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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百鸡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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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蒋光鼐急归急,可是也没有理出个办法来,“这半个月了,劳而无功,如何是好?”他搓着手,明显着了急。

“蒋教习您别急,老话儿不是说得好,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多隆阿笑道,“何况您只是个从五品,二哥虽是五品吧,还不敢亮明身份,我们也不是强龙啊。”

“多隆阿这话儿有理,”肃文赞道,“这样下去,确实不是办法,你问吧,人家不敢说,有人盯着哪,”肃文又一挑眉毛,“扳不到奎昌,这些人就要倒霉,轻者坐牢,重者掉脑袋。”

“那就坐困愁城?这里简直成了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独立王国!”蒋光鼐沮丧道。

“哪那能呢!”肃文笑笑,“办法我早就想好了。”

“什么办法?”蒋光鼐、多隆阿、胡进宝都凑了上来。

“那只有一个办法,”肃文笑道,“那就是让奎昌离开这里,跟我们回科尔沁,在皇上跟前,认罪!”

“切,”多隆阿一屁股又坐回椅子上,“我当是什么办法呢,二哥,你脑袋没糊涂吧?”

“怎么说话呢。”肃文给了多隆阿一爆栗,多隆阿疼得直咧嘴,“二哥,轻点,这是人脑袋。”

“还有半个月就是万寿节,这奎昌,都不去科尔沁为皇上祝寿,他能离开乌里雅苏台?”蒋光鼐起先兴奋,又失望起来。

“是啊,我们就这几个人,人家可是定边左副将军,我们这几个人还没近身怕就成肉泥儿了吧!”胡进宝也摇摇头。

肃文笑道,“事在人为,在这里只会被拖死,到最后半点东西也查不到,奎昌制造点麻烦呈报皇上,那要查的就是蒋教习您了。”

“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蒋光鼐正色道。

“到时不是你想不斜就能不斜的,”肃文道,“无中生有,制造点麻烦还不会吗?”他看看多隆阿。

“是啊,比如女人,比如在你住的地方给你塞一包银子,再比如……”多隆阿腆着肚子笑道。

“无耻。”蒋光鼐气愤地又一捶桌子。

多隆阿眨巴着眼睛,看看肃文,一脸委曲,“蒋教习,我,不是,我……”

“不是说你。”蒋光鼐现在也不知生谁的气。

肃文道,“粘竿处以往发现过线索,待往下查证据时,就立马横尸衙门口,现在只有一个办法,把奎昌押回去,群龙无首,你才能放开手脚去查。”

蒋光鼐皱眉道,“从那天的宴席看,他们是蛇鼠一窝,勾结到一块了,就是奎昌能被我们带走,这里还有其他人。”

“我们当日能从大盛魁走脱,就是有人提前报信,将军行辕里有忠于朝廷的人,只要能把奎昌弄走,这里就不再是铁板一块,才有机会。”松筠是朝廷的人,这在宣光身边时,听上书房大臣议论过,但规矩在那摆着呢,值守时听到的话儿,不管对错,是不能往外传的。

可是,那个送信的人是谁呢?他心中模模糊糊出现一张人的脸,但又不敢确定。

“说吧,怎么弄走?”蒋光鼐问道,满脸期盼,这是到都察院以来第一次出来办差,这弄砸了差使,以后在都察院是抬不起头来了。

“您别着急,说不定,现在有人比我们还着急呢。”肃文笑道。

“我们不急,有人会急。谁?”

“您甭问,我们就稳坐钓鱼台,到时他就会来找我们。”

时维八月,序属仲秋。

此时的北京城虽仍是汗流浃背的天气,但承德已是金风送爽、凉意逼人了。

承德,德华门内。

净水泼街,黄土铺地,街旁跪满了前来迎驾的承德百姓。

奉天将军、古北口大营将军、热河都统、喀喇沁左旗绿营都统、蒙古诸王、京城各衙门提早前来的堂官及热河一干子官员,在礼部尚书司马白衫及鸿胪寺少卿查斯海安排下,恭敬跪迎圣驾。

