双虎目蕴精蕴神,鼻如悬胆,“四”字海口。一身褴褛的黄衣却遮不住清秀、威武之像。

黄衣少年倚身于松树之上,喘息半响,心神才安定下来。他四处望了望,又无意抬了抬头,目光便呆呆地盯住一处不动了:但见一个黑乎乎的庞然大物悬挂于一棵松树的顶端,随风晃动来去。他见了庞然大物,直惊得目瞪口呆。半晌,他回过神来,收了目光,又向了四处望将过去,却是四顾茫然,除几棵松树随风晃动外,再无半点物事;地上,已是积雪数尺,一个绝好的银色世界。耳边,更听得风声尖锐,呼啸来去,随着风声,松涛如吼。

又一阵巨风扫过,悬挂“怪物”的松枝再也承受不住,发出“咔嚓”一声脆响,早已齐齐折断,听得“砰”的一声巨响传出,却是“怪物”随了松枝坠地,将积雪砸出一个偌大的坑来。

亏得黄衣少年身子躲得快了些,不者,“怪物”只怕正要落在他的头顶之上了。饶是如此,却也被溅起的冰雪射了一头、一脸,顿觉热辣辣的疼痛。半晌,他方拭了拭面上的雪水,睁开眼来。他向了“怪物”仔细望将过去,却见一匹死马横卧于地,膛开腹破,肝碎肠断!他瞧了一时,才认清是自己乘坐的白马。

白马撞石后,便已然头颅碎裂,奄奄一息了,全然不知正在飞速坠落。便是马背上的黄衣少年,亦是昏昏沉沉地不省人事。

眼见得人、马俱要粉身碎骨,霍的,一阵巨风挟了雪粒疾扑而来,白马被风雪一击,身子猛然一颤,便也睁开眼来。它神志一清,便已识出了眼前的形势,心中着实焦急。它向了四面望将过去,却是不见半点物事。借了谷底皑皑积雪射出的亮光,终望见距崖壁丈许远近的谷底中有一片树林,便挣扎着伸出后蹄,向峭壁上奋力蹬去。便见它的身子箭也似的猛然向前一蹿,便直对了树林落了下去。

黄衣少年见了白马尸体,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早已泣不成声。他难过了一阵,蹲下身子,以手捧起马的肝肠,一点一点的掖到马腹内,又取出匕首,在地上凿了起来。冰雪之地坚硬逾铁,他使尽全身力气,费了数时,才凿出一个大坑来。此时,虽是天气酷寒,滴水成冰,但他做了这点事儿,却早已是汗流浃背了,口鼻之中,亦“呼呼”地直喘粗气。他喘息了一时,捡起地上的松枝,去掉树杈、松针,便成了一把木“撬”了。他以“撬”将马尸慢慢撬入坑中,又以土埋了。他葬了白马,歇息一会,站起身来,向崖跟慢慢移动过去。他立身于悬崖之下,向了上面望将过去,但见绝壁峭立,高耸入云;又向了壁面上瞧去,却见刀劈斧削般的壁面上坚冰如镜,映着白雪,幽幽地发射着晶光。他望了一会,便手扒壁面,脚慢慢地向上缩去。他双足才离地,双手一滑,再也无处用力,身子“叭”的声,跌落于地,摔了个仰八叉。他费了好大力气,才挣扎着爬起身子。他长出了一口气,又向上爬去,足才离开地面,身子又重重跌落下来。如是数次,却未能向上移动半寸。他眼晴望着绝壁,心中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哀叹,身子一软,亦顾不得地上冰雪奇寒袭人,一屁股跌坐于地。

