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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清如却仍很着急,“哪有什么十足的把握,纸永远都是包不尊的,你真的千万别冲动。我也先别称病了,你不是说,新人马上就送到皇上面前了吗?等有了新人,短时间内自然福宁长公主怎么上蹿下跳都没用了。真的,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要沉住气才是,不然一个不慎,便满盘皆输,黄公公还不定得恨我恨成什么样儿。”
不待韩征说话,又道:“皇上今日才去过仁寿殿了,明后日只怕都不会去了,两日的时间,难道还不够新人被送到御前?先前黄公公到仁寿殿请走皇上时,虽然一眼都没看过我,但我能感觉到他心里憋着火,我实在不想再让他对我的观感雪上加霜了……对了,是督主托他去的吗?”
韩征摇头,“我没托他。今日收到西北急报,说那边去年便兴起了个什么‘红莲教’,一开始官府卫所都没引起重视,等前阵子终于意识到不对,他们已有至少二三万所谓教众了,又背靠当地复杂多变的地势,若不趁早剿灭了。恐成心腹大患,请示朝廷要不要围剿,若要围剿,又该如何围剿?我跟阁老们一直在议事,吩咐了任何人都不得打扰的。幸亏禄叔及时赶去了仁寿殿,不然……”
施清如吐了一口气,苦笑道:“虽然督主没有托黄公公,他也去了,却绝不是为了我,而是怕于大局不利,才会去的,心里必定更认为我是个惹祸精了。可那又如何怪得我,我难道就想担惊受怕,身处危险当中不成?”
她比谁都委屈,比谁都想骂人好吗?
韩征忙道:“自然怪不得你,要怪也是该怪我。不过应当没你想的那般严重,禄叔前番收到你给做的护膝后,嘴上虽没说什么,可事后却一直都在用着那些护膝,可见对你感观已有所改变了。你真的什么都别想了,打明儿起,就安安心心的待在家里就是了。”
施清如正色道:“我想了想,还是别了。师父给太后施针到底还是不方便,我若称病了,那太后的病不定得拖到什么时候,届时皇上一怒之下,只要我还没死,照样儿传我进宫,所以称病躲避是没有用的,还是尽快把太后治好了,把事情了了的好……”
“你先听我说,我虽委屈,但同样的委屈你当初难道就没受过不成?为了能自保、为了能往上爬,不说别的,你在邓庶人跟前儿受的屈辱,必定都是我现在的十倍,更不用说其他的。你能受的,我怎么就不能受了?何况至今只是偶尔一个眼神而已,旁的真的什么都没有,咱们也不能因噎废食才是。”
韩征抿着唇,没有说话,抱着她的手却是指关节都发白了。
施清如觑了觑他的脸色,又道:“你也先别对福宁长公主怎么样,最好还是借刀杀人的好,不然牵一发而动全身,后悔也迟了。将来……我们也难见丹阳公主和萧大人,虽然借刀杀人其实本质上也是一样的,但总归我们手上没有直接沾他们母亲的血,且也是为了自卫自保,那他们也不至太恨我们,——这样说的确有些虚伪,但我心里真是这样想的。况情况真没你想的那么糟糕,我如今在仁寿殿,又有个朋友了,她今儿两次为我解围呢。”
就把尹月华如何替她解围,还有那天晚上她偶遇尹月华的事大略说了说,“我没那么脆弱,也没你想的那么凶险,相信我能保护好自己,好吗?”
有时候女人就得比男人果断才是,他已经够焦头烂额,够难的了,自然只能她体谅他,替他做一些决定了!
韩征不想尹月华竟这般的难得,意外道:“当初在灯市上,虽只远远见过她一面,却也能感觉到,不是个好相与的,不想竟看走了眼。”
施清如笑道:“所以啊,万事都别先往最坏的方向想,偶尔也是可以往好的方面想想的。我之前是委屈,但现下见了你,便觉得那些委屈都算不得什么了。”
韩征忍不住低头轻啜了她一下,才道:“那好吧,就先别称病了,再瞧瞧吧,之后皇上再去仁寿殿时,我也无论如何,都会同了他一块儿去了,想来他会有所收敛的。”
至于福宁长公主的死期,他既已给她看好、定好了,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了!
