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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时分,伴随着杨宝来的哀恸悲声,杨天富的尸首在商队营地里被火化成灰。
江湖儿女自打出道的那一天起,就有了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觉悟,对于生死没那么多讲究。
哭过拜过,生活还要继续,生意还要继续。
杨天富没有儿子,就杨宝来这么一个女儿。他死后的第一天清晨,杨宝来走出营帐,成为了商队下一任头领。
她和余生一起过来向陆叶辞行,之后骡马商队再次启程,缓缓消失在哀牢山茂密的森林里。
陆叶目送他们离开,不知道经过变故后的这对小儿女在未来能否如愿以偿喜结连理,也不知道他们将来会生活得如何。
他能做的,唯有请莫昆出手拔去扎在这对小情侣心头的一根毒刺,但谁又能保证今后会一帆风顺?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缘法,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因果,终究需要自己去面对和解决。
同样的故事在哀牢山,在洪荒天下每天都在不断发生,所谓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而陆叶能做的就是在历尽劫波困苦之后,仍然可以顽强而小心翼翼地呵护住自己内心的那一小簇光明。
更早一些时候,莫昆已经不告而别。
陆**喜欢这位光明圣殿的大巫师。假如不是因为要陪商嘉禾前往三清山悬天观挑战严墨禅,假如不是自己必须远赴南海寻找娘亲留下的匣子,他还真想跟着这家伙浪迹天涯,到海外无所事事地游荡几年,过过打怪升级悠然自得的生活,。
“今后,应该还会有机会见面吧?”
他在心中如此祝愿,但也仅仅只是祝愿。
江湖路走多了,一次次悲欢离合之后,早看透人生际遇的无常。有些人早上还见面,一起聊天喝酒,可转眼间就消失了,永远不会再回来;有些人约好日后相见,可谁能保证那一刻的分离不是诀别?
珍惜当下,珍惜眼前人,珍惜彼此在一起的日子,尽量不留遗憾。
“噗通!”忽然耳畔响起落水声,陆叶愕然望去,是商嘉禾纵身跃入海子如一条美人鱼般欢快地在湖中畅游。
陆叶瞠目结舌,那水中波浪起伏若隐若现的身影,分明褪去衣裳只留了件亵衣,小姐姐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可是,陆叶颓然发现自己可能真的不是做圣人君子的料。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逐着商嘉禾在翡翠般凝碧的海子里劈波斩浪肆意嬉戏。
早晨的霞光映照在她柔滑湿润的黑发上,冰肌雪肤分外妖娆,散发出难以言喻的美。眼前的画面陆叶不知该如何形容如何描绘,油然想起了一首古赋: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
说的就是她在自己心中的模样么?
陆叶摇了摇头,有些理解当初为何老爹会像个傻瓜似的拼命为娘亲画像,也许只有将这一刻美好化作永恒,才能烙印在心中无时或忘。
老夫子说的还真对:“食色性也。”
陆叶使劲将指甲尖掐进肉里,终于梗着脖颈将目光从那惊心动魄的胴体上移开,回头生火做饭。
趁着商嘉禾在海子里游泳不肯起身的工夫,他也将身上的衣衫换下来,拿到湖边清洗。
忽然眼前一花,商嘉禾丢在湖边的一堆衣裳像是长了翅膀般飞过来,劈头盖脸地落下。
陆叶下意识地伸手捞在怀里,触鼻满怀馨香,不由满面涨红错愕地望向商嘉禾。
商嘉禾半截娇躯露出湖面,冰肌玉骨在霞光里泛起娇艳的玫红光彩,秀发滴水佳人如玉,朝着陆叶一声唿哨道:“还有我的!”
陆叶目瞪口呆,衣裳抱在手中轻软不假,可是烫手,但若扔掉肯定要挨打,一时间进退两难。
“你帮我洗衣服,下回有人欺负你,我帮你打架!”
这就是商嘉禾给的好处了,陆叶明明很想说不,可商嘉禾的一双藕臂欺霜胜雪,在碧绿的湖水里轻轻划动,身旁荡漾起一圈圈金色的涟漪。她笑语盈盈,隔着老远自己好像还能闻到阵阵暗香袭来,那双明媚的眸子里似笑非笑映着粼粼波光满是星星点点。
还能说什么吗?什么也不用说了吧,认命洗衣服。
陆叶很想告诉商嘉禾,修为到了她的那个份儿上,无垢无暇周身洁净遍体异香,通常情况下不用洗澡洗衣服。施个小术法,压根不费吹灰之力。她偏要哄着逼着自己洗衣服,实质就是,欺负人!
