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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蒙微雨时,沈休窝在塌上支着脚,眼尾氤氲着烟水色,眸里思绪清澈的一览无余。
手里捧着书,也没见怎么翻页,半响,冷冷的勾了嘴角,薄白温暖的指尖缠绵的划过书的扉,携了一张图出来,图上那人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生的绮丽,沈休指间微微的颤了下,眉上又冷了三分。半响,沈休又小心翼翼的将手绻缩回去。
“沈大人又来信了。”沈休尚未从思绪中拔出来,沈休耳边便听到砰的一声破门声,萧柔进门而来,将眉头皱得死死的,眼神不悦的说道。
“知了,知了,又是这些事情!”沈休快速将书合上,面无表情的站起了身,冷冷的勾起嘴角,随手将手里的书一扔,便踏出门去会会阿爹这次亲自派回相府的人。
“你冷静些,切勿随意又将人冲撞了去。”萧柔在后头赶着,还尚存着几分理智,忍不捉道。
沈休一程一程的在那里走着。不知从吹来的微风,同醒酒的琼浆一般,带着一种香气,一阵阵的拂上面来。
见着了阿爹派来的人,沈休慢下了步子,尽在那里缓缓的独步。沈休与那面色说不出几分熟悉的人对视了半响,默了许久,沈休便将人领进四面并无人影的地方。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一声两声的脚步声声,沈休听到了声音,并未回头。
“你说,阿爹要回来了,所以才将婚事提前了去?”一道声音落下。
这也是萧柔上楼听到的最后一道尾音。
当众人听到声响踏上阁楼时候,众人一头雾水的见得沈休一只手持着匕首抵在沈大人派来的人的胸膛,另一只手握着一根细线生生缠在那人手里,一滴一滴的鲜血便落在了沈休的明白色的衣衫上。
一声轻咳,人群中纷纷让开道来,萧柔一脸肃穆的望着沈休,沈休见了血,眼神渐渐的清明起来,垂了眸子,乖乖的退出来站好,神情显得有几分无措。
沈休站在一旁,一副快哭了的样子,手脚挥舞着指着那个始终无悲无喜的人解释道。“他说,他说……。”
沈休没把话说完,萧柔便把打断了她的话,他眼神安慰着沈休,又道了一声。“把人带下去!”
萧柔吩咐完,便头也不回地将沈休带回去,一路上正在训时里头的人不知轻重,没有将人看好。一边吩咐着不许叫人知道了去,一边又叫人马不停蹄的请府中的太医请来。
沈休低着头,没有反抗,举手投足也与平时没有两样,众人寻思来寻思去也想不清怎么又犯了病。
关上了门,萧柔一脸无奈的望着沈休,忍不住揉了揉眉头,忍不住又忧思。“身在沈家,是不可以如此冲动的,你说,真给人留下把柄,这可怎生是好。”
沈休低垂着眉目,声音枯燥干哑的道。“说来也巧得很,昨日刚做噩梦又见着阿爹,今日便听得有人跑过来说,阿爹是病了。”
“你勿忧思过虑,近来,应以净修为宜。”萧柔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上前来用枯燥而温暖摸了摸沈休的脑袋。“等沈大回来了你就去道歉吧。”
“他说我根本不知道阿爹回来之后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不仅阿爹,便连沈家也凶多吉少。”
萧柔点了点头,便不发一词。
临走前萧柔看着沈休眼神不太好,不放心,又给了沈休几打了几个预防针。
月明星稀,沈休辗转反侧,忍不住披了一件衣裳翻墙而出,见那破败的阁被上了一道锁,便从怀里掏出一根针来,不消半刻,锁便脱落在地上。沈休大摇大摆的进去了。
望着黑漆漆的夜空下那被大火焚烧过的自己生活了许久年的院子,带笑的眉梢间有一丝疼痛在蔓延,眸子里的滟滟水光是隐忍着难过到不愿吐出的肝肠寸断。
沈休眼前还闪过小时候那些温情的画面,那时也是晚上,自己贪玩跑了出去一直找不到回去的路,下了大雨躲在黑漆漆的角落一直哭,阿爹便在雨中打着来寻,磅礴的大雨毫不留情的留在阿爹的肩膀上,阿爹却把伞倾到在自己的身上,带着笑意温柔的安慰自己道别怕。
江陵之后最后同阿爹时,分别是阿爹温柔的眉目落下的一抹嘲讽的笑容。
江陵归来之后,沈休就连睁着眼,梦中梦外总是显现出一双迷茫的双眼始终看不清被大火焚烧的屋子外头的江家小姐那美丽的面容。
