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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着吧,你配得起。”见我伸手要扯那项间明珠,扶栏出声制止。
我看哥哥亭然站立,已无异样,想来已是好了,赶紧上前去拉着他的手,这一切太稀奇太诡异,什么小人、大龙,什么明珠、王者,我只想快快离开此地。
还没张口,扶栏突然伸手扣住我手腕,仍然是缓慢、僵硬的声音,但手中力道却有不同:“美意,一番慌乱,头发乱了。让扶栏为你重新梳理。”言语间,已从她那银白发辫中取下一枚小梳,通体透明,十分精致。
我哀哀看一眼哥哥,哥哥马上明白,拱手说道:“穿云与美意已叨扰多时,感谢扶栏运咒疗伤。我们兄妹就此告辞。”
扶栏并不答话,只是绕至我身后,一言不发开始给我梳理发辫。唉,她坚持要这样做,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站着不动,由她在我头上一下一下地梳着。梳好了我们就走呗。
然后,她的手,停住了。我不耐烦起来,嘟哝着问:“好了没有?”
半晌无语。
“请问好了没有?”我一回头,看到的是哥哥无比惊恐的眼神,盯着我的脑袋。
“哎——”我还没说话,头就被扶栏的手温柔坚定地扳正了,一只手稳稳扶着我的头,另一只手又开始轻柔地为我梳理。
哥哥那啥眼神啊?等一会要问问他。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扶栏问。也不知道在问谁。
“她刚才哭泣,体液烫我,我就有所怀疑。果然如此。”扶栏又说。这次铁定是在说我了。我忍不住又要别转头,这一次是哥哥出声:“美意,乖,不动,一会儿就好。”
“你将她保护得很好。良苦用心。”扶栏说。哥哥不应腔。
“想来你族中大人亦是不知,否则……唉,我知有此人,没想到此人却是……”扶栏又说。
我一动不动地站着,竖着耳朵,一字不落地听着,知道是跟我有关,并且非常重要。
我背对着他们,看不到他俩的脸,我也看不到我的头发,只觉得头发仿佛是被打湿了,湿哒哒、热烘烘地拢在我头上、肩上,甚至能感觉到有液体黏黏地顺着脖子滑下来、滑下来。
“唉,这样看来,情状复杂,非我可测。”扶栏沉吟说:“我知晓开始,却无法预知结局,甚至连这开始也是我未曾料想的。你既然知道,她已不属于你的世界,何苦呢?”
“扶栏可知,今日是我900生辰,于我而言,这900年繁华盛景还抵不上美意的展颜一笑。16年前,我与大人将她从源园接回,她在襁褓中对我睁眼微笑,在那一刻,我才知道我过往的数百年都是鬼影瞳瞳、行尸走肉,那个小婴儿成了我存在下去的唯一理由,是黑色暗涌中的唯一光亮,我为她遮掩,护她周全,并不是她太弱小,需要我的关照,而实在是我在无边无涯的荒野里,她是我唯一能看到的明亮,是我的依靠。”哥哥平心静气地说。
不知为何,哥哥的话字字戳心,痛得我眼泪一颗颗滴落。
“扶栏您是高人,大名我有耳闻。今日见这光景,如您所是,美意确非凡人,至于她是鬼是人是神,穿云皆不挂心。只求相伴,不问前程。我们就此别过。”哥哥说。
“海阔情深也无法掩盖命运溪流的叮咚叮咚声。”扶栏沉声细语:“美意,美意,一切会是谁的美意,我无法尽望,但我看到了美意眼中那只有虔诚的人才会有的笃信的光芒,那是一种力量,唯她独有。虽不知来日如何,但今日我愿略尽薄心。”扶栏一边说一边在我的头发上摩挲。我硬着身板,不敢回头,一字一句听在心里,渐渐感觉头发干爽了许多。
扶栏轻手为我编好发辫,扶着我的肩膀把我转向面对她。我低头不语,不知为何没有勇气面对他俩。
“美意,抬眼看我。”扶栏说。
我依言看她,又迅速瞥了一眼哥哥。哥哥看着我,半喜半忧。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双目一凉,扶栏伸手从我眼中好像取走某物。我愕然,穿云亦愕然。
扶栏弹指一挥,全不在意。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你居然不知,看来美意还有他人相助啊。”
“闭眼。”扶栏命令道。拿手掌盖在我眼上,只听得她低喃两句,手移眼开,咦,目之所及,不还是原来那个样子嘛!
“美意,这世间最可怕的事,是我们太害怕成为真正的自己的时候,选择欺骗自己。但愿你不会。今日我做这些,只是希望你能去到更远,但总有一日,当你愿意相信时,你会需要这句咒语。”扶栏弯下腰,在我耳边轻语。
“记住了吗?”她问。
“记住了。”我说。
哥哥深深拜谢。扶栏摆手:“不用。能做的只是这些。虽不知结局如何,但也不过是一年的时间,你应该知道。”
“好了,蓝龙,你过来。”扶栏唤道。蓝龙游近些,睁目只是望我,眼中无他。
“何至于此,我们毕竟相守近2000年,今日得见新主,就……罢了,随你吧。”扶栏虽是如此说着,但脸上并无半点愠意。
“感谢主人数千年的相携不弃,让蓝龙有一席喘息之地。”蓝龙非常恭敬地对扶栏说:“但美意于我、于我族而言,绝非‘新主’那么简单,她是我族希望,蓝龙俯身这潭中近两千年,等的就是今天……”
“蓝龙,你怎知这美意就是龙族解放、希望所在?”扶栏打断他的话:“不错,两千年之前我确是告诉你,今时今日会有这个孩子出现,他会助你龙族重获自由,但是,这个孩子实在太不寻常,我已不知她到底是会成王……还是成——魔……”
我瞪着扶栏,又转头瞪着穿云,已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哥哥面色雪白,一言不发,走过来揽住我。
“主人不必多说,蓝龙心意已决,决意追随美意。我族类两千年来痛失自由、压抑难忍,已是极限,不管什么结果,但凡有些微希望,蓝龙都会全力以赴。”那蓝龙声音低沉,却意如钢铁。
我又瞪向蓝龙,看着他浮沉在水中的庞然身躯,看着他那说话时一张一合的轰然大嘴,又往哥哥怀里缩了一点。
扶栏不语。片刻,她向我招手。我心中慌乱,畏畏缩缩走到她身边。她俯身过来,在我耳边低语:“看着蓝龙,照着我说。”然后,她说了几句奇怪的话。我看着蓝龙,依照着扶栏说的话,嘴里嗫嚅出声。
话音刚落,眼前一片蓝光闪过,蓝龙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