对了,还有禄叔那里,他也得尽快与他见一面,敲打他一番才是,不然指不定他又得把今儿的账都算到清如头上,回头又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了。
虽然他今天肯去仁寿殿替清如解围让他挺意外的,可就像清如说的,他可绝不是对她改观了,不过是大局为重而已。
他既能‘大局为重’,去为清如解围,自然也能‘大局为重’,直接从根子上绝了麻烦,一了百了!
施清如见韩征虽答应了她,脸色也仍旧难看至极,有意岔开话题,“对了,黄公公就附耳与皇上说了几句话,皇上就气成那样儿,直接一阵狂风似的卷走了,督主知道黄公公是与他说了什么吗,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韩征嘴角一哂,“于我们来说,算不得什么大事,不过于皇上来说,就是奇耻大辱了……”
隆庆帝后宫妃嫔众多,他却已好几年都没正经翻过牌子了,之前是大家都旱着便罢了,如今他终于又肯时常进后宫了,却只独宠大小陈婕妤,让后宫其他妃嫔心里什么滋味儿?
暗自悲愤,敢怒不敢言之余,也越发觉着寂寞难耐,日子难熬了。
而林子大了,难免什么鸟儿都有,胆小些的便只是与自己的贴身宫人私下玩耍取乐,胆大些的还有与太监取乐的,却不防还有更胆大者,竟敢与侍卫私通的。
先前黄禄与隆庆帝说的原话是:“奴才恰巧经过冷宫时,隐约听得里面竟有狎昵之声传出,只当是哪个宫里的宫女太监不检点,所以立时带了人进去查看。却不防,竟是鸣镜殿的主位歆贵嫔和一个金吾卫的侍卫,当时二人正……奴才不敢擅专,立时把人都扣住了,该打发的也都打发了,该封口的也都封口了,本想立时去禀告贵妃娘娘的,又怕贵妃娘娘同样不敢擅专,这才直接赶了来禀告皇上,请皇上圣裁。”
叫隆庆帝怎能不气?
哪怕他早忘了歆贵嫔长什么样儿,那也是他的女人,竟敢与侍卫私通,还敢光天化日之下就……可见胆子到底有多大,又有多不把他这个皇上放在眼里!
且还不是什么低阶妃嫔,是堂堂一宫主位,他哪里亏待她了,金尊玉贵的养着,金奴银婢的伺候着,她却这样回报他,简直该死一万次!
施清如不防黄禄竟是以这样的理由把隆庆帝叫走的,皱眉道:“那那位歆贵嫔和那个侍卫,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韩征冷然道:“寻常人家出了这样的事,奸夫**尚且只有死路一条,何况天家?”
“可大白天的,他们就那么、那么急不可耐吗?”施清如眉头皱得更紧了,“照理他们不该那么蠢才是的。”
她实在担心,那两人是无辜的,却因为黄禄急着赶去弄走隆庆帝,就来了个“人为制造”,那她怕是这辈子都难以心安了。
韩征捏了她的鼻子一下,“你呀,就是爱多想。他们本来就是旧识,之前一直都有往来,保持那样的关系,也已好几个月了,只不过我们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不知道而已,于是纵得他们越发大胆了,青天白日的就敢……那撞到枪口上,也怨不得别人了,打一开始,他们就应当做好了会有这一日的准备才是。”
不然天大的事,总也得等隆庆帝用完了膳才好禀告他,那禄叔还真要犯难了。
施清如这才叹道:“既已经好几个月了,那的确怨不得别人,就是皇上暴怒成那样儿,他们岂不是连全尸都难保了?”
韩征道:“皇上震怒,自然保不住了,便是整个金吾卫,也得自上而下重新整顿了。”
他正好趁此机会,把萧琅曾经的旧部都打散了,再重新整编一下,至少把大半个金吾卫都收入囊中,也算是意外的收获了。
施清如心里仍有些不是滋味儿,“若不是今日黄公公赶着去为我解围,其实仍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歆贵嫔二人至少再活一段时日的。督主,回头尽量留他们一条全尸,也尽量让他们入土为安,布置暴尸荒野,好吗?”
韩征才懒得管这些破事儿,便是他自己在没与施清如相爱相许之前,都是想的等将来自己死了,不管是风光大葬,还是暴尸荒野,其实都不无所谓,反正人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还管那么多呢?
