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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孙嘉俨的两颊肌肉顿时剧烈抽动了两下。
“大丈夫立于世,当鞠躬尽瘁,为国尽忠,如今国难当头,你里通外国在先,临危而逃在后,实在有负圣人教诲!”
“圣人?”安国侯嗤笑一声,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孙嘉俨,我在聆听圣人教诲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可是你要知道,在这个人吃人的世道,圣人的教诲并没有什么用,要想活下去,活得比别人更好,就只能比谁更狠,更能忍,更能舍弃自己的一切!”
“所以你连自己的亲人都可以舍弃?”孙嘉俨不可置信地问道。
“这算什么?”安国侯浑然不在意,“远的不说,就说你的父亲,你出生得晚,大约也不曾知道你父亲曾经经历过什么,如果没有他像一条狗一样卑微地匍匐在我面前,如果没有他狠下心肠除掉他的所有敌人,孙嘉俨,你根本不会有机会站在我面前,指责我!你最多不过是个破落贵族家的落魄公子,甚至可能早就饿死在街头!”
他冷笑,“你享受着他给的一切,你本可以过得比他还好,可是你偏偏不知死活,你要与他作对,与我们所有人作对,亲手把你的父亲送进牢狱,亲手毁了他创造的一切,为了……那些可笑的愚民!”
“好一派深明大义,好一副慈悲心肠!你为他们付出了这么多,可是到头来,谁来感激你,谁来可怜你?你今日便要死在这荒郊野外、尸骨无存,又有谁会来救你?”
他环视了一周,见周边逃难的百姓,神情或惶恐或木然,但无不自觉地避开他们所在之处,连目光都不敢往这边多投过一秒。
“人,得为自己活,你明白吗?”他拿马鞭指着孙嘉俨,面带嘲弄地道。
“为自己活,不过得一时安稳,为天下活,方能得百世安宁!”孙嘉俨毫不犹豫地反驳道,“侯爷得这一时尊荣,却会遗臭万年,遗祸子孙,生生世世来偿还这份罪孽!”
他不退反进,迎着安国侯的马鞭步步向前。大约从他单枪匹马追上来的那一刻,便没有打算活着回去,可他的脸上没有半分畏惧或者犹豫,有的只有大义凛然和义愤填膺。
像极了他的父亲。
记忆中,孙之泰曾经也这样少年意气,指点江山,站在侯府偌大的厅堂里,面对他一众门客幕僚,殊无惧色,大声对他说:“侯爷,我觉得你说的不对!”
但他最终选择向他,向孙府的未来,向无常的命运低头。
他坚信眼前的少年也会如此。
有什么会比活着更好呢!
他忽然懒怠了争辩的心思,改了主意,放下马鞭说道:“孙嘉俨,我不杀你,我要你好好地回去,看着你所爱的国家,慢慢地走向死亡,我要你证明给我看,国破家亡,你就和它一起死。这样,总比死在我手里要过瘾些,你说是吧?”
孙嘉俨听他这样说,语气里满满地都是嘲讽,不由得心底里涌上一阵悲凉,他其实心里也明白,这种时候,和他计较家国大义根本没有什么意义,他答应过皇上,会给他守好长陵,他应该尽早赶回去,可是发现安国侯逃走的时候,他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跟了上来,哪怕会为之付出生命的代价。
回首四望,他知道已经不能再拖延。
“你想看我的结局?”他笑道,“你会看到的,我也……等着看你的结局。我不信苍天果真瞎了眼,不信善恶是非永远颠倒,不信这个吃人的世道,会永远这样下去,总会、总会有人在努力,在前进,在改变这个世界!哪怕过程很漫长,哪怕要付出牺牲很多,但是那一天总会到来!”
“幼稚。”对于孙嘉俨的慷慨陈词,安国侯根本懒于去多想,只是冷冷地说道,“你走吧。”
说着,他将手一挥,命令随从收了手中兵器,照旧沿着原地路线南下。
而孙嘉俨一个人,沿着与前行人流相反的方向,义无反顾地逆行而上,赴一场注定以悲剧告终的约定。
大良宣威七年春,大良军队以不可抵挡的气势,侵吞这珩江南岸的南平土地,剑嘶马鸣,所到之处,插满了大良玄黑色的旗帜,长风猎猎,威势骇人。
南平军队屡战屡败,一路后退,一直退到了长陵城外,士兵数量不断减少,粮草告罄,武器损毁严重,几无再战之力。
而百姓逃的逃,死的死,饥饿、战火、瘟疫,甚至抢夺、自相残杀,席卷了大半个南平,他们惶惶不可终日,如同惊弓之鸟,不知何时能生,何时能死。
对于这一切,长居在摘星楼上的南平皇帝置若罔闻,他只对一件事情感兴趣——长陵百姓盛传,昔日神秘失踪的宋先生,出现在了大良进犯的队伍里。
于是他下令,焚毁所有关于宋远知的文书、史料,她的签字、她的印玺、她的书墨画作,她用过的衣物、首饰、日常用具,一切的一切,他都要统统毁去。
宋府在三天之内被拆除,所有曾经服侍过宋远知的丫环仆役,不论现在是在谁府上,统统就地处死,其中也包括鸢儿。宋远知一向钟爱的黑玡,那匹曾经跟着她征战四方的大黑马,也没有逃过厄运。
他不许任何人谈论宋远知,任何人家里有私藏关于宋远知东西的,或者私底下对此事有异议的,不论是谁,一概处死。
一时间,长陵城内乱频频,血流漂杵,时常有百姓暴动反抗。
宋远知在南平待了五年,这五年,皇宫、宋府、战场、民间,她所接触过的人何止百万,所送出去的东西不计其数,有关于她的记载更是渗透在了史料的各个角落里,此举,根本就是大海捞针,白费力气!
所有人都在谈论,皇上……怕是疯了。
及至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人知道,这个久久不曾露面,平常只通过高缇下达命令的孤独帝王,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人们甚至怀疑,皇上或许早就死在了摘星楼里,这些荒唐而冷酷的政令,或许是高缇。或者别的什么人冒用了他的名义而宣发的。
等孙嘉俨终于赶回长陵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景象——到处都是杀戮、奔逃、哀嚎,人人闭门不出,或者早已南逃,昔日繁荣的长陵街头,此刻仿佛是人间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