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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茅山祝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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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道句容山又名茅山,西汉时期,三茅真君在此传道而得名,是上清宗坛。大唐崇道扬佛,上达天子下至黎民百姓无不尊崇有加。佛门有水陆大会,道门也有拜坛宗会。

五月二十三,既是上清宗拜坛之日又是茅山掌教郭嵩阳寿辰之际,郭嵩阳是长安郑县人,俗家是高门大族,现如今年高七十,道法精深,名满江湖,正是白须泰斗之时。

自打三月初,前往茅山的行人便如鱼游织,各式人等俱全,既有官家子弟,又有富贵商贾,更不乏江湖异士。放眼一看,白云绕青山,黄鹤走云间,真是好生一派仙家胜地。

此时离五月二十三还有两日,在那弯弯曲曲的山道上走着俩道士,一老一少。

江南多雨,林间颇是潮湿,用力吸上一口尽是水气。老道士极爱这满山苍翠,边走边与小道士讲解各处景色。小道士腿脚似有不便,左手拄着一根拐杖,右手撑着一把油布伞。正是张崇敬与沉央。

二人走在雾气盎盎的浮云山间,不多时来到山门前,抬头一看,一道汉白玉长阶直通天际,在那天际之上浮现一座道殿,两只仙鹤掠过飞檐翘角,留下声声长啼,阳光照过琉璃云瓦,印下满目流光溢彩。

俩道士看得形神俱醉,老道士笑道:“不愧是天下第一福地,第八洞天,郭老儿倒是好生享福。”沉央却道:“师傅,三洞尊神有太清、玉清、上清。太清派有宗圣宫,上清也有茅山派,怎不见玉清传承?”

老道士道:“不见非无有,玉清传承于昆仑墟,乃是化外之地,真正的天下第一神山,第一洞天。只不过,这玉清一派已有百年不出世,世人只是听闻未曾眼见罢了。”

“哦。”沉央长长地哦了一声,看向老道士,只见老道士眯眼看着远处宫殿,脸上神色不尽羡慕。他心有同感,暗想,说来说去师傅与我也是道门子弟,但却没有自己的山头,传不得道也享不起福。

这时,两名支客道人迎上前来。

近几日,前来拜会祝寿之人越来越多,是以在那山门前早有支客道人恭候。左右各有四人,俱是年轻稳重之辈,观其形,立岸如松,观其神,恬淡如云。

沉央心下感概,倒底是家大业大,便是支客道人也是与众不同。

支客道人打了个道揖,问过老道士来意后,便领着俩道士走上汉白玉长阶。

远观不如近见,在山门前时还未察觉这道殿的雄伟,一旦走上这汉白玉长阶,两侧清风簌簌而过,白云绕在腰间,仙鹤自上往下飞来,从俩道士头顶掠过。云里雾里之际,沉央这才恍觉阶上是天,阶下是凡,而那道殿便是天上神宫。再一看左右行人,无不是神色肃穆,且又走得小心翼翼,唯恐一个不小心便从天上跌落凡间。

来到山颠,举目一望,道观绵延似海,一座连着一座,屋檐比着屋檐。下细一听,又有钟声自后往前传,一浪一浪荡将过来,直荡得人皮骨俱散,轻身犹若无物。

老道士倒底见多识广,并未被此气势所摄。

两名支客道人见沉央震惊,俱是会心一笑,又见老道士气沉如海,也不敢太过怠慢,便引着俩道士向偏殿走去。

走得一阵,老道士面色越来越沉,突地叫住支客道人:“你们要带老道去向何处?”

两名道人眉头一皱,对了下眼神,左边那人回身揖道:“再有两日便是家师寿辰,往来善客极众,家师早命人备得住所,以好令善客稍歇腿脚,待寿辰之日,自会来见。”

“善客?哈哈哈……”

一听善客二字,老道士哈哈大笑起来,但是却越笑越怒。

沉央四下一看,身后无人,远处倒有支客道人领着几名江湖游侠走向他处,自己前面则走着两名富甲乡绅,长得肥头大耳,一看便是前来祝寿添香的善客,而他们所去之殿也极是偏僻,这才明白师傅为何发怒。

老道士怒极而笑,引得两名富甲乡绅回头看来,其中一人指着俩道士,不屑地道:“打秋风也不看看时辰,这等境地,这等时辰,竟然在此胡闹!”