当然,如今他不这样想了,他与清如早就约好了生同衾,死同穴。
可想而知,两个比陌生人好不到哪里去的旁人的身后事,他就更懒得管了。
但施清如既开了这个口,他又知道她自来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自然不愿让她失望,因点头道:“我会吩咐下去的,你安心吧。”
施清如这才吐了一口气,“那就好。”
当下二人又说了几句话,小杜子找来了:“干爹,皇上立等着见您呢。”
韩征估摸着隆庆帝找他去,就是为了让歆贵嫔与那个侍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只得与施清如作了别,出了司药局后,径自去了乾元殿。
一时到得乾元殿,果然铁青着脸的隆庆帝第一句话便是:“韩征,你立刻把那个贱人和那个奸夫给朕下到东厂大狱去,把你们东厂所有最痛苦最残忍的刑具,全部在他们身上施展一遍,记得别弄死了,朕要让他们生不如死!”
韩征自不会这时候触隆庆帝的霉头,呵腰恭声应了“是”,上前递了茶杯给隆庆帝:“皇上,先喝口茶,消消气儿吧,不过两个死不足惜的东西,草芥子一样微末的玩意儿罢了,实在不值当皇上为了他们气坏龙体。”
隆庆帝却仍丝毫不能消气。
寻常男人戴了绿帽子尚且不能忍,恨不能杀人,何况他还是皇帝,本来就对所有人有生杀予夺的大权。
因又怒道:“诛那贱人的九族,那奸夫也是,一样给朕诛九族,全部给朕杀杀杀,全部杀光!”
韩征这下不能不劝隆庆帝了,毕竟他从来都是急隆庆帝所急,忧隆庆帝所忧,从来都对他“忠心耿耿”,因低声道:“皇上,此事绝不宜声张,一旦声张,天家可就颜面无存,要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连带皇上的声誉也要受损了,还请皇上千万三思……”
话没说完,隆庆帝已怒不可遏的把手里的茶杯冲他砸了过去,砸得他胸口一痛,大红的补子和曳散霎时湿了大半幅,还挂着茶叶,说不出的狼狈。
殿外服侍的人唬得纵不在隆庆帝跟前儿,也忙都跪了下去,埋着头一动也不敢动。
韩征却是神色不变,当身上的狼狈不存在一般,呵着腰又低声劝隆庆帝:“臣知道皇上生气,可再气臣也要再说,再气臣也只能忠言逆耳,还请皇上以大局为重。何况要诛奸夫**的九族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只是要换旁的由头而已,臣下去便让手下缇骑搜罗去,快则一月,慢则三月,务必让相关人等都暴毙,未知皇上意下如何?”
隆庆帝砸了韩征便后悔了。
这是他跟前儿第一得用之人,几年来一直对他忠心耿耿,替他分了多少忧,解了多少劳?纵没有功劳,尚有苦劳呢,他却说砸就砸,岂能不多少令人寒心?
再想着韩征说的的确有理,分明都是在为他考虑,堂堂一个皇帝,头巾却绿得发亮,是很光彩、很值得宣扬的事儿吗?
真宣扬开来,他就不只是整个京城、整个天下的笑柄了,他还会沦为后世的笑柄,让后世的人无论是谈起正史还是野史来,都会嘲笑他是个绿头巾皇帝,那就真是笑话儿万年,比遗臭万年更糟糕了!
隆庆帝到底冷静了下来,黑着脸道:“你说得也有理,那就暗着来,一个月内,朕要奸夫**的九族悉数暴毙!等灭了他们的九族,让奸夫**知道后,再送他们上路,去与他们的亲人回合!”
韩征恭声应了“是”,“臣一定让皇上满意。还有一点,后宫只怕也要瞒着才是,不然那么多妃嫔,焉知不会仍有胆大包天者,意图效仿之?就说歆贵嫔对皇上不敬,被皇上打入了冷宫,再封好知情人的口,整件事自然也就消弭于了无形当中,皇上意下如何?”
隆庆帝怒声道:“朕就是要杀一儆百,瞒着做什么!你再着人把各宫都给朕好生抄检一番,看还有没有类似不规不矩之事,不止妃嫔,各宫的宫女太监也通通要查,但有可疑者,一律立时杖杀不论!”
见韩征不说话,自己也知道不可能不瞒着,后宫上下那么多人,人多了嘴就杂,那与直接诛奸夫**的九族,弄得人尽皆知他戴了绿头巾又还有什么区别?
