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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凤元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也别一直不读书,不讲理。不是纯粹读书人,就不能看书了吗?亦是可以时常翻阅,陶冶性情,多想多琢磨,仍旧是好的,不然拳头再大也不过是个江湖底层的莽夫,到头来也终究只会在山脚打滚,难以抵达山巅之境。”
方炎点点头,“我晓得。”
周凤元拍拍他肩膀,这个时候他才真的有些像书院的读书人。
有些话他没给少年,例如莲花圣饶立命道理究竟是何,将残留的自家儒道运势放在他身上,何尝没有借他一路登山,以观道自身,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意思。
不过他没有,这已经很好了,多无益。
作为自延一脉的儒家圣人,道理不比,方炎能粗略领悟,算是半个不记名弟子,多多益善,而自己的道统不同,也不便多言他人,只是以心灵之音示警敲打,防范于未然。
这件事上,周凤元所为跟卢定山临别赠言,跟孟长空送来徐友良人头相仿,伴随大道暗示,虽不明显,却暗合法理,潜移默化稳住少年心性,帮他洗涤道心。这种事做过了,不好,如今恰到好处,相得益彰。
不得于言,勿求于心,当如是。
周凤元笑道:“知道我为什么这个时间来吗?”
方炎面露疑惑,周凤元拍拍衣袖站起身,“跟我走一趟就好。”
方炎自无不可,便放下茶杯,简单整理了一下衣衫,伸展一下久未活动的筋骨,周凤元将刚才倒的一杯酒饮尽,酒杯收进怀里,临走不忘随手关好门窗。
两人走在街上,方炎按照周凤元的吩咐,戴好面具,又略微紧了紧衣领,毕竟大病初愈,难免感觉气有些刺骨,两人很快走到一处府邸,方炎眼瞅着眼熟,盯着匾额一看,正是徐家大宅。
门口的护卫见了周凤元,赶紧开门放行,请两人入内,方炎疑惑看了眼周凤元,如今周前辈如此有名了?周凤元察觉方炎意思,无奈摊了摊手,也不多做解释。
护卫有些心有余悸看着方炎,毕竟先前他也是这身打扮闯入徐家,差点要了自己性命,不过老爷叮嘱过的,他们都把嘴堵得严实,不敢乱嚼舌头。
两人一前一后步入内厅,倒是看到不少熟人,各个家族的家主都落座于此,此外六战门孟长空,百鸟宗老妪,以及一些落花城内的山上宗门代表都在,让方炎意外的是,刘幽州竟然也在。众人见着了周凤元,纷纷起身示意,随后又看到方炎,表情不一。
周凤元也不客气,直接坐在最高主位,其余人才重新落座,方炎寻了张空着的板凳坐下,对面刚巧坐着方洪,后者脸色就不大好看了,略有僵硬,其他饶目光也时不时打量方炎,显然各家族老回去后将那日情形复述过了。
方炎两人是最后到的,周凤元坐好后,先是指着方炎,开口道:“你们约莫都知道他,就不多了。”
其余人微不可查颔首,不过看向周凤元的目光可就复杂多了,毕竟他们也只是最近一个月才得知自家城内还有这等神仙人物,以往就该多去照顾馄饨铺子的生意,挣个脸熟也好啊!
方洪调整一下情绪,笑着对方炎拱手道:“敢问仙师名谓?”
方炎同样压下略有波动的心境,淡淡道:“方见。”
方见……其他家族咀嚼这个名字,显然从未听过,不过有几道目光暗中打量着方洪,觉得同样姓方,难不成是亲戚?
方洪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回忆起对方祭奠自家祖位一幕,不免有些震动,难不成真是远家亲戚?不过看外形声音,也太过年轻零吧!方家自方失一脉才迁至落花城,方失又从未过有何亲戚好友,家中空有列祖列宗牌位,可大多从未听闻过,万一……方洪不免思绪万千。
方炎也没在意,转身想孟长空行礼道:“前段时间多谢孟前辈照顾。”
孟长空哈哈一笑,明白对方是道谢徐友良之事,这个关节点上提到这事,意思显而易见,于是毫不在意挥了挥手。徐家家主身体微微一晃,不过没有吭声,重归平静,显然跟六战门商议过,决心吃了这个闭门亏。
其余山上宗门代表则就有些皱眉了,自周凤元主动暴露身份后,谁人不忌惮这位元婴境界的夫子,又不得不增添几分尊敬,毕竟大家是为儒门机缘而来,多少要卖上几分面子,方炎是周凤元带来的,虽表面气息最多筑基,可仍旧不容觑。看他表现,是跟六战门交好?如此一想,局势不利啊!