但这话他说不出口,万一惹恼了商嘉禾,命运堪忧。
等他洗搓完毕,商嘉禾已经一身清爽坐在篝火边享受早餐。
小铁锅里的五色粥还在“嘟嘟”冒着热气,里头加了陆叶从巫域带回来的小枣和果干,香香甜甜糯糯的十分可口。一旁摆着几颗烤熟的玉米,金黄色的米粒饱满诱人,很能勾引起食欲。
陆叶其实不饿,每日坚持不辍的修行打坐吸食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基本告别了普通人的饥饿感,对鸡鸭鱼肉也没了欲望。
他盛了一碗粥,在商嘉禾身边坐下,伸手往怀里一摸,从须弥空间里又掏出几个油布小包。
商嘉禾抢过来打开一看,里头有火腿丝,烤豆腐,乳扇,都是自己百吃不厌的好东西。
“谁给的?你人缘不错嘛!。”商嘉禾眉开眼笑抓起来就吃。
陆叶喝了口粥,慢腾腾道:“是斗鱼准备的。”
商嘉禾毫不犹豫道:“太好了,我没收了!”手一抹将几个油布小包统统收入自家囊中。
陆叶看着她笑,小吃食不算什么,自己也并不嘴馋,不过商嘉禾欢喜成这样,挺好。
陆叶拿出应真寺送的红醅酒,慢慢地抿了一小口。
湖畔清幽无声,近处湖光远处山色,无不令人赏心悦目。
“你和严观主,能不能点到为止?”他考虑了许久,还是把问题抛给了商嘉禾。
“为什么?”商嘉禾惊奇地回头瞪陆叶,“你不喜欢我赢?”
“不管怎样,严观主都是斗鱼的授业恩师,而且他为人和善讲义气。况且,当年俞伯伯已经登门帮你出过一口恶气了。”
商嘉禾认真地思索了会儿,悻悻道:“照你说,本仙子是那种无事生非蛮不讲理的人?你就不担心我一不留神,折在严老儿的手下?”
“你输给严墨禅?”陆叶怔了怔,道:“抱歉,我没想到这点。”
商嘉禾立时笑靥如花,心情大好道:“当然,姐姐我怎么可能输给一个糟老头儿?”
陆叶皱起眉头,反倒开始不自在起来。商嘉禾将将在巫域祖灵塔中突破了真仙阶,远比不上严墨禅老而弥坚。奇怪的是,他先前竟然一点儿没有意识到严墨禅其实赢面更大,反而担心商嘉禾一个快意恩仇将悬天观的观主打到半身不遂。
为什么?
原来商嘉禾在他的心目中,已经强大到近乎无敌,对于同样境界的对手,几乎可以肆意碾压。
想象中的同阶无敌!
这没道理,也不符合逻辑,可陆叶心里一度这么固执的认为。
其实,她也会受伤,也会失败,也会有性命之忧……
想到这里,陆叶望着商嘉禾,正色道:“我收回刚才的话。与严观主之战,你要全力而为。”
“不需要!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出尔反尔?你对本仙子有信心,这很好。最最关键的是,本仙子答应你的事,绝不翻悔!”
“咦,你刚才是在关心我吗?”她突然笑眯眯地起身走近拍拍陆叶的脸,居高临下道:“看在你的面上,我会让严老儿输得体面些。”
“不可大意,”陆叶忍不住道:“严观主三甲子的功力非同小可,又有三清山地利相助。你若轻敌落败……。”
“轻敌?哈,本仙子眼里就没敌人……”
商嘉禾叉着小蛮腰挺起胸膛,突然话语戛然而止,脸色由晴转阴,眉宇间掠过一抹煞气。
陆叶惊异道:“怎么了?”
商嘉禾冷笑三声道:“刚刚收到龙俪煜的传讯,老三出事了。”
陆叶晓得龙俪煜是龙语师,能借万灵传音送讯。可商嘉禾如何能够和她相隔数十万里建立起联系,着实闻所未闻。
不过听闻游龙出事,他也无暇细想,立刻起身道:“游龙出了什么事,他不是和俪煜郡主一起护送孙渊杰、月娥的魂魄前往西岳往生井?”
商嘉禾摇头道:“讯息不全,过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她转眼间便又恢复了冰冷慵懒的模样,“正好,在揍严老儿之前先拿舍身渊底下的那些小鬼暖暖手。”
陆叶却没有商嘉禾这么淡定乐观。龙俪煜的修为自己是见识过的。而以商嘉禾的性子,能让她毫不犹豫改变行程赶往西岳的,一定是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