辰时二刻,只听德华门外九声炮响,畅音阁六十四部鼓乐齐奏,在悠扬的鼓乐声中,德华门内身驮香鼎宝瓶的八对大象依次跪下,接着,各色的宝扇、信幡、旌节、金节、大旗依次涌入门内,看得人是眼花缭乱,但却有说不出的尊严肃穆,说不出的荣华尊贵。

这些过去才是正经的法驾,只见八面门旗及跸旗过后,一百二十名手执金吾的侍卫由詹士谢图率领,身为前导,紧接着一百二十名手持执事的太监,继续穿过,又有一百八十名侍卫走过之后,才是宣光帝那围有栏杆宫殿式样的九龙乘舆。

肃文也是一身五品武官服色,头顶翠森森的孔雀翎,骑马跟随在这九龙乘舆之侧。

“宣光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满城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呼喊,一时间,震天雷、地老鼠、二踢脚及各色烟花在空中爆炸,伴随着这震耳欲聋般的呼喊,整个承德如痴如醉,如癫如狂。

宣光帝命人卷起了乘舆上黄幔,他神色庄重略带微笑地注视着这满城的百姓,不时站起身来不断地向百姓挥手,却惹得万岁之声更如山呼海啸,席卷全城。

终于在欢呼声与鞭炮声中到了避暑山庄的正门,蒙古诸王早已跪在大门石狮之旁,待停下乘舆,宣光帝走了出来,亲手搀起最前面的科尔沁扎萨克亲王,“各位王爷一路辛苦,就不必在此等候了,明儿在烟波致爽斋,朕还要设宴款待,秋狩之后,朕还要陪同太后前往科尔沁草原,这见面的时候多的是,各位就先道乏吧。”

看着荫堂、张凤藻一行人跟了上来,宣光帝一挥手,“一路上,朕坐得有些乏,正好走走,活动活动,你们也先去歇息吧。”

见他一路步行,詹士谢图与肃文马上跟了上去,詹士谢图一路东张西望,肃文却是两眼平端,目视前方。

“詹士谢图,你傻乎乎地看什么?”宣光帝突然停下脚步,“又不是第一次来,倒是肃文,怎么,这里的景色不好么?”

“回皇上,好,”肃文笑着看看詹士谢图,“但臣的职责就是保护皇上的安全,无论是在宫外还是宫内,看景色不是臣的职责。”

“好,”宣光帝点头赞道,转眼看看仍是一幅嬉皮笑脸的詹士谢图,“你,学着些。”

“回皇上,臣也在四处察看,臣的眼里并无景色,只有皇上的安全。”詹士谢图庄重地答道。

“嗯,是么?”宣光帝一下笑了,“这正经本事没长多少,这几日,拍马屁的本事倒是长了不少。”他笑笑,继续朝前走。

“阿谀奉承,君子所不耻。”詹士谢图朝肃文挤挤眼睛。

“忠君护驾,臣子之责任。”肃文也朝他挤挤眼睛。

“这么好的景色,你的眼睛又没瞎,不好看么?”詹士谢图看看宣光,又小声道。

肃文笑笑,“这地方,上世我来过几次,熟得很。”

詹士谢图一瘪嘴,“嗯,你就吹牛吧,等到了科尔沁草原,给你弄一群牛让你吹。”

“你们在嘀咕什么呢?”宣光帝看看背后二人。

“没什么,肃文说想吃牛肉,我知道承德有一家老牛汤做的不错,正商量着一起尝尝呢。”詹士谢图大言不惭。

“嗯,民间的吃食不同于宫里,风味也是不错,”宣光帝似乎也很动心,“待用过午膳,宣议政王大臣、上书房大臣、都察院钱牧、刑部赵彻、大理寺诺敏到延熏山馆觐见。”

“是。”詹士谢图急忙应道。

“皇上,一路劳乏,也不休息?”肃文小声道。

“多少政务等着呢。”詹士谢图好似也是无可奈何,“这避暑其实就是换了个地方处理政务而已。”

二人边低声说着,边跟着宣光帝的脚步绕过仪门,走进一处院落,只见院中黑松高可参天,却是树冠庞大,遮天蔽日,迎面正门上赫然是四个泥金大字——“万壑松风”。

嗯,要起风了!

…………………………………

…………………………………

“朕,要打虎猎狼!”

