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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上蝶深深的吸了口气,嗓音压得极低,慢慢说道,“上古时代,道派佛门以金禅寺为尊,但想要成为金禅寺的弟子,条件实在是太过苛刻,即使有幸拜入其门,没有几十年前的苦功修持,也很能得到上师们的青睐。”
“不错,金禅寺筛选弟子的方式很残酷,听闻百人之中,才有一个会得到真传。”白玉京补了一句,“而那些被淘汰的弟子,其内也有很多资质不凡的人。听闻有一年金禅寺法会,有个火工头陀,讲经论道,甚至还胜了金禅寺戒律院的首座。”
蓝上蝶接着道:“这个火工头陀其实是偷学的道术,据说他每日都会悄悄的溜去藏经阁,阅览佛文典籍。但金禅寺是何等道派,那可是上古时代,与长生殿日月争辉的大派,自然是规矩森严,岂可容得一个偷学道术的弟子存身于内。”
“之后这个火工头陀便被废去了修为,可不知为何,几十年后,世间却忽然多了一个盘缠寺,所传道术几乎和金禅寺一模一样。”
“可时间渐长,世人也是发觉了,盘缠寺所传的道术,与金禅寺相比,更多了一种阴邪之意。但因为这个道派,行踪隐秘,金蟾寺一直都没能将其给彻底捣毁,直到三百多年前,周文王横空出世之际,才把这个邪派给铲除。”
蓝上蝶说到这里,便住口不语。
吕光低声说道:“那个火工头陀便是创建盘缠寺的祖师?”
蓝上蝶点了点头。
虽然太虚幻境历史悠久,底蕴深厚的道派,多如牛毛、不胜枚举,可像盘缠寺这样完全是以偷学别派道术,而立足于世的门派,在上古时代,却只有这么一个。
故而蓝上蝶印象极为深刻。
白玉京道:“如果那个杀害令狐丰的道人,所修炼的真是佛门‘池水观’,那便极有可能是金禅寺的弟子。但如果是曲老丈方才所说,其人阴神念头能显化出一潭血水,这就有些难以确定了。”
蓝上蝶言之凿凿的道:“一池血水…绝不会有错!这门神魂观想法,肯定就是盘缠寺的‘血池观’,天下绝无再有第二个道派拥有此种修炼法门。”
白玉京好奇道:“蓝姑娘为何如此确定?”
蓝上蝶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道:“在我还没夺舍重生之前,有一年我和师父在澜州游历,便亲眼目睹过一位来自盘缠寺的法师,施展过‘血池观’这门道术,阴神幻化,能瞬间迷惑人心,使其人误以为自己堕身到了无边血海之中。”
众人听她提起了白鬼,不由得全都沉默了下来。
白玉京想了一会儿,终是点头说道:“你说的有理。流沙山地处澜州,而血池观又的确是盘缠寺的不传之秘。”
曲扬犹疑道:“但丰儿临死之前,神志错乱,他所说的话不一定就是真相,他只是说眼前总是萦绕着一潭血水,倒并不一定非是修炼血池观的道人……”
白玉京挥了挥手,打断他道:“你对道术的理解还仅限于表面,还不懂得神念显形成真的奥妙所在。每个道人在施展道术之时,他所修炼的神魂观想法,或多或少都会在无意间展露出来。你徒儿必定是在受到其人的神念攻击后,脑海里残存了一些对方的念头。”
几人三言两语,把一件本来十分复杂的事,给简化推断了出来。谜团浮出水面。曲扬的心情却变得更为沉重。他提出了一个很棘手且又极为现实的问题,“就算我们现在知道了对方的底细,可人海茫茫,又该去何处找他呢?”
