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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八章 战起 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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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竹词的话后,玄碧尊者蓦然间是怔了怔,并未很快回答她这句话,只是低头又是瞧了瞧此时还在远处谈笑风生的三个年轻人,似乎是在那几个人身上看到了什么,又想起了什么,他怔怔瞧着那幻象许久,后而轻轻闭上眼,笑了笑。

“啊,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尘归尘土归土,有再多的恩怨纠葛,当年该解决的已经是全部解决掉了,而解决不掉的,既然当年那些人都还在的时候都没有办法想出一个解决办法来,如今他们都不在了,自然也没有什么更好的解决办法了。”

玄碧尊者说罢,突然是低头看着竹词,轻声道:“你虽年轻,却也见过不少事了,且通过你之前与我讲述的昆仑山,你年幼之际也有很好的师父引导,那么我想问一下,可曾有人与你说过,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这句话?”

竹词一怔。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当初的确是有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或者说是,类似于这样的话。

......

“当真是没有其他办法,非得师伯用自己的命去换吗?”

当年昆仑山大劫,赵祎释放出了许多尸腐之气,笼罩了整片昆仑山,霎时间没有什么有效的解决办法,顿时人心惶惶,但那时候江调说或许冰寒瘴气会有些作用,但是却必须将竹词体内的冰种转移到他的体内去才行。

但后来竹词才知道,江调所说的办法,是自己融合了那冰种之后,与那已然是被他自己体内尸种所吞噬的赵祎同归于尽,同时净化整个昆仑山中的气息,使得昆仑山得以度过这一场大劫。

她一直不清楚,是因为江调一直没怎么提起,似乎就是说今天晚上吃什么饭一样平淡,直到他死,竹词心中都未曾掀起多大的波澜,只是在后来才后知后觉,知道江调已经死了。

只是竹词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可以在谈论生死的问题上如此淡然,似乎一点儿也担心自己生命将尽,再也看不到原本在意的人和事,对此一直持有一股轻描淡写的态度。

当初跟玄碧琴之中的第一代灵识阿玄相谈,他也是这般态度。

可阿玄就算了,他只是一缕残念,饱经风霜,虽然拥有了自己的灵识,但是却一直在受着玄碧琴本身的神识理念所影响,他对这世上没有任何依赖和留恋,拥有如此态度也不意外,但是江调……

虽说江调似乎是真得想起了许多了不得的事情,使得他自身的气质都是随之变化,竹词再去看江调的时候,已经是能够看到江调眼中所显露出来的沧桑感,是那种看透世态凉薄,不为红尘世事所牵绊的通透眼神。

竹词到底做不到这样,她舍不得,说她还年轻经历过的世事太少也罢,说她眼光不长远也罢,她到底舍不得,舍不得阿玄的离开,也舍不得江调的即将消失,如果可以,竹词想说服阿玄留下来,不要自我毁灭,而如若是她自己的能力可以代替江调做一些事情,那么江调是不是就付出的要少一些,不会造成最后死去消散的结局。

然而当初在竹词透露出这点意思的时候,阿玄声音极为苍凉,他说他早已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了,不管是意识还是记忆,大多都停留在千万年前的远古时期,而他所熟悉的那些人或者事或者灵器,也都处于那个时期,如今却都无法再见到,虽然他只是一抹残识,但是却仍旧是零星带有当年玄碧琴的心境。

而在面对江调,竹词问出这样的问题之时,他的回答要温和却干脆得多:“别无他法,唯这一法可行。”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早晚有一天我们都会经历离别,这种事情你早该习惯,而且也要学会坚强。”

“毕竟谁也不知道下一次的离别会在什么时候到来,而将要离去的人又是谁。”

“当年第一次见你,还是昆玥把你抱到这里来,只不过那个时候我还尚未瞧出你的身份还有藏在你身上的不同寻常,不过如今想来也没有多么重要,总归你和他一样,终究还是要学会长大的。”

......

“你是想说,我是不是和你一样,想起了很多自己以前所不知道的事情?”

