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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牧便命将士们,脱掉唐军的军装,穿上从死去的突厥军身上扒下来的衣裳。简单易容术装扮之后的将士们,连同娥都分辨不出敌我,更别说薛延陀人了。
然后,那一万多将士,便押着,哦不,护送着同娥离开了大漠,去跟薛延陀人碰头。李牧也混迹其中,他不担心同娥出卖,就算同娥出卖,他也得先死。李牧赌他不敢!
等见了薛延陀人,拔灼果然如李牧所料一般,让他们在前面开路。在唐军前面,没有薛延陀的斥候,李牧便从容派人联络了定襄,约定好了计策。
至于定襄城外堵门的号称‘十万’的仆从军,早已识破了薛延陀部众的意图,既然肉吃不着,他们也不可能下死力,谁知道这一战谁胜谁败?如果最后大唐胜了,他们还有活路么?
所以看到两万唐军突围,他们只是象征性的应付了一下,便放开一个口子让他们出去了。他们虽然也派出了信使,但是哪有奔袭的唐军快,等薛延陀兵败了,信使才到,一看是这样局面,得,转头回去再报信吧。
想到当时,所有人都对能否逃出生天感到希望渺茫,李牧却已经在布置全歼突厥人之后,如何干掉薛延陀人了。将领们就生出满满的高山仰止之感,对李牧钦佩之情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怪不得全歼突厥人之后,侯爷下令掘地三尺,也要把同娥找出来!原来他是下一步的关键棋子!这些平素里自命不凡的将领们,这下全都服气的五体投地,和侯爷的高瞻远瞩比起来,他们实在差远了……。
果不其然,同娥的故意磨蹭,夷男等人没有催促。唐军一日行军几十里,元气恢复了七七八八。李牧还下令杀掉一匹羸弱的战马,给将士们加餐,那些马骨就是这么来的。
如此几日后,李牧下令减少马肉供给,将士们心说,看来侯爷开始心疼了。他们现在对李牧,几乎是无条件盲从,所以不管李牧做出什么举动,他们都会自动替他脑补出理由来。
将领们却知道,李牧是在利用马骨跟薛延陀人玩一场增灶减灶的心理战。薛延陀人果然以为唐军彻底断粮,开始杀战马饮鸩止渴,而且战马越杀越少,到后来连马肉都没的吃了!
经过这十来天的追击,薛延陀人耐性差不多耗光,终于要催促同娥全力进攻了。这时候,定襄军也赶到了,甚至在开战之前,还有一天的时间休息。
这下子薛延陀人便败局已定了。
同娥和扮成突厥人的唐军,假模假样的冲到前头,胡乱射了几箭、吆喝几声,便在唐军骑兵面前一下子‘溃不成军’,朝着薛延陀人的军阵冲去。
这时候,如果薛延陀人稍稍大意,军阵就会被‘突厥军’冲开,留下的三千‘斩马手’随后趁势掩杀,自然可大获全胜!但薛延陀人毕竟也不是吃干饭的,赶紧阻止了败退的‘突厥军’冲击他们的军阵,这让唐军的胜利晚了些,牺牲也大了不少,不过无关大局。
因为‘突厥军’从两翼撤出战丑,便已经到了同娥军毫无防备的背后!随时可以动致命一击!
当同娥军费尽全力,将唐军团团围住时,他们所有的兵力和注意力全都放在唐军身上,已经转回头来,调整好姿势的‘突厥军’,也已经准备好了,随即射起了冷箭。
场面惨不忍睹……
薛延陀毫无防备,而且面前有如狼似虎的唐军缠着,根本无力回顾,只能任由‘突厥军’一下接一下,一下猛过一下的摧残,就是铁打的汉子也支撑不住啊!
终于,受够了摧残的薛延陀人,纷纷向两翼逃窜,这时候加入的定襄军,就是压死骆驼最后的一根稻草!
