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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便吹散眉间一点春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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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望着窗外那条浊流狂涌的大江,幽幽说道:“离别钩杨铮并不可惧,长乐帮风火两位使者更不可惧,我所担心的,便是小郡主万一不在姑孰城落脚,那才是真正最惧怕之事!”

燕然心头万念骤发,患得患失之中也分不清孰轻孰重,只得无奈问道:“雷少爷,此刻我心乱如麻,一时也拿不定什么主意。依你之见,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雷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却是斩金截铁地回道:“等a竖小郡主的舟船最快也得午后才到,咱们不如养精蓄锐,便在这间上房里好好歇息!”

燕然挠挠头发,不解地问道:“就这么傻傻地一直等着?”雷摇摇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哂道:“蠢材!咱们边轮番歇息以保证自身体能状态,边轮番监视对面隐龙小筑的一举一动,静观其变,再作定夺!”

燕然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道:“那你先歇息歇息吧,我先来盯着!”雷摇头道:“不必,现在时辰还早,何必劳心费力。你且歇息,我去去就来!”

雷正待推门而出,却见燕然呆头鹅似地一脸疑窦,终于还是解释道:“稍安勿躁,我出去探探情况摸摸底,顺道再去兵器铺里补些箭矢。”燕然恍然大悟,忙叮嘱道:“万事小心!”雷嗤之以鼻,扬长而去。

燕然有些失落地站在窗边,眼见着雷撑开一把油纸伞,转眼消失在街角小巷边,更觉得自己心底空荡荡的,一时也不知做些什么为好。

雨势渐小,心事如潮,楼下的小街略显狭窄,有只野猫喵呜着穿过了那条蜿蜒斑驳的青石板路,轻烟般地无影无踪。雨打青苔湿,风卷行人疏,街角一家茶社里悠然奏起了一阵悲凉的二胡声,燕然识得,正是那曲如泣如诉的潇湘夜雨。

街角忽然响起了一阵“咔嗒咔嗒”的木屐声,在这个清冷雨天的上午,在这条空无一人的小街,分外显得孤寂,分外显得落寞。不多时,两名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僧人,均穿着高高的木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湿滑的青石板路上,那“咔嗒咔嗒”的声音也便更是刺耳了。

风吹蓑衣乱,雨打屐印深,燕然不经意地一瞥,却瞧见了那蓑衣里火红僧袍的衣角。他心里怦然一跳,暗想,莫非是那般若寺红日法王大驾?果不其然,那僧人似有感应到燕然的注视,只见他微微抬头,顷刻间便有两道似如实质的目光倏然向着燕然望来!

燕然悄然挺直了身躯,两眼毫不畏缩地与之对视,绵绵细雨中仿似有火花一闪而过!那僧人掀起斗笠,露出一张黑瘦枯槁的脸庞,冲着燕然挤出一丝古怪妖异的笑容,正是般若寺佛祖座下的红日法王!

燕然不禁骇然失色,全身真气激荡下,竟不自觉地将窗框上镶嵌着的楠木,生生捏下了一块。红日法王武道修为深不可测,虽然在紫竹林曾完败于全无敌剑下,但也绝非眼下的燕然所能抗衡。

此时此刻,红日法王蓦然现身在这姑孰城里,究竟又是意欲何为呢?倘若也是为段新眉而来,自己又该如何应对才好?一瞬间,燕然心头闪过无数念头,茫然不知所措。

红日法王偶显峥嵘,随即又隐没在斗笠之中。雨下不停,他的脚步亦是不停,继续沿着青石板路向前缓缓走去。而观其前进的方向,正是长乐帮隐龙小筑!

燕然再也按捺不住,起身冲出房外,直奔下楼。他向大厅伙计借了把油纸伞,便一头钻入了这绵绵细雨中。

依着脑中依稀记得的方位,不过盏茶功夫,他便已是行至隐龙小筑大门门口。却见到隐龙小筑大门四开,但闻幽静无声,并无一人出没。

他好奇心大盛,略一斟酌,便满心戒备地抬步走了进去。行得十数步,转过一墙照壁,眼前豁然开朗,赫然便是一处长宽各约十数丈的演武场。

演武场内空空荡荡,唯有漫天雨点唰啦啦地下个不停,在地面上溅出一处处微凹的小小泥窝。燕然懒得多想,便快步穿了过去。

行至后院,仍是空无一人。但见厅堂静寂,烛火昏黄,偌大的一处隐龙小筑,堂堂的岭南第一大帮长乐帮的分舵,竟是有如阴曹鬼域一般,处处透出一股诡异莫名的意味。

燕然又奇又急,奇的是此间大院竟然杳无人烟,死气沉沉;急的是如此这般境况,那段新眉又该如何去寻!他快步在后院转了一大圈,便是连那后厨、茅房都查了个遍,却仍是毫无头绪,四处空空如也。

但是厅堂厢房,走廊亭台,各处烛火依然通明。会客厅里的热水壶仍在炉火上嗤嗤作响,后厨房内的白面馒头仍在蒸笼里热气腾腾,走廊边有只老猫犹在若有所思地望着他,槐树下那窝蚂蚁却在勤勤恳恳地忙个不停。

燕然茫然四顾,浑不知如何是好。春江花月楼上,他曾无数次想过,隐龙小筑该是如何一个藏龙卧虎的险恶所在。可是,当他鼓足勇气,毅然一头闯了进来,最初那股“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意味,却似一拳砸进了棉花堆里,绵绵软软,浑不受力!