“不错,我的确是想起了一些事情,在当年故绪那小子来到后山,九尾天狐过于强盛的灵力惊动了我体内一直在封印着的那股能量,这几年来我一直在想法子将之封印彻底破除。”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词儿,你跟别人不一样不代表你就是另类,你只是很特别,跟别人注定不会走同样的一条路。”

江调说他跟竹词一样,想起了很多事情,而一个人的记忆之中一旦多出许多原本不知道的事情,一定会对于性格有所改变,但是并不会改变特别多,但是江调,似乎他回忆起来的那些记忆,要远远超过他原本拥有的记忆,或者换种说法,这一生的记忆,对于他回忆起来的那些一开始被封存的记忆来说,只是沧海一粟,十分渺小。

他只是恢复了原本的性格。

都说人生在世,这样长的一生,总是要经历各种各样的离别,而且也总是要开始慢慢接受自己总是会失去很多很重要很珍贵的人或者是事物,因为这些无法挽回,而一个人也总是要学会处理自己的孤独。

因为经历过人间冷暖,大风大浪,最终一切重归平静,不是每个人都会是个美满团圆,悲欢离合太多,唯独最终留存下来的人心中最知冷暖。

后来在魔身暴露,昆仑山再度遇险,竹词拼命赶回山中,却只是来得及剪刀花艺的最后一面,而花以最后的时刻,也在跟竹词说,不要太过悲伤,有些事情总是要习惯的。

当年的江调也好,花以也好,都跟竹词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不可能有什么人永远都陪在你的身边,总是要习惯一个人的生活,如此才能不受任何事情的干扰,变得真正强大起来。

可竹词总是想不明白,虽然他们可以再度重生,却已然是新的人生,何必再与前一世的故人所纠结,生生世世纠葛难缠,岂不是追随了多少世的噩梦?

当初江调和花以死前,竹词都是在他们身边的,他们两个对于死亡的态度,都极为散漫,或者不可以这么来说,应该说是淡然,只是死了罢了,并没有什么大不了,他们都跟竹词说,要竹词习惯这样的离别,死了不一定以后就见不到了。

可对于竹词来说,他们就是死了。

转世重生又如何?记忆不复往昔,那便不是竹词记忆之中的那些故人,而就算日后真正恢复记忆,但那还是当年纯粹的故人吗?

人都说生死无常,世事无常,许多人都在祈祷死者下一世如何如何,却未曾想过那些依旧活着的人,人死了就转世重生下一世,什么都忘记了,但独独留下还活着的人,带着那些美好,难过,绝望的记忆,甚至于是带着死者所未完成的愿望,以及各种沉重的胆子,继续一步一步,行走在世间。

死了的人一身轻松,什么都没了,也什么都想不起来,生者却要承载着一切继续活下去,有些人固然可以忍受这种落寞和孤独,但仍旧有着一些人,无法承受,执意要寻回亡者,还有一些人,无法接受,只得以报仇来蒙蔽自己的心,以求得片刻安宁。

当年在见到花以之前,竹词先是见到了当时沉睡已久的阿玄,而偏偏也是在那个时候,阿玄脱离玄碧琴而去,两人相别,不知何时再见,也偏偏是那个时候,阿玄跟她说,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

“我现在是不是太弱了,所以一直都无法抵抗那玄碧琴对我所施展的幻象?”

“如今你的修为不算是太低,你体内的封印被破除,只是还没有足够的时间让你来将之炼化,并且你的躯体与神魂也都还没有习惯这股强悍的力量。”

“可是要让我自己与这股力量所完全融合?”

“也不必如此,此时大可放到之后去完成,其实说真的,玄碧琴如今已然是无法在对拥有如此修为的你造成影响,但是你依旧可以被它所幻化出的幻象所影响,实际上是因为你的心已经乱了,丫头,心乱则不成事。”

“我没有办法,阿玄,那是从我年幼之际,就一直护着我的师父跟师兄啊。”

“我没有办法,我知道自己如今不该如此心慌,以至于被玄碧琴所牵绊,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阿玄......”

......