他喘息一时,定了定心神,寻思道:“天无绝人之路,如此坐以待毙,不如寻它一寻,说不定便有路出去了。”当下站起身子,在谷中漫无目的地移动起来。他如此机械地挪动着脚步,双腿终于支撑不住身子,一个趔趄,又摔倒于地。他以手掐了酸痛的腿,又捏了捏肿胀得如馒头似的足,心中骂道:“娘的,反正是未有希望了,还如此挣命作甚?倒不如在此静静地坐了等死!”他坐地良久,又寻思道:“看来死便死定了,可又一时不死,那又如之奈何?唉,不如再寻上一寻,或许能闯出一条生路来!”才一站起,双腿便觉软软的浑不受力,又似灌了铅一般沉重无比,足下亦似踩了棉花团儿似的,绵绵的立足不住,身子一个趔趄,差点跌倒。他又暗骂一声:“无用的东西,真不争气!”便俯身下去,以手触地,慢慢地爬将起来。才爬一时,双手便木木地不听使唤。他使劲搓了搓、捏了捏,又爬了起来。他如此爬爬歇歇,歇歇爬爬,双手早已磨出了一些血泡,不少处磨掉一层皮,渗出殷红的血丝来。他扯下身子衣衫上的二块布条,将双手裹了裹,便又继续爬了起来。他如此爬呀爬的,便已到了一个宽敞的所在。正爬行间,忽觉手下的石面有些异样,仔细触摸来,虽是有些凸凹不平,却又错落有致,似是有人凿过一般。此时,曙光初现,谷中已有了一丝光线。他借了光线及白雪映出的亮光向地面望将过去,险险的便要惊叫出声:但见坦荡的石面上赫然便印出了许多脚印儿!此些足印,个个深有数寸,且是肥大。却又奇的是,飞舞的雪花看似将落足印之中之际,却似受了一个无形的潜力,便又猛然飘了开去。

他见得如此情景,口中叫了声“邪门”,心中暗自寻思:“怪哉,此处怎来的足印?啊,是了,定是有人来过此处!咦,不对,如此绝地,谁人能来得?谁人又愿来?除非是神仙!对,若非大罗金仙,谁又有如此的功力?”继而又思想:“管他呢,且顺着脚印走上一走,也许能走出一些门道来。”想至此,牙一咬,身子猛然站立起来。却也怪得紧,此时,倒觉双足不疼了,两腿亦不酸了,身子稳稳地站立于地,并无半点不适之感,心中不禁喜出望外。

他心中一喜,当下将左脚插入足印之中。他脚才入印中,便觉一股急流自足底涌泉穴直涌至头之正中的百汇穴。他大惊失色,疑心遇上鬼了,急忙缩回脚来。他立身足印旁,仔细瞧将起来,但瞧了半天,却未瞧出个子丑寅卯来。此时,雪停已久,且是日升已高,更多的光线自谷顶照射下来,谷中顿时明亮起来。他伸出手指,放于口中,咬了咬,亦觉甚是疼痛,识得自己既非做梦,亦非遇鬼,而是实实在在的便身在谷中,心中不觉暗觉好笑。

他又向足印瞧将过去,见它们一个个静静地躺身于地,半点不见变化。他心中暗道:“他奶奶的,这般时候了,命都快不保了,还怕它什么鬼呀怪的!便再走它一走,看到底又如何?”双足一顿,猛然跃入足印中,循了走将起来。才行几步,便觉内息奔腾不休,使劲压了压,却又压它不住。他心中着实吃了一惊,只怕自己如此再走下去,内息更盛,肺腑承受不了,后果不堪设想,便也停步不前。他身在足印外,立得一忽儿,却觉并无异感,便又跃入足印之中,放胆走了下去。他走了数时,按理说,早该去得远了,但瞧时,却见始终离一棵枝干虬屈的松树不远。他立住身子,仔细看时,却见足印直往远方,一点也瞧不出有回旋之象。

再走时,感觉又不同前时。他虽是说不出其中的道道来,却觉妙趣横生。他停下身子,凝守心神,闭目细思,终于豁然开朗:“啊,是了。此定是一种玄妙、深奥的步法无疑,且融有一种神奇的内力!”他本聪颖过人,此时心无杂念,一片空明,是以诸般细微之处记得清清楚楚,一丝不差。步法虽是扑朔迷离,但他又走一时,却已尽解法门,熟记于心。

他因祸得福,心中倒也欣喜万分,前时的烦恼一时便也忘于脑后,便在此时,一股强劲的旋风夹了豆大的雪粒疾扑而来,打在他的头、面上,钻入他的衣袖、领口中,他身子打了个寒颤,加之十分疼痛,头脑便已冷静下来,如此,烦恼便又袭上心头。

如此的一喜一忧,不觉又过了一个时辰。此时,他想:“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再向前走上一走,看那便如何?”跳下石面,向前行来。不识过得多久,忽觉道路一窄,变得仅容一人侧身挤过。他费了很大劲才通过狭谷,猛然间,却见前面立了一人,静静地一动不动。他心中大吃一惊,定了定神,大声问道:“请问足下是谁?”良久,才闻谷中传来回音:“请问足下是谁?”却不闻前面的人的半点动静。