有时候,比打不过别人更要命的,是跑还跑不过别人,三四万薛延陀勇士,被唐军撵的鬼哭狼嚎,唐军策马追击,挥舞屠刀,薛延陀人像割麦子一样成片成片的倒伏在路旁……
说起来,拔灼之所以会被唐军逮到也是报应,按说他逃的最早,逃生的可能应该最大!但在逃跑途中,拔灼的战马出了状况,居然好端端的撂了蹶子,把他一下从马背上摔下来。按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旁边的族人给他让匹马出来,就什么事都结了……
然而,族人们明明看到他落马了,却没有一个停下的,一个个只回头看看他,便径直全部逃走。
“你们等等我!”拔灼懵了,没想到族人居然抛弃了自己,他跳着脚对从自己身边经过的族人吆喝道:“快把马让给我!我是你们的首领!”
“呸!”早就对他不齿的族人们,回答的十分干脆。
拔灼的态度迅软化,从命令变成请求,从请求变成哀求,从哀求变成跪求,可越是这样,就越是无人理睬。族人们纷纷疾驰而过,马蹄溅起的泥土,把拔灼整得满身都是,成了一个泥巴人。
这就是人心向背了,不管怎么说,夷男落马之后还有一百多族人愿意留下来陪他同死,拔灼却遭到了见死不救,都是平时不积德,关键时刻都来了报应。
唐军营中,夷男和拔灼这才明白,原来同娥这厮早就被唐军全歼了军队,自己从一开始就被唐军给骗了!这一仗败得一点也不冤,但实在是太惨了!
两人一个个垂头丧气,咬舌自尽的心都有了……
这时,李牧终于在众将簇拥下,出现在两人面前。唐军将士也纷纷涌过来,围观侯爷对这两名薛延陀俘虏的审讯。
此刻,这位杀人盈野,连灭两大部族的活阎王,就站在他们面前,目光冰冷的望着二人,他还未曾开口,两人便已两股战战、冷汗津津,磕头如捣蒜开了。
“侯爷饶命,我等一时糊涂、铸下大错,请侯爷给我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是邦爷,我们愿意永远做您的奴仆,再也不敢生反叛之心……”
唐军将领听的直乐,心说这些草原上的部族还真是如出一辙,一打败了就要给人做奴仆。侯爷这一仗打下来,家里都不用雇人干活了。
李牧却依然面沉似水,冷声说道:“陛下对你们薛延陀优待有加,为何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袭击朝廷的大军?!”李牧此言一出,军中一片肃杀,所有人都死死盯着夷男两人,生怕漏掉一个字。
“侯爷,这不怨我们!”拔灼抢在夷男前头,大声说道:“是有人撺掇,让我们这么干的!”
‘轰……’听拔灼说这一句,同娥的脑袋嗡的一声。那个撺掇的人,可不就是他么?
李牧一抬手,所有人又鸦雀无声,他眯着眼睛看了下同娥,冷笑一声:“你说清楚点,是谁?”
“就是你们大唐的门阀,博陵崔氏!”拔灼忙回答道:“这三五年来,博陵崔氏一直暗中供应我们粮草,从来不求回报,起初我们不知道他们的目的,还不敢要,但他们说,有朝一日会有用得着我们的时候!我们也就心安理得的收下了,多亏这些粮草,我们才聚集了这么多人……”
李牧懵了,所有将士都懵了,同娥也懵了。所有人都觉得,拔灼会把同娥供出来,李牧也是这么想的,这样他就有借口杀了同娥,但谁也想不到,拔灼竟然供出来一个惊天大秘密!
见李牧不言语,拔灼急了:“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拔灼看向夷男道:“爹,你说话啊,博陵崔氏的那个使者,他叫什么,怎么跟你说的,书信,书信呢?!”
“这儿呢,这儿呢!”夷男也配合,从怀里掏出了几封书信,他随身带着,显然是故意的,这时候真派上了用场,成了他的保命符。
李牧赶紧接过,打开信一看落款,脑袋嗡地一下。
崔望!