当初的竹词,的确是处于时时刻刻都要崩溃的状态。

先是跟故绪二人再游人界,见过当年那些友人后来并不能算是非常圆满的结局,竹词心中本就极为沉重,无论如何也开心不起来,后来更是在随着故绪回到浮雪山之后,亲眼见着故绪深陷危险而自己无能为力。

后而魔印被破,竹词在浮雪山众人面前现了魔身,被狐言添油加醋污蔑,并且是带领着浮雪山众人对她百般指责,竹词倒是不在意这些,她不在意那些人的看法,可是万一传回去昆仑山,她的师父昆玥,还有师兄花以又该怎么办?故绪在突破那大阵出来之后,又该如何面对自己与他的宗门?

然而现实并没有给竹词足够的思考时间,甚至于一丁点儿的时间都没有给她。

几乎便是下一刻,她就得知昆玥身死的消息,在突破狐言所设防线千里迢迢回到昆仑山,却是几近崩溃得发现花以也已然是为人所设计而无法久活。

更别提竹词这多少年来,一直在担忧害怕这自己魔身现于世间的这么一天,她不知道真的到了这么一天,自己该怎么办,而且如今的故绪,还是被那情逍关在大阵之中,不知道生死如何。

即便是情逍给了竹词一个承诺,可是那情逍,便当真是能够让她轻易相信的?

竹词不知道。

她自幼不爱与人吐露心扉,可心中承载的事情太多,一个人又该如何继续支撑下去?以前有着昆玥,花以,江调,这些人如同长辈一般陪在竹词的身边,替她指路指引,帮她继续走下去,而后来她又遇到了故绪。

或许竹词可以抑制着体内那道魔印,只是因为身边有着这些人的出现,其实如果当初的林湖不在后来暴露,在竹词心底的地位甚至于还要更高一些,毕竟同为女子,竹词要更加亲切一些。

可惜林湖对她并非真心,而就算是竹词之前视若珍宝的那些人,也是一一离她而去,如今剩下的一个花以似乎也命不久矣,而故绪......

她与故绪之后的路也越来越难走了。

昆仑山跟浮雪山将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

“人生无不散筵席,丫头,你终要习惯孤独。”

......

当初的阿玄,就是这么对竹词说的。

当年身边本就不多,但是极为亲近的人,一个一个离竹词而去,而他们在离开之前,全都告诉竹词,要习惯,有些事情本就是这样的,但是没有一个人问过竹词,她究竟要花多久的时间,才可以真正做到在第一次遇到这样事情的时候,好好处理自己的情绪。

如若当年昆玥将死之际,竹词见到过他,或许昆玥也会这样跟竹词说罢。

因为这样的话,本身其实也是一种无奈,因为没有其他更好的理由和安慰,竹词晓得,当年的她也晓得,只是没有去接受和承受的力气,如今玄碧尊者突然莫名其妙说起这样的一句话,令得竹词一下子想起了当年的江调,花以,还有阿玄。

竹词沉默片刻,随即抬眼看着玄碧尊者点点头,淡然一笑:“有很多人都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玄碧尊者见此,也是笑了:“看来你已经是经历过许多次离别了,但你身边的人每个人都很好,他们都会与你说这样的话,是真的希望你可以放下一切,真正使自己的内心强大起来。”

竹词苦笑道:“的确,只是当年他们的离开,多数可以说是迫不得已,这样的话,虽说淡泊又平静,可却多是无奈之举罢了,毕竟结局只有一个,没有什么话在真切的死亡面前会是有用的,只是师父啊......你与他们是不一样的。”

说到此处,竹词蓦然间抬眼看着玄碧尊者。

玄碧尊者跟江调他们其实有些地方是一样的,虽然现在他们仅仅真正见面不到片刻的时间,但玄碧尊者是真的为竹词好,这是竹词可以感觉到的,此时此刻他突然这样问,或许是因为竹词之前那句话而害怕竹词无法接受传承完毕后他的消逝。

只是玄碧尊者此时这般问话,想开导竹词,却并未想到,其实他与当年的江调等人,是有些不太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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