他心中愈加恐慌,又抖声喝道:“请阁下赐教万儿!”喊声过后,只闻谷中“嗡嗡”轰响,喝叫声又传将回来。他心中骇极,由地上捡了块石头,钳了,大喝道:“足下再不赐教,在下便要得罪了!”喝声停止良久,尚不闻前方之人吐出半个字来,且是身子似石雕泥塑般纹丝不动。他心中气极,运足气力,将手中石块向了他击了过去。

却听“噗”的声,见得前方之人中石倒地。他见他如此不堪一击,心中顿感愕然。他又等一时,见他躺身于地犹自未有半点动静,直唬得面如土色,心中寻思:“料不得一颗小小的石头,便要了他的性命,这便如何是好?”壮了壮胆,身子慢慢向前移动过去。他走进前来,俯下身子,注目瞧去,却见倒身于地的竟是一具僵尸,且已干枯。

他见了僵尸,倒也不怕了,吁了口气,拭了拭额头上的冷汗,便蹲下身子,细细打量起来:但见它脖颈长伸,头歪过肩,目眦尽裂,眼珠努出眶外,嘴巴大张,舌头长长地吐露唇外,两腮皮肉皆无,森森地露出白骨。他见僵尸二目与舌头完好无损,身上衣衫亦算整齐,识得两腮皮肉皆无,定是皮肉受外力损害在先,伤口溃疡腐烂于后所致。

他瞧了一会,便站起身来,才一抬头,对面石壁上的数行大字映入眼帘:“余郑凝,乃大唐沧景节度使,因剿黄巢叛逆不力,获罪于朝廷,被解除官职。余耻见故人,便隐于冀北山地,以了残生。后来,余想:‘白云苍狗,世事变幻,人生渺渺,到头来,总是黄梁一枕。便是活到百岁,又有何义?余乃一罪人,苟且于世,更如一行尸走肉,毫无趣味,倒不如一死以谢天下,自己亦可早日得到解脱。’想至此,便取毒自服。余饮毒后,心中却寻思:‘余若死于此,后人见余,必会骂余玷污了如此清洁之地r许有识得余者,定会痛责余之罪孽,抑或指尸取笑于余!倒不如寻个绝地存尸,也免得后人说长道短!’是以余便跳下崖来。或许是苍天有意惩余,余坠崖后竟一时不死。原是余由崖上坠落,虽是摔坏了身子,划掉了面上皮肉,但经剧烈一震,腹中之毒却吐出了大半,是以才未一时毙命。余暗觉好笑,忽发奇想:‘老天不让余立时便死,想是要余留下一些物事再走吧。此时,余身无长物,定是要余留下所习功夫了。余身无所长,唯祖传之玄黄步法在江湖上还说得过去,便将此留下吧,也免得此功失传于世。唉,余今日倒真应了生不带来,死不带走之言了。’想至此,便于将赴鬼门之际,倾毕生功力将此功留于一片石面之上,以待有缘者。但只怕此等绝地,无人到得,玄黄步从此恐要绝于世间了,当真是件憾事了!郑凝绝笔。大唐僖宗广明二年。”字,乃是以指力刻于石壁上的,“年”字已不甚清晰,想是郑凝弥留之际,功力将失之故所致。

黄衣少年看罢石壁上之字,寻思道:“这郑凝我是晓得的,原是我们义军的老对手了,只是他败于义军之手后,便不知所踪了,原来却亡身于如此绝谷之中。”他又识得玄黄步乃郑家祖传绝技,郑家的规矩是玄黄步只传长子,是以一代之中,便只有一人会此功夫了;玄黄步传至郑凝,已是七代;郑凝乃一武学奇才,玄黄步经他发扬光大,更臻至善至美,已成为当代武林中的一大绝技。又识得玄黄步若配以其他功夫,二者相得益彰,威力更盛;便是一个不会其他任何功夫的莽汉,若施出其步法来,在千军万马中全身而退,亦非一件难事。

此时,他识得了自己方才所学的是虔州郑家的玄黄步法,一时之间,心中倒是踌躇不安起来了。他寻思:“唉,前时,我若识得是郑凝留下的功夫,便是让我学,我也是不会学的!如今,我既学了他的功夫,却叫我如何是好?也罢,木已成舟,生米已是熟饭,再无他法可想,我便将他葬了,免得他的尸骨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灵魂终日不得安宁。这也算是补了一下他的情分了吧。真是造化弄人,料不得昔时的仇人,今日竟成了他的收尸人、掘墓人。”想至此,心中不觉感到好笑。他以匕首掘出一坑,葬了郑凝的尸骨,又在旁边的一棵松树上,削去一块树皮,在树身之上,以刀刻下了“大唐沧景节度使郑凝将军之墓”十三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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