这不就是朝廷派来的那个接管军权的人么?他看了眼李孝恭,问道:“你带兵出来,定襄还有多少人?”
“一万多……”李孝恭没看到信,懵道:“一万多人足够守城了,外面的人不敢打。”
“坏了!”
李牧把信塞到李孝恭手里,指着跪在地上的三人,道:“把他们捆起来,好生看管,全军立刻上马,丢掉一切不必要的东西,把你们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给老子向定襄狂奔,立刻马上!”
李孝恭一看,也脸色煞白。他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性——或许,这一切都是一个局。
真正的威胁,不是薛延陀,也不是突厥人。而是这几年‘投靠’薛延陀的这十万‘仆从军’。他们真正的老大,不是薛延陀人,而是博陵崔氏!
眼下定襄是真正的空虚,只有一万多人。更不要说,崔望还在城中!如果他里应外合,猝不及防之下,定襄城哪还守得住?
到了那个时候,崔家才是真正的挟太子以令诸侯!
一个千年的世家,底蕴无比。他们掌握了李承乾,能调动起来的资源不可想象!这个崔家,还真是能折腾,先是吐蕃,后是薛延陀,天知道为了搅乱大唐的江山,他们布局了多久!
现在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李孝恭离开了定襄城,城中便无大将。光靠李思文和李承乾,两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李牧不敢想象,他们能守住定襄的可能性。
一旦定襄城破,便是毫无防备的长安城……
李牧咬着牙根,抬手擅了自己两个嘴巴子。
李牧啊李牧,让你自负,让你装逼,定襄城破了,你就是千古的罪人!
……
定襄城。
李孝恭走后,再也没人管得了李承乾了。他终于摆脱了束缚,在崔望的‘鼓动’下,第一次登上了定襄城的城墙。
虽然城外二里外,就是薛延陀从属军连绵数里的军帐。但李承乾丝毫没有惧色,反而跃跃欲试,拔出手里的长剑遥指,对身边的崔望道:“崔侍郎,孤到了草原数月,一直被困在高墙之内,竟然没有一次跟贼人厮杀的机会,真真是引以为憾。昨夜收到消息,大哥在骆驼谷外大破薛延陀,这仗看来是要打完了,外面的那些人,肯定是要投降了,孤的遗憾,看来终将成为遗憾了。”
“太子殿下此言差矣,平安喜乐,才是百姓所想,打仗么,能不打,还是不要打的好。”崔望一脸正直,从旁劝谏道。李承乾看他的样子,摇了摇头把剑收回,道:“你啊,倒是有几分像于孔祭酒,都是那么无趣,孤也就这么一说。”
崔望不苟言笑的脸上,挤出几分生硬的笑,道:“虽然不能打仗了,但是太子如果想过瘾,臣倒是有个主意。”
“哦?”李承乾果然来了兴致,道:“什么主意?”
崔望道:“太子殿下,如今薛延陀兵败的消息,想必已经传到了对面军中。主心骨没了,薛延陀这些从属军必定人心惶惶,如果这时候,太子派使者过去,对他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告诉他们,如果现在缴械投降,可以既往不咎,并赏赐草场安置他们。他们必定愿意投降,若是太子能在侯爷回来之前,把这些人都招降了,不是大功一件么?太子也能在侯爷面前,扬眉吐气一把!”
“这……”李承乾挑了挑眼皮,道:“是这么个道理哈,那好,我这就派人去……”
“殿下!”崔望又施礼,道:“武将粗鲁,这说着之事,还得是文官去。臣虽然不是巧言善辩,但也自负有些口才。臣愿意走这一趟,还请太子殿下应允。”
李承乾登时明白了,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好吧,看在你给孤出主意的份上,这场功劳就送你了。你这就去吧,快去快回,孤就在这城头等你的回音!”
“多谢太子殿下!”崔望道了声谢,从城头下去了,他回头看了一眼,把自己的亲随叫了过来。亲随随后守住了上城墙的甬道,不准任何人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