另一人则对支客道人道:“若要与他们共处一室,我却是不愿。”

“打秋风……”

沉央心下大惭,拧着油布伞看了看自己,再把师傅一看,盈儿丢了,也没人替他们照理衣裳,身上道袍污秽不堪,师傅的袍角还有几个大洞,看上去倒的确像是来打秋风混饭吃的。

“师傅,我们将就将就吧。”

沉央低声道。谁知这回老道士却不愿将就了,就见他长眉一挑,冷声道:“二十年不见,茅山派倒是愈发了得。道爷也不与你多说,且领我去见郭嵩阳,到了你家师尊面前,自然有你好看。”

“大胆,师尊名号岂是你能叫得?”

右边那名支客道人年轻气盛,当即指着老道士喝道。他这一喝不打紧,远处的行人听了,纷纷驻足侧眼看来。

“叫得叫不得,岂是你能说道?”老道士是何人物,就他那火爆脾气岂能忍得?大手一挥,把那支客道人擒在手中,捉只小鸡般举起来,就要往那地上掼去。

支客道人空有一身本领,被他拿着却如五岳锁身动弹不得。

“且慢!”

就在这时,远处快步走来一人,这人来得极快,十丈距离三步就到,穿着打扮也与众支客道人不同,头上戴着朝天冠,身上披着水火炮,年纪三十有许。快步如风,来到近前,先朝老道士深深一揖:“道友勿怒。”

“大师兄!”一见来人,两名支客道人脸色齐变。

老道士冷脸不言,仍然高高举着那支客道人。这人慢慢抬起头来,看向老道士,脸上挂着恬淡笑容,正要说话,老道士却道:“龙须儿,你且说说,这郭嵩阳我倒底叫不叫得?能不能见?”

老道士嗓门奇高,左一句郭嵩阳右一句郭嵩阳,漫说是茅山中人,便是路过行人听了也是不忿,当即又有几名道人围将过来,只消那大师兄一句话,便要合力擒下俩道士。谁知,听得‘龙须儿’三字,那大师兄浑身一震,惊目看向老道士。

老道士与他对目,目光深沉。

“师?师傅!”

这人嘴上蓄着短须,颜色呈现金黄,边角处向上弯起,颇像游龙嘴上须。他认出了老道士,浑身直抖,目中却渗着泪水,再也站不住,推金山倒玉柱,跪在地上大礼三拜。

“莫要拜我。”

老道士慢慢放下支客道人,负了双手,昂扬道:“如今你已不在我门,所拜之人当是你的师尊郭真人。老道只是山间一野道,前来打秋风混饭吃,哪里当得起你的礼?”说着,冷眼看向那群拿着剑跃跃欲试却又惊骇不已的道人。

那人却不答话,只管叩首顿拜。三拜拜毕,站起身来,喝道:“都与我退下!”

众道人赶紧退下。那人任由泪痕满脸,看着沉央道:“师傅,这,这是小师弟么?”老道士点头道:“你也莫怪我,若是跟着我,今日你也会被人看轻。”

“师傅……”那人语声哽咽。

老道士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龙须儿,这师傅二字,日后切莫再提。我并未传你本领,也未尽为师之道,你我那点情义,早在二十年前便已断绝。领我去见郭嵩阳郭真人吧。”说这话时,老道士也不尽感概。

龙须儿神色一颓,强颜笑道:“师,前辈且随我来。”说是随,却不敢居前,让出前路,容老道士走在前面,他则拉着沉央的手,笑道:“师弟真是一表人才。”

“呃,啊……”

沉央张大了嘴,塞下一个鸭蛋绰绰有余。

看着龙须儿,他实在想不明白,这般人物怎会是老道士的徒弟?若论长相,这龙须儿天生有异,一看便是根骨殊奇,若论精气神自也不与人同,说话行事大方而性傲,偏生又教人如沐春风,心生好感。

龙须儿却越看他越喜,一会问问他的功课如何,一会又绕着弯问他,老道士这些年过得可好,显然这人一直是把老道士放在心里,当师尊一般看待。老道士听了,面无表情,嘴巴上的胡须则是一翘一翘,也辨不清喜乐。

不过,路上行人与道人则是侧目不已,嘴上不曾说,都在心里嘀咕,哪来的一个老真人,打扮得如此落魄模样,莫非是游龙戏人间?

