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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出公司大楼,外头已经有了夏天的感觉,阳光亮得有些刺眼。我掏出手机,翻出边暮城的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没等多久就通了,确切的说,是没等它就通了。电话那边的声音机械平直:“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播……”
我微微诧异,挂了电话,瞅准他的号码又拨了一个。结果相同。
我有些不好的预感,放弃查找电话簿,直接拨了个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播。Sorry,thenumberyouhave……”
我捏紧了手机,冲到街上拦了辆的士就往出租屋跑。
绿色的上海大众在出租屋前停下,我急急忙忙付了钱,拉开铁门就开始狂奔。
屋子和我走的时候一模一样,沙发床上整齐叠放着一些衣服,办公桌上装着粥的那个搪瓷小盆还在,因为没有及时泡水已经干了一层。我留下的小纸条还压在小盆下,没动。
我单手撑着额头坐在了沙发床上,忽然瞥见身边放着的衣服,一件件全是我的。我立即翻身趴跪在床上,从床尾翻到床头,一件边暮城的都没有。我深吸了口气,几乎是用脚踹开了卫生间的门。果然,里面我的牙膏牙刷都在,而边暮城的那些通通没有了
我一屁股坐在了马桶盖上,心脏难以自抑地开始痉挛抽痛。
我茫然地坐了一会,忽然想起他极有可能回了公寓,于是即刻甩门跑出了出租屋。
由于拦不到出租车,我直接花了十块钱叫了辆摩的,风驰电掣地赶到了边暮城的公寓。
当初我跑出医院的时候连带着公寓的钥匙都给丢了,后来黎秉承给租了房子也就没问边暮城要。我进不去屋子,只能按门铃加捶门,折腾了十来分钟,直到隔壁一个练琴的女孩不耐烦地冲我吼了一句,我才颓然地停住了手。
那女孩估计看我有些不对劲,提醒了一句:“你去小区物业部门问问看有没有备用钥匙吧,实在不行老街的菜市场门前就有一个开锁公司。”
我连声道谢,直冲下楼去找物业。好在物业那边有备用钥匙,没花我多少时间就给我开了门。
我对着物业那时千恩万谢,然后自己推门进去了。
从我当初偶然撞见边暮城,到现在,满打满算也有半年,而我花在这幢公寓的时间少说也四个月。可我置身于这个没多大变动的屋子里,目光所及之处,全然渗透着一股陌生冷冽的气息。我甚至怀疑,从头至尾,我都没有来过这里,至少,没能融进这里。
我依次看了客厅,厨房,餐厅,卫生间,由小书房改造成的我的房间。这屋里的摆设全都一如往昔,没有蒙尘,也没有搬动,可也没有边暮城留下的痕迹。最后我站在了他卧室门前。
我刚住进这里的时候,他千叮万嘱我不能进他的房间。我好奇心虽大,但也不至于到窥伺人家秘密的地步,所以真的一次没进。现在我站在这扇门前,手里握着刻有复古式花纹的门把,心里杂乱纷繁。
他说他是一个业余摄影师。但他也是个人民教师。他有着很多十分宝贝的相册本子,但他却烧掉了前女友的照片。他的皮肤太过白皙身形太过消瘦,但他的肩膀宽阔臂膀坚实。他大多时候对人一本正经风度翩翩,但他老耍流氓说话不正经。他说他是边暮城,但我渐渐不知道,什么样的,才是边暮城。
最后,我推开了门。
他的房间很简洁,正中间是张附带了两个白色床头柜的大床,靠窗那边摆着写字桌和电脑桌,门侧是连接着墙的巨大的乳白色百叶衣橱和一个摆放相机相册的木质橱柜。一切都很简单,是个普通至极的房间。然而正对着床的那堵墙上,却贴了一张巨幅照片,占据了整个墙面。
那是一片混沌斑驳的暮光,以及其中邈远虚无的脸。
我由着自己跌坐在地上,满心满念都是那个傍晚。暮色之中的榕树里,田垄两边的稻田早已经收割完毕,倚叠堆着的干草摞成一个个凸起的小包。天空是暖色的,正顶上还有些微蓝,四周天际却已经被日暮染得橙黄。我躺在田与田之间的泥质大道上,远远看见一个穿着白衫的消瘦身影。
我太痛了,尖锐的石子划开我的皮肉,鲜血和呻吟却被压制着,无声的流淌,愈发看不清远处那抹白色的身影。而现在我终于肯定地知道了他是谁,却发现再也看不清楚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