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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大早,天还未尽亮,莫步白便来寻沉央。这厮今日穿着监典司官服,手里提着一个大布囊,一见沉央便把布囊抖开,取出各种乱七八糟物什,两套衣物,一把摇铃,一面手帆。
摇铃颇是精致,盈儿拿起一摇,叮铃铃,铃声清脆,远远可闻。
莫步白催促二人去换衣。沉央本不愿,奈何莫步白极是殷勤,把衣物扔给他,又是推又是搡,沉央只得进屋去换。
衣物乃是新制,一大一小,大的是男装,小的是箭裙,俱是上好面料,手工极佳,犹其是那套粉色箭裙,盈儿一穿上,顿时令人眼前一亮。小丫头本就生得娇美,穿上这套箭裙愈发显得娇巧可爱,光彩照人。
沉央换好衣服出来,盈儿大眼一亮,笑道:“姑爷这般模样可真好看。”
俗话说得好,女要俏一身孝,男要俏一身皂,沉央从头到脚一身黑,头戴墨色无翼冠,身穿圆领滚云皂袍,袍摆及膝,腰缠巴掌宽纹云黑带,腰带正中镶嵌着一块玉,虽不知真假,但却犹如画龙点晴,衬得沉央愈发俊俏。就连腰上那把剑,莫步白也替他寻了黑色剑穗来,行进时,剑穗飞扬,脑后冠带飘飘,极是潇洒,不像个道士,更像个游侠。
莫步白大是满意,把手帆递给沉央,笑道:“莫论行乞还是捉妖,上阵总需刀枪齐。二位,莫某今日便算入伙啦。”
“入伙,入得甚么伙?”盈儿大眼一瞪,立即警觉起来。沉央也是眉头一皱。
莫步白笑道:“自然是咱们三人一伙。”
盈儿撅嘴道:“谁要与你这臭抹布一伙儿?”
莫步白皱眉道:“若无莫某,二位怎知这长安的规矩?不知这长安的规矩,又怎能捉得了妖,驱得了鬼?捉不了妖鬼,又如何立足?”
盈儿怒道:“呸,果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姑爷,咱们把这破衣裳还给他,不与他一伙儿。”
说着,盈儿就要进屋去脱衣裳,莫步白赶紧伸手拦住,笑道:“二位,莫急莫急,莫某与二位一伙,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莫某也不贪心,二位日后除妖得了赏银,莫某只取其三。”
“好哇,你这条臭抹布还想要银子!”
盈儿大怒,一把将摇铃扔在地上,又拿过沉央手里的手帆,也要往地上扔。莫步白叫道:“二八,不可再少了。”
盈儿气得细眉倒竖,抓住手帆两角便要开撕,那手帆正面写着月有阴晴,人有祸福。背面写着,知天察地,拿妖捉鬼。
莫步白额头滚汗,突地一顿足,叫道:“罢了,一九,一九!”
“姑爷,一九?”
盈儿双手拽着手帆,歪过脑袋看沉央。沉央眉头紧皱,暗自寻思,这厮虽是贪财,说得却是正理,捉不了妖鬼,如何在这长安城立足?那樱子每隔半月给十两银子,分明便冲着盈儿来得,要想在这长安城立足,还得自食其力才是。
沉央点了点头。
盈儿道:“好吧,一九便一九。我们九,你一。”
“那是自然。”
莫步白长舒一口气,抹了一把汗,转头见天色已亮,便领着二人出得监典司,直往城南而去,边走边道:“往日,你们俱在城北,这城北是何地?不是官司衙属便是高门大族,这些地方,妖魔哪里敢去?”
盈儿脸上一红,怒道:“干嘛不敢去?莫非妖魔作乱还得挑肥捡瘦不成,就算挑,那也要挑肥的呀!”
莫步白哈哈一笑,摇头道:“且不说各大官司衙属,就说那些高门大族,哪家哪户没有宗圣宫的法师坐镇?你当宗圣宫在长安城设得朝云台是摆设么?”