旁人且不去管他,只说俩道士随着龙须儿来到住处。一路行来,沉央已知这位便宜师兄真名叫李光弼,法号凌霄子,龙须儿只是老道士所唤,属于戏名。

安顿好俩道士,凌霄子告辞离去,说是去请郭嵩阳。

爬了半日山,沉央颇是疲惫。老道士当即与他煮了热茶去除身上寒气。

小道士捧着《道德经》默读了一会,心下又忧心起来,问道:“师傅,您说那和尚真会来么?盈儿还在他手里呢。”这些天,他极是自责,若不是那夜丹毒突发,就不会与盈儿分离。盈儿只是一个小女孩,那般怕鬼,此时落在恶人手里,也不知会怕成怎生一副模样。

老道士道:“沉央啊,人心最是难测,执念最是难除,李行空要除心中执念,莫论是死是活,必会来这茅山走上一遭。”

沉央想了一想,看着在桌上爬来爬去的一只蚂蚁,说道:“执念便如山外云雾,遮着眼睛看不清楚,但是只要旭日东升,便会迎阳化露。”

老道士听他说得消沉,心下一痛,沉声道:“我辈修道之人不当如此说话,天地大道若以五十许,必留一线生机与人,旁人只道山已横路,无处可行,殊不知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只消抓住那线生机便会否极泰来。”

“哦……”沉央又是长长一声哦,喝了热茶却觉愈发困倦,把经书放下,抱着紫虹剑沉沉睡去。

醒来之时,屋中已无老道士,他渴得难受,翻下床来,端起茶壶咕噜咕噜一阵灌,茶水顺喉入肚,却不甚凉,反倒令人意气烦燥。他把紫虹剑贴身抱在怀里,仍然燥意熏人,向屋外看去,又是雨后,青树喜人。

“不如到外面走走。”

抱着剑走到屋外,山高无日月,只有白云悠悠,整片殿落一望而无际,仙鹤在池中戏水,道人远远走在廊角,钟声低鸣,四下一派清净。深吸几口水气,心神为之一清,便连那灼身燥热也尽减不少。

“哟,我当是谁,原来是你啊。”

这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沉央回头一看,就见一名如花美女站在廊角,媚眼如春,语声娇啼,不是那东夷女子樱子又是谁来?

“唉哟……”沉央叫得一声苦,如今老道士不在身旁,以他那三脚猫的本领,又怎敌得过这浑身是鬼的艳丽女子?

樱子见他抱着剑如临大敌,格格一笑:“去,把他给我擒来。”作势一挥手腕。

沉央知她那手腕上戴的莲花里藏有恶鬼,岂敢大意,赶紧从怀里摸出一张清明定神咒。

一见他掏符咒,樱子粉脸一红,笑道:“怎地,还想把我当鬼拿啊?”

沉央道:“我有神雷定霄符,定天定地定神定鬼!”

“嘻嘻,那你倒是把我定来瞧瞧?”

樱子一点也不怕他,扭着腰身走到他身旁,坐在台阶上,笑道:“小道爷,收起你的神雷定霄符吧,咱们坐着说会话,何必要打打杀杀?”拍了拍台阶,示意沉央坐在她身旁。

沉央岂敢坐在她身旁,不过他是男儿,气势上不可输了她,当即虎地坐在三尺外,冷声道:“若是先礼后兵,那我也不惧你!”

“格格,格格格……”

这下,樱子笑得更欢,直笑得浑身乱抖,酥胸轻颤。艳景近在咫尺,沉央赶紧扭过头去不敢看。他才十四岁,哪里经得这般诱惑。却听樱子道:“方才我便听见老道爷的声音,过来一看,果然是你们。怎地,抢了东西送人,必有所求,所求为何?”

“求?”

沉央大是不解,他与老道士来这茅山,那是守株待兔,等那李行空自行撞上来,却不是真要替人祝寿。

樱子又道:“天下道门,宗圣宫为首,其次便是茅山。茅山郭真人修得是人鬼道,你们来抢那鬼物,当是为在今日送礼。有礼必有求,这不能难猜。怎地,抢人东西还不许人说啊?”

