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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嬿就想到了自己亲爹死后,她和张氏扶灵回乡的所见所闻,所有的所谓亲人都粗俗鄙陋不堪,所谓的老家也是又脏又黑,她别说住那样的房子了,连想都不敢想世上竟还有那么破的房子!
她不由打了个寒噤,是啊,低嫁寒门的苦,她看着娘吃得还少了吗?她难道要让她的孩子,将来也把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一切,都再经历一遍不成?
陈嬿不说话了,眼圈也更红了。
张氏就轻轻抚起她的头发来,柔声道:“嬿儿,你相信娘,娘一定会让你嫁给你二表哥,这辈子都和和美美,富贵荣华,再不吃任何苦头的!”
陈嬿低低“嗯”了一声,“嬿儿知道娘疼我,可、可强扭的瓜不甜,大舅母她……我实在是怕……,我可马上就十五周岁了,二表哥再拖三五年都没事儿,等他中了举人后,甚至比现在还更好说亲,可我……”
张氏咬牙道:“你放心,就算这次没能成功,我也一定会让你大舅舅答应你和你二表哥亲事的,他才是一家之主,只要他答应了,你大舅母就算再怎么反对,也没有用了!”
“可、可大舅舅能听娘的吗?到底娘跟他不是一母同胞。”陈嬿期期艾艾,虽不愿承认,却不得不承认,庶出天生就矮人一等。
张氏冷笑道:“这你就别管了,娘自有主张,你就等着与你二表哥定亲即可。”
陈嬿见张氏说得笃定,心下稍稍有了底,又问道:“那娘打算什么时候接我回去?我在咱们自己家里,想怎么样都可以,在这里却连与紫晴红晴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了……大表嫂总是斜着眼睛看我,大表姐更是日日都让我帮她做针线,她自己的嫁妆,却连针都不拈一下,全推给丫头和我,不是摆明了拿我当丫头吗?”
当日林妈妈当着施延昌与施家众人的面儿,口口声声伯府的大小姐张云蓉自来与陈嬿要好,实则却是张云蓉虽因年纪相近,陈嬿也极会做人,与她时常在一处,却打心眼儿里看不上陈嬿,对着她从来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陈嬿骨子里也是个心高气傲的,长年累月下来,心里又怎么可能没有怨气?
张氏见女儿满脸的委屈,她如何不知道张云蓉是什么德性?
低声道:“你大表姐仗着马上要嫁入宣武侯府了,都快抖上天了,也不想想,那宣武侯才四十出头,多的是年过七十还能生的老翁,谁就能保证宣武侯以后真就只能过继,她就是稳稳的侯夫人了?更别说她嫁的还是老二,前面还有个大哥了,她哭的日子且在后头呢,嬿儿你犯不着与她一般见识,记住一句话,笑到最后的,才是笑得最好的!”
话虽如此,母女两个却都知道,张云蓉的侯夫人之位,还真已坐稳七八分了。
宣武侯成亲二十几年,姬妾无数,都没能生出一儿半女来,除了过继,还能怎么办?
偏偏宣武侯府的大爷,也就是张云蓉的大伯子又是个体弱多病的,也是成亲至今膝下仅得一女,宣武侯若真要过继,难道会放着身强体壮的那一个不去过继,反倒过继体弱多病那一个,等将来孙子也只能继续过继不成?
陈嬿没有戳破张氏的自欺欺人,只又问了一遍:“那娘,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张氏立时黑了脸,恨声道:“再过一阵子吧,等娘想到法子安置施家那一大家子人后,立时接你回去。你不知道,那家人到底有多不堪,我活了这么大,也没见过这样不堪的人,娘怎么舍得让你回去受那些腌臜气,还得敬他们为长辈?”
当日她送陈嬿回来,也是不想女儿得敬施老太爷施老太太为祖父祖母,弄得彼此都尴尬,倒不如直接避开的好,想着等把人送走了,她再接了女儿回去便是。
却是没想到,狗皮膏药一沾上就甩不掉了,还是最恶心那种狗皮膏药,虽然知道女儿在伯府肯定诸多委屈,可两害相较取其轻,张氏还是觉得她仍留在伯府的好。
陈嬿大吃一惊:“娘的意思,施家人竟比当初的陈家人还要、还要不堪吗?可看施叔父和外面那两个的样子,不像啊……”
那得不堪到什么地步?娘这几日岂不是受了好大的腌臜气?
张氏冷笑道:“当初看你爹的样子,也想象不到他老家会是那样啊,何况你施叔父当初可是一直跟着他那个短命的前岳丈的……总之嬿儿你再忍忍,娘一定会尽快接你回去的。”
陈嬿既知道张氏也不容易了,便也不再提要回去的话,只低声道:“娘,其实我在这里也挺好的,外祖母待我不错,我手上又有银子,也没人真敢怠慢了我,您就别担心我了。倒是您自己,一定要好生保重身体才是,只要咱们人好好的,其他的总有有的,当初那么艰难,我们都熬过来了不是吗?哦对了,既然那家人那么不堪,一定要让宝儿和迁儿少接触他们,没的白教坏了。”
张氏见女儿懂事,大是欣慰,点头道:“你放心,娘都理会得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等这次事成了,以后等待咱们的都是好日子,且只会越来越好!”
“嗯。”陈嬿重重点头。
母女两个又说了几句话,虽不在乎等在外面的施清如与施兰如的感受,让人久等到底有违她们的教养,这才打住,出了卧室。
陈嬿还不忘拿了一匣子珠花出去,笑向施清如施兰如道:“这是前儿二舅母送我的珠花,都是如今时新的式样,一共六支,就送给两位妹妹一人三支吧,可千万别嫌弃。”
施清如与施兰如忙向她道了谢,彼此又客气了几句,张氏便带着她二人离开了,陈嬿一直将她们送到二门外上了车,才折回去。
张氏在车上看着女儿单薄的背影,想着她在伯府受的那些个与自己当年受的一样的说不清道不明,但又实实在在的委屈,不由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半晌才吩咐车夫:“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