“朝云台?”沉央心中一动,想起那些白衣道人,心头更生一念,但是转瞬就逝,再要深想,却怎生也想不起来,不由得摇了摇头。
见他摇头,莫步白只当他不信,又道:“便不说宗圣宫,只说那些高门大户的祖上,那都是与天河汗一起打江山的人物,尸山血海见惯,家传本领更是了得,你们行走江湖,就没听说过天策府的游侠么?”
“天策府游侠,那是甚么?”盈儿奇道。
莫步白道:“天河汗当年为秦王时,开府立帐,设天策上将府。天河汗继位之后,天策上将府不复存在,却有凌烟阁二十四功臣。这天策府的游侠嘛,二十四位功臣之后占得十之八九。等闲妖魔尚未进得家门便被斩了,又从何闹起?”
“哦,怪不得那些人家分明有妖气,却不让我们进去。”盈儿恍然大悟。
沉央点了点头,李白便是游侠儿,剑罡阳胆,妖邪难近,并不与输于佛道二门。
说话时,莫步白突然快步疾走,窜到一处墙角,掏出一块砖头,从内中取出一片树叶,摇了摇头。盈儿道:“鬼鬼祟祟做甚呢?”
莫步白道:“此地没有妖魔生事。”
盈儿道:“你怎知?”
莫步白笑道:“不瞒二位,莫某本是混迹长安的乞丐头儿,这乞丐嘛,终日里走街窜巷,消息总是比旁人来得灵通。莫某之所以向二位要得一成银子,那也是因为手下有大群孩儿需得养活。”
“臭抹布手下的小臭抹布。”盈儿嘟嘴道。
莫步白嘿嘿一笑,领着二人往永乐坊走去,边走边道:“往后每隔三日,莫某便会来寻二位,告知哪里有妖魔闹事,今日且带二位四处逛逛。”
说完,边走边窜,一会掏墙洞,一会窜到树上摸鸟窝,二人只当看个新鲜,小丫头心想,捉得妖魔才会分你银子,如此算来,我与姑爷却是不亏。转念又一想,我若是把他这些接头地儿都记下来了,是不是便不用分他银子了,只是不知一片叶子与两片叶子是甚么区别?
盈儿一边记在心里,一边冥思苦想。
正当莫步白又窜到树上掏鸟窝时,一个乞丐远远奔来,莫步白大喜,当即跳下树来。那乞丐对莫步白一阵耳语,转身窜入巷子里。莫步白哈哈笑道:“快走,快走,今日没白来,兰陵坊闹妖!”
一听闹妖,沉央与盈儿俱是心神一振,当下便随着莫步白飞奔。奔得一阵,来到兰陵坊,莫步白放慢了脚步,扯了扯衣裳,按着腰剑,左瞅瞅,右看看,竟是闲亭信步起来。
盈儿骂道:“臭抹布,闹妖呢,怎地慢腾腾地?”
莫步白笑道:“高人嘛,自然得有高人风范。若是急冲冲而去,别人只会当你是个叫花子,咯,来了!”
话还没落脚,就见街头急急奔来一人,那人奔得极是慌张,险些撞到一个推车老太婆。
莫步白笑道:“摇铃!”
“叮铃铃,叮铃铃!”盈儿摇铃。
莫步白道:“执帆!”
沉央把手帆一抖,露着背面八个字,知天察地,捉鬼拿妖。这时,那人敲冲到沉央面前,见得帆上八字,神情一震。莫步白喝道:“大庭广众之下,怎好冲冲撞撞?”
那人满头大汗,突见莫步白一身监典司官服,神色大喜,一把抓住莫步白,叫道:“大人来得好,我正要去,去……”
“慢慢说,何必慌慌张张。”莫步白皱起眉头,派头十足。
那人抹了一把汗,顺得两口气,说道:“回秉大人,我要去典监司报妖!”
“报妖,妖在何处?”莫步白问道。那人急道:“就在我家里,大人救命哪!”扑嗵一声跪在地上,碰碰碰磕起头来。莫步白把他拉起来,指着沉央与盈儿道:“算你小子走运,这二位便是我监典司执剑行走,莫论多厉害的妖物都可擒得。”
“不是大人您么?”