宣光帝坐在御榻之上,望着外面湖光山色,千岩万壑,轻轻道。

透过东面的窗子,秋树碧湖,一览无余,张凤藻好似沉浸在这绝妙的景色之中,浑然没有听到宣光说话似的。

“皇上是想秋狩的事吧,”常阿岱忙道,“明儿您要接见蒙古诸王,初步就定于后天,秋狩之后即刻启程前往科尔沁。”

宣光帝看看常阿岱,缓声道,“这秋狩,猎的是地上的豺狼虎豹,朕,说的是朝堂之上的虎,朝堂之上的狼!”

众人的心不禁都是一沉,站在轩外的肃文虽是长身直立,按刀不动,但也是静静听着里面这大金朝几位顶尖人物的对话,但只听得耳边风响松鸣,却听不到里面有人接过宣光帝的话茬。

荫堂看看张凤藻,只见张凤藻仍稳坐钓鱼台,心里不禁暗叹,这老儿历经三朝,果然是修炼成精了。

宣光帝站了起来,在轩里慢慢踱着,“朕,继位十九年,以宽为政,仁爱待下,从不妄诛大臣,也从不苛责大臣,可是,苍天有眼,祖宗有灵,当前的朝堂,竟成了什么样子!”

“这十九年来,总督、巡抚、道台以至府县之撮尔小吏,无不贪污,无不靡费,出巡则讲排场、比阔气,过节则收红包、要好处,三节两寿,冰敬炭敬,竟成了正常的惯例!……听说,

都是派人携带重金直接到关外购买当年猎获的整张狐皮做的,查,查一下他的家底!”

众人的心都是提到了嗓子眼,这第二只虎,眼见已成定局。

“这京师的八大堂,菜价即贵又不实惠,可是,每到晚间,宾客盈门,车马如龙,听说,有道“红烧熊掌”,制作时要用蜡烛火焰慢慢煨十天,吃时纯香软滑,你们吃过没有?”

众人个个都是噤口不言,宣光帝却不等他们回答,继续说道,“什么烤鹅掌,猪背肉,烤驼峰,种种吃法,所费甚剧,闻所未闻,令人瞠目结舌!”

“这上行下效,整个官场一团乌烟瘴气!”宣光帝沉痛道,“朕自离京至承德,一路苦思冥想,顺贞门刺驾,天理教匪谋逆,皆是官员失德所致,……若朝廷各级官吏果能真正办公,任劳任怨,以实心行实政,国而忘家,公而忘私,天下未有不治,未有不平,也未有饥寒之民,则不会发生上述不忍言之事!”

他快走几步,转身又在榻上坐了下来,“上书房拟旨,自今日始,朕,要整顿全天下的吏治,整肃全天下的官场,还是那句话,凡贪墨受贿,枉法舞弊者,凡身行奢靡带坏风气者,一经发现,决不姑息,一查到底,决不轻饶!”

他又看看几位上书房大臣,“这些虎狼之辈,吞噬的是我大金朝的基业,吞噬是老百姓的血汗,对这些虎,这些狼,一定要打,有一个打一个,有一双打一双!要让他们肉疼,不敢贪,不想贪,不能贪!”

“是!”众人齐声答应着,却都是明白,这整顿吏治,自今日始,正式推行了!

“现今,旗人纯朴尚武风气慢慢退化,追求奢华,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四处惹是生非,甚至打架斗殴,为非作歹。”宣光帝脸上却不象适才那样慷慨激昂,一幅无可奈何的表情,“逛戏园子,养戏子、赌博、遛鸟,养狗,熬鹰、栽石榴树,什么都干,就是不好好营生!朕在宣光十年增加旗丁名额,竟还有人在背后议论朕,这竟是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

他越说声调越高,“这帮子人如果不整治,有人也会攀比,整顿吏治也会有人说闲话,所以这旗务与吏治当得双管齐下,并行不悖,务得旗人自力更生,这是大方向,你们议一议。”他一抚脑门,又端起茶来,适才长篇大论说了这么多,嗓子实在是干透了。

“朕,今儿就把这题目撂在这,都察院、刑部、大理寺都要各司其职,都察院掌总,再上一个条陈,老叔和辅臣看过之后,再呈上来。”他看看一干重臣,“行了,都回去吧,朕也想出去透透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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