久久不曾说话的吕光,这时神情果决的道,“这等道术高手,绝不会自甘无名,他一定还会再现身。”曲扬叹了口气道:“也只能是等了,可惜我连此人的面目都没见过。恐怕到时仇人碰面,与我走个顶头,我也不认得他。”
白玉京微微一笑:“老丈,这你就放心吧,你忘了我曾摄取了你弟子的一缕神念吗?只要那人出现在我方圆三丈之内,我的神魂必然就会有所感应。”曲扬面色顿而平缓下来,恍然大悟的拍了拍头,道:“我险些忘了鬼仙道人身具‘锁魂’一术的事了。”庙中房间并不多,明显不够八个人安歇休息。吃完饭后,吕光和白玉京、曲扬、道林和尚,一行四人便去了村头的一所闲院。这处居所是农青梅早就安排好的。
推开院门,吕光第一个走进这个小院。
如果是在平时,吕光必定会小心谨慎的戒备四周,可今天他实在是太累了,在白鬼形神俱灭之后,他连日来不眠不休,神魂念头所耗颇多,更别说之前还和玄武老祖大战了一场,神魂一直都没恢复到巅峰之态。
当他刚一迈进这个小院时,便顿然感知到有种无形的强大压力,向他的周身百骸挤压了过来。他的双臂顿时僵硬无比,就连脚步都变得沉重如山,再难向前挪动一步。他脸色变了变,厉声呼道:“别…别进来!”
大危机!
大凶险!
在这一瞬间,吕光心思百转,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
这座布置在小院内的灵阵,悄无声息,隐去踪迹,让人无法察觉,要知道以吕光如今的道境,周遭方圆三丈之内的一应风吹草动,皆在他神念笼罩之下。是谁?会是谁提前知道我来到了白头村?难道是农青梅出卖了我?吕光的眼神倏然凌厉了起来,暗自思忖。
两扇院门张开着。
白玉京等人听得吕光这句话,反应还算迅速,立刻站定脚步,硬生生的停在院门外,并没跨进院里。
道林和尚目光如炬,眼见得夜色之下,这座小院的上空,波荡着一种神秘古怪的气息,心中不由一凛,惊声道:“尊主小心!这好像是…是元气真人释放的气场领域。”
白玉京耸然动容:“好强横的元气波动!”
夜色里,小院的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在此刻就仿佛是被一个晶莹剔透的琉璃灯罩,所覆盖着,连一丝风都吹不进去。
然则,吕光就好像双脚钉在了原地,他站在离院门三四步的里面,与白玉京等人相隔极近,但隔着一扇院门,双方却好比是咫尺天涯那般遥不可及。
吕光背对着他们。
白玉京等人死死凝视着吕光的背影。
时间在此刻流逝的极为缓慢。道林和尚和白玉京相视一眼,前者点了点头,随后微微闭起眼睛。
虚空里陡然显现出了白玉京的神魂法身。他竟是在一念间,神魂出壳,凝聚出了形体,妄图以道术来破坏这座奇诡怪异的大阵,谁知就在此时,吕光艰难开口道,“别…别轻举妄动,这…这似乎是画地为牢之阵。”
嗖!听得此话,白玉京瞬即神魂归壳。他睁开双目,心却沉了下去。画地为牢。天下最为出名的一种困阵,极擅束缚道人的神念,一旦深陷其中,就会被无穷无尽的元气,所重创神窍,非得是炼气十层的元气真人,才有希望打破此阵。道林和尚脸色铁青,眼神里满是紧张。
白玉京昂首望了望夜空,高声喝道:“堂堂元气真人,竟施展如此阴毒手段,快快给我滚出来!”
吕光涩声道:“不要声张…别吓坏了村里的百姓。设下此阵的人,并不在地。”
白玉京沉声道:“你还能坚持多久?”
吕光道:“至多一刻钟。”
道林和尚紧接着道:“尊主,你曾经中过‘画心术’?”吕光顿时想起了云鬼,想起了百草园外的那口枯井,想起了井里的那幅画。
还想起了云鬼所说的那段话,‘若非我神魂离体,将这灵阵自带的‘画心术’消去,恐怕眼下你已是沉浸在幻梦中无法自拔的木头人了’。画牢,画中之牢,名副其实。一息间往日的种种画面,犹如走马灯,浮现在吕光眼前。可此际令吕光感到略微有些奇怪的是,他却是并未见到那幅画。
唰唰唰!正在他神游物外之时,院里忽然燃起了一束束火把。正屋的房门也无风自开。吱嘎嘎,房门张开。正屋灯火辉煌,吕光下意识的抬头向屋里看去,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只因屋中那条香案的上方,的确挂着一幅画。
仿佛这个名字带有一种无形的魔力,在他喊出这三个字后,夜色下的这座小院,竟突然在他眼前扭曲震颤起来。
道林和尚万分惊骇的道:“不好,大阵开始运作了!”