那人抬起头来,看着沉央与盈儿,满脸不信,若论卖相莫步白确实比沉央与盈儿看上去靠得住。盈儿气得牙痒痒地,当即就要开骂。莫步白知她脾性,赶紧抢在前头说道:“大人另有公务在身,不可随你前往。你且领二位法师前去捉妖,若是迟了,闹出人命那可就大事不好。”
一听人命,那人再不敢多说,当即又朝沉央下拜。沉央扶起他,说道:“人命关天,大哥速领我去。”
盈儿对莫步白低声道:“臭抹布,你不去么?”
莫步白笑道:“大人另有公务,繁忙得很哪!”
“呸!”
盈儿骂得一声,这时,那人已领着沉央朝远处奔去,她当即跟上。三人奔过长街,转入巷道,来到一处小院前,院外围着一群人,院内传来阵阵嘶喊声,那声音极是凄惨,就如妇人临盆一般。“娘子,娘子!”那人心急火燎,挤入人群,一脚踹开院门,却不敢进去。
“法师来了,法师来了。”围观人群让开道路。
沉央大步跨入院中,只见院子里种着花花草草,便是在这凛冬季节也有奇花异草正行开放。盈儿见那人缩在院外人群中瑟瑟发抖,她当即喝道:“怕甚么,快进来。”
那人躲在墙后,颤声道:“法师捉了妖,我便进去。”
沉央定足于廊上,运目四看,不见妖气。又听那妇人叫得极惨,心头一沉,快步走入内院,再一细看,仍无妖气。
人食五谷得气运,这气运掌生老病死、贫富衰荣。妖食血肉得妖气,但凡妖物逃不脱金土水火土五行妖气,对应五色,白绿黑红黄。只不过,修为高深之妖,妖气极难为人察觉。譬如那枯木真人,他便是站在沉央面前,沉央也是看其不得。
盈儿提起八景灯,敲得一敲,奶娃儿冒出来,四下看了看,摇头道:“姐姐,此地无鬼。”
“这可奇了。”盈儿道。
“啊!!!”屋内又传一声长长惨叫。
医者不避,那人不敢进来开门,沉央也顾不得许多,当即踹门而入,方一进去,入目惊心,只见床上捆着一妇人,那妇人仰着脖子惨叫不已,头上黑发寸寸外展,铺满了床,泄在地上,婉延流动,仿若千万条黑蛇。
“姑爷,这是何妖法?”盈儿看得心腔乱跳。
“三界之内,天地至尊,包罗六合,涎育众生,妖魔鬼怪,速速遁形!”
沉央提起剑来,打出一张七星镇煞符。这七星镇煞符最是妖魔克星,来到那妇人头顶,神篆脱符而出,金光急闪,环环一荡。谁知那妇人却叫得更惨,脖子上爬满了青筋,直呼:“法师,救我,啊!法师,救我,啊!!”
声声刮命,沉央听得大急,又打一张清明定神咒,仍是无功。盈儿扔出八景灯,八景灯飘到床头,光芒垂下,尽数洒在床上,那妇人剧烈抖颤,捆在身上的绳子吱吱作响。盈儿唯恐伤了她性命,只得收回灯儿:“姑爷,不是鬼呢。”
“不是妖,也非鬼,那却是何物?”
沉央急得在屋中团团打转,突地心中一动,蹲下身来,伸手去摸那头发。突然,那缕头发猛地扬起,卷向沉央手腕。沉央眉头一沉,唰地一剑斩去,尽断腕上头发,那缕头发掉在地上,瞬间化烟,地上骇然显着一堆血迹。
“有血!”盈儿大奇,伸指就要去蘸那血,看看是真是假。
“碰不得!”
沉央赶紧拦住她,沉声道:“盈儿,你去把那位大哥唤进来,我有话问他。”
盈儿领命而去,来到院外,一把揪住那人往院内扯。那人不肯进院,叫道:“有妖怪,有妖怪!”盈儿大怒,抬起剑来架在那人脖子上,喝道:“不要你家娘子性命了么?堂堂七尺男儿竟怕妖怪,再要磨趁,我一剑杀了你这负心人!”
那人一怔:“你是法师,怎可杀人?”
“法师就杀不得人么?”