只得冷哼道:“那就依你所言,后宫也瞒着。只是抄检各宫之事却不能不办,不但要办,还要快,朕简直一日都不能忍了!”
韩征恭声应了“是”,“臣待会儿就吩咐下去,一定会让皇上满意的。”
顿了顿,“屋里有些闷,皇上又才动了大怒,不如去御花园逛逛,散散心中的郁气吧?臣准备了礼物给皇上,指不定见了礼物后,皇上心情就能好起来了呢?”
隆庆帝这会儿哪有心情去逛什么御花园,刚要拒绝,又听得韩征说‘有礼物’,到底点了头:“那就依卿所言,去御花园逛逛吧。”
一面叫了人进来,“给厂臣取干净衣裳去。方才都是朕不好,爱卿别放在心上。”
到了晚间,福宁长公主便知道了隆庆帝新幸了一个美人儿之事,还打听到那个美人儿是韩征献给隆庆帝的。
连带歆贵嫔与侍卫私通之事,她也打听到了。
心里止不住的冷笑,韩征是瞧着大小陈婕妤越来越得隆庆帝的宠爱,心里有些慌了,才想着也如法炮制的吧?只怕还有转移一下皇帝注意力,别再盯着施氏那小贱人的意思。
可惜大小陈婕妤那样的姐妹花儿尤物岂是那般容易取代的,连想分她们的宠,都不是容易的事,皇帝至多也就对新人新鲜三二日,势必便会撂到脑后去;男人又从来都是吃不到的,才是最好最香,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吃到嘴里的,韩征就等着竹篮打水一场空吧!
对歆贵嫔私通之事则是恨得牙痒痒,那贱人素日瞧着胆小得老鼠一样,不防私下胆大至厮,竟敢与侍卫私通,还敢光天化日之下就……更可恶的是,她还坏了她的大事,要不是人已经被秘密送到东厂大狱了,她第一个先撕了那贱人!
却知道短时间内,至少三五日内,她是再没有机会的,只能等待下次了,纵心里气得半死,也只能暂时熄了某些心思。
不过暂时没有机会成大事儿,先清理一下门户,惩治一下吃里扒外的东西却是做得到的!
施清如第三日上,再去仁寿殿给太后治病时,意外的没见到尹月华,不由有些担心。
她不是白日里大半时间,都待在太后寝殿的吗,今儿怎么不见,莫不是人不舒服,还是出了什么事儿?
面上却没表露出来,还是待稍后给太后诊完了脉施完了针,去后边儿瞧宫女们熬药时,施清如才悄声问了一个熟识些的宫女,“六小姐今儿怎么不见,莫不是病了不成?”又塞了一个荷包给后者。
那宫女先还不肯接荷包,见施清如坚持,只得袖了,这才低声道:“六小姐的确病了,也不能说是病了,其实是昨儿被长公主给罚跪了。听说等终于能起来时,腿已伸不直了,毕竟别说六小姐那样的千金小姐了,就是奴婢们,被罚跪上两个时辰,也要受不住;再加上面子上可能也有些过不去,打昨儿被扶回房后到现在,六小姐听说都没出过房门……”
福宁长公主前日对尹月华不请自至为施清如解围之事那是相当的不满,不想之后与隆庆帝一道用膳时,又是尹月华一直有意无意在为施清如解围。
当时福宁长公主便已在怀疑这二人是不是背着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了,不然说来才只见过寥寥数面,话都没说上过几句的人,哪里来的这份交情与默契?
随后便使了心腹去查,终于查到了那夜尹月华与施清如夜半私聊之事,再一想,好像尹月华对施清如转变了态度,就是在那晚之后。
气得当即拍了桌子,更恨施清如了。
当初丹阳便是,不过才与小贱人见面几次,就要好得什么似的,还背着她给儿子和小贱人牵线,惹出了后边儿这一大堆的事来,终至母子母女彻底离心。
如今她未来的儿媳又是,不过才与那贱人夜半私聊了一次而已,便这般的胳膊肘往外拐,吃里扒外了,那小贱人肯定是会什么蛊惑人心的妖术,才会不分男女,个个儿都被她给勾得离了魂!
对尹月华也是本不如早前那般喜爱满意了,有了这一出,自然更不满意了,当即决定要给她一点颜色瞧,敲打一下她,也好让她知道什么叫亲疏轻重有别。
于是昨儿一早,尹月华如常到福宁长公主屋里请安服侍时,她便趁机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