隐龙小筑里的人,仿佛是在一瞬间里,人间蒸发似地,消失得无踪无影!燕然百思不得其解,心里止不住地隐隐多了些畏惧,院子里愈是静籁无声,可是于他而言,却好像这天地间正蛰伏着一尊恶鬼魔神,正虎视眈眈地窥视着自己!

后院深处忽然响起一阵“咔嗒咔嗒”的木屐声!燕然心头一震,忙转头相向,需知道在这静寂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大院里,骤然听到生人的气息,哪怕是那妖异得令人心惊胆战的红日法王,亦是让他倍感亲切与欣慰。

木屐声戛然而止,方才雨中的那两名僧人顿然出现在眼前,只见红日法王摘下斗笠,合十礼道:“燕公子,缘聚缘散,佛法无边,老衲与你又相见了。”

燕然洒然笑道:“法王乃是高僧大德,须知你我相见不如不见,省得彼此尴尬,诸多不便!”红日法王阴恻恻地笑道:“燕公子快人快语,果然英雄出自少年,古人诚不我欺也。观公子神清气爽,犹胜从前,想是近日里武道修行又有精进,实在可喜可贺!”

燕然随意拱拱手,敷衍着回道:“法王过誉了,小子境界尚浅,与您这尊大佛相较,实则如萤火比之流星,不可同日而语。”

红日法王双手合十,低诵了一声佛号,眼底精芒一闪而过,转而却又变得毫无生气,忽然开口说道:“燕公子,你可知错了?”

燕然一怔,有些莫名其妙,失声笑道:“未知小子又何错之有?”红日法王深深地望着他,森然说道:“倘若不是公子之过,小郡主业已随着老衲回到般若寺,从此父女团聚,共享天伦。倘若不是公子之失,小郡主又何苦落入西域魔教之手,至此颠簸流离,未知吉凶!”

燕然失声道:“西域魔教?”红日法王摇头叹道:“愚钝无知,误我大事!那晁错便是魔教五大明使中的持世明王,否则长乐帮焉能几年便有如此气候?点苍秦商侯糊涂之极,想不到你也是懵懂之极!”

燕然只觉得犹如一桶冰水迎面淋下,心里酸的、苦的、痛的、辣的,各般滋味骤然齐齐涌上心头,那晁错竟是魔教中的大人物,眉眉竟是落入魔教之手!却不知魔教拿住她又会是何等样的阴谋?

传言魔教中人暴厉恣睢,狼戾不仁,无所不用其极。眉眉金枝玉叶,玉软花柔,又怎能受得这身陷桎梏之苦楚?

红日法王见得燕然失魂落魄的模样,也是心有戚戚焉,但既然此地一无所获,他也是无可奈何。正待戴上斗笠,却听到燕然大声问道:“法王,眉眉一个小小女孩子,魔教为何处心积虑偏要难为于她?”

红日法王想了一想,意味深长地回道:“魔教素有兼济天下之大志,意欲世间万物均臣服于其光明神座之下!现今大明尊杜仲更是不世出的一位翘楚人物,大夏、北满与南梁这三国,无不是其虎视眈眈之猎物!”

“无双郡主虽年幼柔弱,却是南梁皇室至为重要的人物之一,魔教费尽心思将小郡主禁锢于手,不外乎挟持她在南梁搅风搅雨,以乱我南梁国祚,方便魔教乘虚而入罢了!”

红日法王话音刚落,却听得厅外传来几下稀稀拉拉地鼓掌声,燕然愕然回头,只见一个身形高大、气势威猛的紫袍人昂然步入厅中!

来人身躯凛凛,相貌堂堂,往那厅门处一站,渊渟岳峙,自有股一方雄主的泱泱气度,燕然自然识得,不是长乐帮帮主晁错又能是谁?

红日法王眉头一扬,沉声叹道:“好高明的身手!来者可是魔教持世明王殿下?”

晁错冷哼一声,森然应道:“法王神目如电,佩服佩服!晁某自问潜形匿迹也是个中高手,可七丈之外不慎踩落了一片枯叶,却不想法王竟是了然于胸_,方才那番话可是故意说与晁某听的么?”

厅外骤雨复炽,有风自檐廊穿堂而过,望着佛宗魔教这两尊大人物,燕然不免又皱紧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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