盈儿撤了剑,转到那人身后,一脚踹去。那人顿时站不住,连扑带滚进了院子。这时,后院那女人叫声愈发惨烈,那人听得心胆俱碎,脚下无力,站不起身。盈儿骂了声“胆小鬼,负心人!”提起那人衣领拖到后院,往地上一扔。
沉央走上前去,把他扶起来,顺手在其脑后贴了一张清明定神咒,那人神魂一定,沉央取了符纸,问道:“大哥勿怪,先救你家娘子性命要紧。你且说来,兄嫂这病起于何时?”
“是病么?为何内医瞧不出来?”那人怔怔答道。
盈儿喝道:“姑爷问你起于几时!”
那人浑身一抖,说道:“起于昨夜,内医早已瞧过,说是撞了妖邪。”沉央想了一想,又问:“近日可有异事?”
那人摇头道:“并无异事,我与娘子经营花房,每日种花养草,卖于富贵人家。”沉央道:“原来如此,怪不得院子里尽植花草,大哥近来生意可好?”
沉央面和语善,而此时妇人叫声渐低,那人心神稍微一松,说道:“近来生意却是大好,得了不少银子。”沉央追问:“得于何处?”那人答道:“得于杨府。”沉央道:“哪个杨府?”那人道:“便是杨太卿杨府。”
“杨太卿?”
沉央心头一沉,面上却不显,他来长安已有半月,自然知道杨太卿是谁,便笑道:“原来是杨国舅啊,杨国舅府上也有人喜欢花草么?”
那人道:“裴夫人极爱奇花异草,前些日子,有人拿了三盆金丝雀兰来典当。”说着到这里,看了一眼沉央,又道:“长安天寒,有许多花草不可种得,我与娘子自是需得外购。”
沉央道:“想必那金丝雀兰值不少银子。”
那人道:“确是如此,两盆金丝雀兰卖于杨府,得了八百两银子。”
“八百两?”盈儿大吃一惊,叫出声来。
那人浑身一颤,改口道:“不,八十两,八十两。”
听到这时,沉央已然心中有数,当即便道:“那金丝雀兰是何模样,大哥可能描画?”
那人见沉央对银钱并不上心,心口一松,笑道:“娘子心灵手巧,得了金丝雀兰当日,见其中一盆已然枯萎,便留下来细心培育,这两日雪停见阳,那盆金丝雀兰倒也活了过来。”
“在哪?”沉央突然喝道。
那人吃得一惊,只当沉央要打那金丝雀兰的主意,满脸涨得通红,吱吱唔唔不肯再说。
“啊!!!”屋内妇人惨叫又起,比起方才更为惨烈。沉央大急特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喝道:“在哪?速领我去,如若晚了,你家娘子性命不保!”
那人吓得腿脚发软,浑身哆嗦,只不肯言。沉央急不可耐,提起他来猛地一抖,厉声喝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为了银子,便连白首之义也不顾了么?”
“姑爷,让我杀了这负心人!”盈儿拔出剑来,恶狠狠道。
那人吓得面无人色,禁不住二人声色俱厉,颤声道:“保命,保命,先保命。”
当下,那人跌跌撞撞冲入屋中,掀开一处地窖,三人陆续而入,这地窖颇大,建得极巧,开着天窗,一半在地,一半见阳,内中密布着盆盆奇花异草。那人直奔最里面矮案,那案上独放一盆奇花,此刻阳光斜照,花朵晶莹剔透,仿若露珠含阳,极是娇美。微风徐吹,下细一瞅,片片花瓣犹若金雀展翅,轻轻摇曳。
“便是它了!”
那人正要去抱起花盆,沉央一个箭步抢上前去,将他推开。
“你,你们……”那人指着沉央,大惊失色。
沉央视若无睹,缓步上前,屏佐吸,凝神细看,只见花瓣上沾得不少花粉,细若尘沙,若非乾阳凝照,定不可见。伸掌一拂,花粉猝然腾起,尽数扑向沉央。
沉央早有所待,掌风暗吐,将花粉尽数拍入花盆中。
“姑爷,便是它在作怪么?”盈儿奇道。
“蛊咒。是毒,也是咒术,做怪的不是它,而是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