沉央心中一沉,仔细一回想,老道士这几日神色不定,说话时常吱吱唔唔。他心自知,老道士向来爱他,指不定来这茅山还真是别有所图。如此一想,气势便上弱了几分,但他也不肯认输,沉声道:“那你们又是所为何来?”

“自然是来送礼的呀。”

樱子大方说道。“樱子!”不远处传来唤声,沉央扭头看去,正是那名东夷男人,拿着折扇站在隔壁院门口。“我不与你说啦,熙月大人回来了。”樱子盈盈起身,径自离去。

无巧不成书,在这茅山,他们又做了邻居。

“求?求什么来?若是真有所求,那,那盈儿……”

小道士抱着剑想了一会,越想越是笃定老道士必然有事瞒他,若说他在老道士的心头份量重如泰山,那盈儿便是轻如鸿毛,两厢一取舍,老道士只会选他而不是盈儿。理清思绪,他急得团团打转,直想就此下山去寻盈儿。

“师弟,快与我来。”

这时,凌霄子又来,见了沉央,拉着他快步就走。沉央问起老道士。凌霄子笑道:“二位师尊正在殿中议事。他们已有二十年不见,自有许多话要说。师尊听说师弟来了,便命我领师弟前去一见。”说着,顿住步伐,替沉央整了整衣衫,温言笑道:“师弟莫要拘束,二位师尊是至交好友,那是长辈,去了虚心听教就是。”

“哪,哪个师尊?”沉央被他绕糊涂了。

“都是师尊!”

凌霄子豪爽如风,牵着沉央快步而行,不多时二人来到殿门口,那殿门口站着两名执剑道人,见了凌霄子行礼问好。凌霄子摆手笑道:“自家师兄弟,无需多礼!”

沉央心想,这位便宜师兄浑身上下有股子劲,不似道门中人那般清虚无为,倒似那些叱咤风云的江湖游侠。

入得殿中,迎头便见俩道士坐在蒲团上,一左一右。右边那人长眉方脸,不怒而自威,正是自家师傅。左边那人鹤发童颜,面目慈善,手里抱着一柄拂尘,正满含笑意地看来。

“沉央见过茅山掌教郭真人,祝郭真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沉央规规矩矩大礼参拜,拜毕又冲着老道士叫了声师傅。凌霄子哈哈一声笑起来。老道士也是忍俊不住,笑着斥道:“浑小子,你当是在世俗人间替官老爷祝寿么?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郭嵩阳微微一笑,招手道:“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来,好孩子,到近前来。”

沉央心下一惭,摸了摸脑袋,俩道士面前并无蒲团,他又该坐在哪里?郭嵩阳伸手指向屋角一面蒲团。沉央走向那蒲团,却见那蒲团无风自动,不线而牵,嗖地一下窜到郭嵩阳面前,与郭嵩阳面对面,相距不过两尺。

老道士笑道:“浑小子愣着作甚,还不快去让你师叔好生看看。”

沉央跪坐在蒲团上,方一跪下去,一阵清香扑鼻而来,这香气极是好闻,不似花香,更不是燃香,而是一种气香,这气香极难察觉,一旦闻见,令人形清神透。

“把手与我。”

郭嵩阳伸出手,沉央老老实实把手递上去,目光也随手而走,待看见郭嵩阳伸出来的手,他眼神一怔。只见郭嵩阳的手掌浑白如玉,入手温软,那香气也是来自于此。

正自发怔,突觉一股温流由手心传入身体,在体内四下巡回。这股温流极是柔和,随骨缝而走,片刻游及全身。

当郭嵩阳手掌与沉央手掌相合之时,老道士定目直看,神色凝重。

过不多时,郭嵩阳撤了手掌,玉脸泛着一层温红,他抚了抚沉央头顶,笑道:“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

沉央怔然。郭嵩阳道:“我与你师是多年好友,在山上不要拘束,想去哪玩就去哪玩。”又对凌霄子道:“带你师弟去转转,我与你师傅有话要说。”

“是。师尊。弟子告辞。”

凌霄子冲着俩道士一礼,拉着沉央走向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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