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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得巷内,止有二三里许,便到了甘家大宅。但见房舍高大,庭院深深,朱红漆色的大门上有两个大铜环,擦得晶光雪亮。全无敌、段新眉二人便也下车,自有下人牵过马车去。
一进大门,便是一墙照壁,上面绘有“松鹤延年”、“喜鹊登梅”等吉祥图案。绕过照壁,一座朴实无华、典雅大气的会客厅房便赫然屹立在眼前。只见梁上悬着一块黑漆大匾,写着“澹泊明志”四个金字,下面落款正是甘老太爷的亲笔手书。
步入大堂,自有下人端来热水、毛巾,三人随意洗了洗手上、脸上的风尘,又有下人奉上热茶,甘越便招呼着三人坐到了那客座上。
甘越笑道:“五哥,还有这两位贵客,请在此稍事休息,我这便去后院禀告,老太爷想必也是高兴得紧!”
不一时,后院隐隐传来一阵嘈杂喧哗声,似是有人呵斥了几句,便是又安静下来。燕然近乡情怯,不免心下惴惴,那全无敌倒是旁若无人,兀自品尝手中的清茶。过不多时,一位清矍老者在甘越以及两个小丫鬟的陪伴下,卷帘而出!
甘越高声笑道:“五哥,还不赶紧上前拜见老太爷!”燕然忙肃然起身,上前连磕三个响头,恭敬地大声说道:“孙儿拜见外公!祝外公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段新眉也是上前盈盈一礼,轻声说道:“甘老太爷万寿无疆!”便是那桀骜不驯的全无敌,也素知甘老相国为人绵里藏针,为国殚精竭智,官声甚好,风评不俗,也是上前鞠躬一礼,口中说道:“甘公高寿!晚辈亦是不胜之喜!”
甘老太爷双手虚扶,连声说道:“快快请起,往来舟车劳顿,不必拘泥这些繁文缛节,五哥儿有这份心,老夫便已很是欣慰。”全无敌哈哈一笑,拱手说道:“甘老相国果然不同凡俗,只是这小子是您外孙,且让他多跪些,碍不了事。”
甘老太爷也是哈哈大笑,还是伸手拉起燕然,握着他的手细细端详,但觉得他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也是一身的英气勃勃,不由得暗自欢喜无限。只是转念又想起远嫁塞外的小女儿,却又有一丝伤感惆怅的心思浮上心头。
但甘老太爷并非寻常老者,此般怅意也是一闪而过,却是笑着问道燕然:“五哥儿,这两位……”燕然忙恭声回道:“外公,这叔侄二人一路之上对孙儿照拂有加,恰巧也来金陵办些私事,孙儿便冒昧领着他们也来了外公处,还望外公能与个方便,安排房舍让他们暂住些日子。”
甘老太爷何等样人,早已看出这大汉乃草莽出身,而那少女应是出自名门,此叔侄二人身份大有可疑。只是他人老成精,也不说破,却听得甘越大声道:“五哥恁的客气!你的朋友便是我甘越朋友,莫说住些日子,便是住上个三五年也不打紧!”
甘老太爷微微点头,燕然顿时大喜,忙同甘越说道:“寻两间清净偏房即可,这两位均久动思静,只想清静些日子,越少人叨扰越是最好。”甘越想了一下,笑着回道:“那不如便住在西园那间小小佛堂,敲也是左右两间厢房,正适合你这叔侄二人起居,平日里也甚少人去那里。”
燕然更是欢喜,连声谢道:“那就最好不过了。”当下宾主几人便在那会客厅堂寒暄一会,甘老太爷便吩咐道:“五哥儿,且让小越子带着你们安顿好各自住处,你大舅也快下值,等他回来我们再合家欢聚。”众人皆点头称是,各去忙碌不提。
当夜甘府大摆宴席,为燕大都督五公子燕然接风,全无敌嫌弃应酬乏味,并没有出席,甘越便使人将那好酒好菜送到他房中。户部右侍郎大人甘允超虽说不苟言笑,可是见到这气宇轩昂的外甥也是暗自欢喜,平日里滴酒不沾的他当夜也是连喝三杯。
后日便是甘老太爷的寿辰,所以这一席家宴也是点到即止,但举家其乐融融,皆是尽兴而归。第二天一大早,燕然去给甘老太爷请过早安后,就随着甘越一道去吃了金陵有名的蟹黄汤包,燕然但觉别有风味,便给全无敌、眉眉各带了一笼。全无敌酒犹未醒,胡乱扒拉几口,一笼汤包便已见底。而眉眉则细嚼慢咽,吃得是眉开眼笑,燕然见她吃得高兴,心下也是欢喜。
燕然到了外公家,便即换上了蜀锦长袍,他本来相貌便十分清秀,这一穿戴,越发显得富贵都雅,卓尔不群。全无敌颇为嗤之以鼻,招手将他唤到一旁,讥讽道:“瞧你这一身光鲜,浑似那戏园子里的花旦小生,可还有几分江湖上男儿汉的飒爽英姿?”