刘幽州也坐的颇为靠近方炎,看向少年的目光颇为玩味,随后压了压手,声开口道:“方仙师,等下有空否,在下有事想请仙师商议一二。”
方炎愣了一下,不过还是点点头。
周凤元耐心等着,随后才开口议事,当先商议的是落花城当前局势,毕竟九幽大军压境,岚州又无国界,看似事不关己,可必定有所牵连,多少国家虎视眈眈,妄图成为自家封地,乃兵家必争之地,一直都不大太平,这几年又愈发明显,在众人看来,这次极有可能是导火索,文胆书院正是疑虑这些,外加儒道种子一事搞得各宗间隙,才让周凤元“心甘情愿”站出来,上一,不然以他性情,能少参合就少参合。
方炎只是陪坐,更多是给其余家族威慑作用,毕竟如今权势最大的徐家都卖给方炎面子,其他家族也不好自寻利益,勉强算是融洽。有人主张联同周遭城池,有人则是反对,气氛热烈。
方炎一路走来,对岚州局势略有了解,大城池相对独立,短时间内也难以统一,何况譬如祁水城之类元气大伤,还在修身养息,这时候无疑是雪上加霜,不过他也慎言,毕竟除去六战门,其余宗门皆不知自己身份,这时候少是最好。
商议完俗事,各家族长神色都颇为凝重,起身告辞,其他宗门代表则精神抖擞,等待周凤元提起儒门种子一事。
方炎也不愿多待,跟着出了门,方洪不动声色跟在身边,笑容可掬道:“方仙师,又见面了。”
方炎点点头,想了想道:“当日之事,实在抱歉,叨扰了亡人清净。”
方洪摆摆手,“仙师不必自责,不过我观仙师嗓音有些熟悉,可曾在哪里见过?当时仙师祭拜家父,可是旧交?”
方炎摇摇头,不再多言,方洪讨了个没趣,又见人高马大的刘幽州大步前来,不敢得罪,有些遗憾的急匆匆离开。
刘幽州压低嗓音,“换个地方话。”
方炎点点头,迈步跟着刘幽州,离他三步左右距离,两人出了徐家,直奔一处酒肆。路上刘幽州回头,发现少年脚步虽然虚浮,可仍旧不急不慌,一直保持三步不变,不免对他又高看一眼。
酒肆伙计飞快安排好座位,正值晌午,人头攒动,刘幽州点了几个热菜,要了两壶酒,一边倒酒一边道:“先吃,来落花城这段时间,就寻了这家的菜比较合胃口。”
这家酒肆约莫是这几年才开,方炎取了筷子,没有动酒,先是夹了一些鱼肉,含在嘴中果然鲜香入味,眼睛蓦然明亮起来。
刘幽州嘿嘿两声,喝了口酒,犹豫片刻后道:“敢问方仙师,可是琉璃榜方炎?”
方炎顿了一下,随后道:“是又如何?”
刘幽州心中有谱了,笑道:“非是孟前辈所言,我等亦是猜的出来,方少侠乃榜上豪杰,气息可撼岳,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出手更是超凡入圣,那日所见,传言非虚。”
他不忘帮着孟长空解释一番,免得对方误会,同时默默将少年称谓改为少侠,更为亲近。
方炎看了眼周围没有熟人,才摘了面具,搁在一旁,刘幽州轻吸口气,虽知道琉璃榜上皆是年轻之辈,可面前这位的确太年轻了,当真不到二十?
方炎又吃了些凉菜,嗯了一声表示赞赏,随后道:“不知刘将军有何指教?”
刘幽州苦笑道:“不敢称作将军,只是个校尉罢了,得圣上青睐,才从死人堆里爬起来,给了卑职一帮子兵,这次的亏遇上的是方少侠,才没有折损,如今方知外有,惭愧惭愧,才特地来告罪,还请方少侠谅解。”
方炎笑了笑,“本就萍水相逢,又无生死大仇,不过刘校尉既然是校尉之职,手下不该只有这些兵卒才对。”
刘幽州听出他言下之意,喝了口酒,擦擦嘴角道:“敢问方少侠,可知影宗?”
方炎心中震动,表面不动声色道:“听过,不是依附了九幽?”
刘幽州点点头,苦笑道:“影宗之下,亦有影门,在岚州暗流城内设立分舵,我等本是前去投递密令,不好太过声张,才带出这些兵卒。我等毕竟是外州人,从水路偷渡而来,没有身份,本想着沿途路过落花城,顺带拉拢徐家,更能名正言顺前去暗流城,结果徐友良这件事之后,徐家对我等态度日趋底下,若不是孟长空前辈发话,怕是通关文牒都要不到,最后功亏一篑。”
方炎恍然,难怪觉得他们目的不单单只有这些,他询问道:“这些事有没有给周前辈过?”
刘幽州点点头,眉头皱起,“前辈自然知道,不过他言非紧要之事,所以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我觉得前辈似乎有事隐瞒。”
方炎吃了口菜,顺便给伙计要了杯水,刘幽州有些讶异,原来这位方少侠不喝酒啊!
两人默默吃了会儿菜,刘幽州绷不住了,放下筷子,拱手坦言道:“其实方少侠你们那日走后,孟前辈找过晚辈等人,叮嘱我等若是少侠离城,我等需护送一段时日,等到了九幽就行,权当通关文牒的报酬。”
他心中苦笑连连,本该一个月前就启程去暗流城,愣是拖延至今,战事激烈,他如何不着急,不过没得法子啊。
方炎满意点点头,果然跟自己想的不差,孟前辈恐怕是想让赵何跟自己一趟游历,磨砺心性,随后派刘幽州一路,同样有护道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