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席

老先生面上愧色更深：“都怪我冶家不严，出了逆子，实在无地自容，逆子喜四方游历，回来的家书说待他日考得功名才把雁儿风光迎取，不至于委屈了雁儿千金之身。”

李道宗端起杯子满饮而倔，才说道：“这便是政儿缺席的理由吗？未勉太牵强了。古往今来，多少男儿都是先成家再谈立业的，这也不是一件有冲突的事。岂能用来作托辞？我李道宗又岂是看重门第之辈？两家亲事也不过看重我们世代友交情谊罢了，何谈名利？”

柳如意在一旁插口道：“我们雁儿好歹也算王亲贵胄，配你这都郡府允的儿子，难不成还委屈了你们吗？”

杨老先生闻言，急急解释道：“不，不，雁儿乃王府郡主，金枝玉叶，是我们政儿高攀了，正因如此，逆子才执意先考了功名，然后再风光迎娶，才不负王爷王妃抬爱。”

李道宗面色变冷：“他日政儿考得功名，风光来迎固然好，若然他不得志呢？是否要我们雁儿一等再等？何年？何夕？她还有多少年华可以等？”老先生额头的汗珠清晰可见：“王爷见谅！王爷见谅！”

雪雁看着这一幕，再也坐不住了。蓦地站起来，向众人行礼道：“女儿身感不适，先行告退了。”

说完，再向杨老盈盈一拜，道：“恩师，您的教诲之恩，雁儿自当铭记一生，可是请转告政哥哥，我们的亲事就此作罢，永不再提。”

顿了顿，又说：“愿他得以平步青云，一展抱负。”说完离席而去，撇下一群目瞪口呆的人。

他们眼中的雁儿平日里再任性，也不会这样无礼的中途离席而去。看来，这次她是真的伤到了。李道宗叹了口气，其他人也是面现忧色。唯独柳如意内心窃喜，嘴角含着一丝让人不可察觉的冷笑。

雪雁一边快步走着，一边伸手一件件扯下头上的珠钗饰物，走一路，扔一路。这时的她意识全无，心心念念全是杨政道写给她的书信，说什么“非卿不取”说什么“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原来不过是谎言连篇！

想这两年任城多少高官子弟登门求亲，她全不当一回事。对那些公子哥儿正眼也未曾正眼瞧过，这个杨政道倒好，一句功名未就不相迎取，便了却了这门亲事，连个面也不屑来见！

她知道，不出一日，她就会成为任城的笑柄，人们会说，才貌双绝，高傲自负的任城王府郡主李雪雁，居然也会有被拒婚的时候，真是活该！这样一来，那些求亲被她一度拒之门外的公子哥儿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雪雁回到绣楼，抬脚便踢开房门。朵儿赶来安慰道：“姐姐别恼，政哥哥心里是有你的，说不定他已然知错，明天正式带聘礼登门求亲呢？”

她慢慢恢复一点意识，开始满屋找她的妆盒。朵儿忙从柜子里取出雕饰精美的小木盒递与她。她打开小木盒，把里面的书信全数倒出，塞给朵儿，深呼一口气道：“去，帮我把这些都烧了，烧成灰。”

朵儿认得这些书信都是杨政道这几年写给她的，也知道她不过一时意气而已。

她见朵儿抱着信不动，干脆从头上拔下那支碧绿蝴蝶簪子递给她：“这也一并毁了，留已无用。”朵儿心内轻叹，抱着东西，转身下了绣楼。

她才在琴案坐下，指尖抚过筝弦，流淌而出的却是杨政道昔日为她谱的曲子：

清秋莹火断倚栏离线纸鸢风残尽

莫道嫁杏无期愁长夜浅眠犹为君

不敢负君意不敢忘君颜……

杨政道，她在心里默默念着这个名字，一遍又一遍，他对她，几分真，几分假？一别经年，他的音容笑貌在她的记忆里已日渐模糊了，只是这几年来一封又一封的书函，还印证着他们之间尚存的一份浅浅情意罢了。

想着，她又不禁停了下来，看向琉璃瓶中杨政道托恩师带给她的蝴蝶，都中秋了，还能捕到如此色彩斑的蝴蝶，也着实难为他了。此时的蝶儿已平静下来了，不再胡乱挣扎扑腾。不挣扎，是认命吗？她也该认命吗？就此放弃这从小定下的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