燕然不以为然地回道:“我本就不是江湖汉子,莫忘了我可是休屠城不折不扣的五公子。”全无敌为之哑然,却又愤愤地斥道:“老子还是不惯你,你现在既然和老子一道在江湖上搅风弄雨了这几多天,那也算是半个江湖人了,赶紧换身顺眼的衣裳,否则打不折你的腿!”
燕然只得委屈地求道:“大叔,留点面子行不行?明日便是我外公大寿,总不至于让我在众多宾客面前失礼吧?等过了寿辰,自然谨遵尊命。”
全无敌这才面色好过一些,忽然又说道:“小子,老子这一趟来金陵是兴之所至,前途未卜,也不知是凶是吉。你若有心,老子那虎啸真气可以传你,免得日后断了香火,没个传承……”语气中竟是流露出一股英雄迟暮、彷徨不安的意味,与他素日里嚣张跋扈的语气大相径庭。
燕然登时心底一软,再则这几日在江湖上闯荡,也是深刻体会到了自身内家修为上的不足,终是上不得大台面。所以他也是温言回道:“大叔所虑之事,委实惊世骇俗,但也得循序渐进,徐徐图之,方为稳妥。至于您的虎啸真气,本公子道亦有道……”
全无敌接口怒道:“老子这一身神功,多少人梦寐求之,你小子倒好,天天跟老子道亦有道!”燕然挠挠头发,期期艾艾地回道:“您总得听我讲完再发飙吧,本公子是道亦有道,可是大叔您既不是盗泉,更没有嗟来,仔细想来,我也没有必要拒绝您的好意啊!”
全无敌面色转好,燕然察言观色,继续说道:“像您这样的大英雄大豪杰有心指点小子武艺,小子早已是感激涕零,欢喜雀跃不已。原是打算等外公寿辰一过,便恳请拜入您门下,还在兀自忐忑不安着您愿不愿意呢?”
全无敌边负手走入厢房,边沉声说道:“别别别,老子没那么俗气还玩什么师徒门派。你既然同那丫头一道唤老子大叔,那老子便做你大叔吧,等甘翁寿辰一过,你便再来找老子就是了。另外,每日里好酒好菜可得一样莫缺,否则打折你的腿!”
翌日,风和日丽,春光明媚,燕子们欢快地衔着草泥,在清风中飞舞不停地筑着檐梁内的新巢。甘家大宅里人人喜气洋洋,处处张灯结彩,燕然一大早便随着甘家其他第三代子侄一道,前往澹泊厅为甘老太爷贺寿。
甘老太爷端坐在澹泊厅左首的太师椅上,而户部右侍郎大人甘允超便坐在父亲下首。甘卓、甘越、燕然、甘宝儿等其他旁系子侄齐齐跪下,齐齐贺道:“恭祝老太爷福如东海、松鹤同寿、寿比南山不老松,福如东海长流水!”
甘老太爷荣休后深明圣心难测,故一直韬光养晦,深居简出,此次七十大寿,却也没有大张旗鼓,只是至亲好友、门生故吏盛情难却,方才在宅院里摆来几桌宴席,毕竟人生七十古来稀,总是得贺上一贺,免得过于清冷,也是不美。
众子侄齐来贺寿,老太爷也是老怀大慰,忙起身笑道:“拜贺已了,大家随意入席就坐。都是老夫至亲子侄,不必守甚规矩,热闹顺意便好,不要饮酒过多,谨防伤着脾胃。”
筳宴是早已预备好了,共是四桌,错错落落地散处在假山之旁,水榭亭侧,一桌桌珍馐佳肴垛得老高。甘允超陪着父亲坐了当中一席,往下作陪的有户部尚书韩墨楚大人,户部左侍郎赵法齐大人,以及甘老太爷当年的几名亲信门生,如今也是大多位列中枢,均为大夏帝国机要重臣。
旁边一桌则是甘老太爷次一级的门生故吏,也是各州各府的封疆大吏,彼此私下都有交情,先后落座后便是交头接耳在一起。
甘氏家族众人坐了余下两席,燕然自然与甘越坐在了一起。昨日他便将父亲的贺礼呈了上去,一是昔年西域高僧鸠摩罗什手书的维摩诘经,一是燕大都督西征鲜卑杭爱山时的战利品——鲜卑国宝祭天金人一对,甘老太爷自然满心欢喜,却是有些嫌贺礼太重了。
甘允超立起身来,手端着一个酒杯,咳嗽一声,高声说道:“各位同僚,各位亲友,今日是老父古稀之年,得大家百忙之中前来贺寿,允超感激不尽。请各位满上杯中酒,齐贺他老人家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众人纷纷站起,齐声合道:“日月昌明,松鹤长春!”一杯酒下肚后,宴席气氛登时热烈起来,甘允超自是领着长子甘卓一席席敬酒不停!
忽听到大宅门口锣鼓喧天,鞭炮齐响,甘老太爷侧耳听听,便是吩咐管家上去瞅瞅是甚光景。
不一时,那管家屁颠屁颠地跑过来,甘允超不免有些不悦,喝道:“慢些,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那管家欢天喜地地回道:“大老爷,您赶紧去迎客,文渊殿、武英殿两位相爷来给老太爷贺寿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