他虽也是道术高手,但面对元气真人的手段,他心知肚明,万难是其对手,更别说这隐藏在暗处的人,还是天下第一修真门派的掌门。
虚若谷的名头实在太大。
当年白鬼和云鬼就是不小心中了虚若谷的奸计,才会被百草园给分别困住。须知,那时的虚若谷在百草园还算不得是太过出众的人物。
比他境界修为高的人,百草园里有很多很多。
但比他心机深沉,计谋高超的人,却委实不多。
道林和尚了解这些往事,因此他才会这般心神震动。
白玉京低声问道:“要不要叫蓝姑娘过来,她是修真者,可能会对这座灵阵的气息,不那么敏感。”
吕光想了一下道:“也好。”
白玉京神情凝重,向身旁的曲扬嘱咐道,“曲老丈,你速去唤蓝姑娘过来,就说尊主找她有事商议。切记,千万不可露出异样!我怀疑咱们的行踪,有可能是……”
他后半句话虽则没说,但曲扬老成持重,已然猜到白玉京话里的意思。农青梅确实值得怀疑,因为从客观事实来看,只有她是外人,并且也是她提议来到白头村的。
这是一个很理所当然的推断。
但曲扬心中仍是不想把农青梅想成那么样的一个人。
他们在挽春谷相处了已有一段时间,彼此已算是极其了解。
曲扬不相信农青梅会出卖吕光。
诚然,他们这些人中,如果说有谁会背叛吕光,毫无疑问,农青梅是最有可能这么去做的。只是,这些事情,眼下都只是白玉京推测揣摩出来的,并无十足证据。
尽管曲扬心中对白玉京的推断,极不赞同。但在如此危险时刻,他也是不好再多说一个字,只得点了点头,快步离去,朝胡姑子庙疾奔。
听到白玉京的话,吕光自是晓得他心中隐忧,但他经过深思熟虑后,也是排除了这个可能,跟随他来到白头村这些人,绝不会有谁会出卖他。虚若谷之所以能这么快的发觉到他,肯定是通过其他手段,何况,正屋里所悬挂的那幅画,大为古怪,吕光竟是在其上看到了自己。
刹那间,吕光心中划过一道亮光。
他想起云鬼曾说过,画牢灵阵自带阵眼,能将道人的神念印记,锁定入画,永远留存。或许,虚若谷就是利用此种方式,来锁定感应到了吕光的位置。
毕竟白头村距离百草园太近太近了。
白玉京再度问道:“你确定是虚若谷?”
白玉京沉吟道:“除非虚若谷他并没来过这里!此地的所有一切,都是这幅画自行做的手脚。据我所知,画地为牢灵阵,自有灵性,与人无异。换言之,这幅画就是这座大阵的阵眼,是此阵的本体。”
一言惊醒梦中人,吕光立时说道:“对\有可能就是这样。”
画!居然就是他曾在百草园枯井里所看到的那幅画。
吕光的目光变得更为冷冽。
现在,他已猜到布置这座灵阵的人是谁了。白玉京、道林和尚、曲扬见此情景,也纷纷吃了一大惊。这时他们看清了,院子四面的围墙,竟好似是由一块完整的白玉石一体制成,表面光滑至极,墙上镶嵌着十几束绽放着熊熊烈焰的火把。
白玉京脸色变了变,正屋墙壁上所挂的那幅画,好生眼熟。他见闻广泛,自然也在一瞬间,隐约想到了布设出这等凶阵的人是谁。天下间有名的元气真人,本就极少,而目前除了百草园的那位剑圣,似乎也没谁能在短时间内,察觉到他们一行人的踪迹。况且百草园离白头村本就极近。想到这里,白玉京立刻脱口说道:“剑无涯!你好歹也是修真界的第一高手,竟如此藏头露尾,不敢现身,又算是什么一心求真的剑圣?”吕光低声道:“不是他…不是剑无涯,他的气息我记得十分深刻。此人应该是虚若谷。”
“虚若谷!”道林和尚忍不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