她恨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阿爹。
“我们明明是兄妹,为何阿爹偏偏选了叫我出帝都,为何我总是处处低你一等……”
天亮了,萧清珝睁开眼来,望着阳光触碰到指尖的温暖,面无表情的勾起一抹笑容来,有些恍恍惚惚的喃喃自语。“阿爹,你说你会回来找我的。一言一语,一思一念,忆及过往,当真剜心。”
阿爹当年同她说,叫她在江陵好好呆着,等到阿爹在帝都安定下来,便来接她回家。可是,她等啊等,一年又一年,等到了最后,阿爹来了,她却什么都没有了。
梦中在那场大火中哭得撕心裂肺满心绝望的人渐渐的从脑海中离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眉眼清澈,唇边无笑,敛了锋芒,满身虚伪的自己,也是那个沈家同江家心中一直所期待的影子。
只有成为别人心中最期待的样子,才能长存于心。
那场大火是滚烫,却让人心头冷淡到了骨子里。
右手手臂上和后背一大片的的灼伤,烧在了心里,烧在了每一抹骨血苦痛里。
一太早,萧柔同七七在沈休的门前冲着守门的人拱手一拜,询问道沈休的身体状况。
守门的人看到他们两个回来了,内心喜不自胜,正要前去通报一声,却见得萧柔话锋一转,直接拉着七七又退下去了。
七七看着拽着自己的手的人,略微的不解,便听得萧柔小声的道。“你还记得我们回来的路上拦截的那个少年手里拿着东西吗?”
“你是说我们打劫的骨灰盒?”此言一出,七七心里头一咯噔,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升起。
萧柔站在原地不说话,想了好久,终于平静下来,一五一十都给七七理清。“沈二公子受过箭伤,每逢冬,疼痛难忍辗转反侧。”
“什么剑?腰间别着的剑,还是有羽毛的箭?”七七反问。
“有羽毛的。”萧柔很肯定的道,并且补充道。“并且很多道伤口。”
“应该是为别人挡箭,有羽毛的应该是同……有关。”七七垂着头沉思。
这个七七倒真的不知道。
“但是我听说过沈家二公子每逢冬日便会闹些脾气,这个倒是真的。”七七毫不羞耻的说道。“我曾偷偷的看着沈二公子画过一个,是个喜欢穿紫袍的女子,只不过我一直以为是因为她卑劣的画技才从来都没有没画脸,现在想来倒是真有过一段故事的样子。”
萧柔说着又转到正题来了,“我早就听说那个什么人已经死了很多年了,可是不知道,那个沈大人派那个从江陵过来的人竟然现在将骨灰盒拿过来,还是面容酷似江家小姐的人亲自拿过来,你说是存了怎样的歹心!”
“其心可诛。”七七微微一震,又忍不住辩解道。“可是沈家二公子这般没有心又没有肺的样子,瞧着不是早就放下了吗。”
“我觉得如果早就放下的人,应该早就还俗去了。”萧柔面色平静的说道。
两人正说着,后边又急匆匆的跑来了两个小书童,小书童流衣面色亮亮的望着他们两个。“二公子叫我来寻你们两个进去。”
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掩饰住内心的想法,立马抬脚往回走。
推门而入的时候,沈休依旧苍白着脸色,面容肃穆。
萧柔衣冠整洁的端坐在凳子上,那双长满了伤痕的手微微的转动着茶杯,将就着用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厚重的眼皮一掀,便叫七七出去门口守着,将沈休面对面的坐了下来。
“不知你有何要事交代何事。”沈休眼皮一抬。
萧柔面色冷寂,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然后在沈休的对面坐下,目色若有所思。
“我寻思着,过没多久宫里头要行动了,提醒你做好打算。”萧柔也不推脱,直接开门见山。
“是该好好打算了。”沈休勾唇一笑,眼中有微光流转,顿时满室黯然。
“你最好先去十六皇子的府中一趟,免得露了陷。”萧柔又叮嘱道。
良妃的另外一个早些年送出宫外的体弱多病的宣皇子,一直以来都是对外宣称养在国寺,事实上,良妃妃亲自将尚在启蒙的皇子送到雍州这穷乡僻岭却也不失为一块军事要塞的地方来,良妃只有偶尔会去国寺一趟,熟悉一下那里的人和那里的景物,更兼那里头近年来发生的大小事情。
近年来,老皇帝的身子骨愈发的不行了,屡屡对着朝中臣子们叹息。
良妃便是对外声称甚是思念在外头养病的九皇子。
夺嫡之争,当中也有不少人打起了鬼主意来。
风起时,皆为风雨欲来山满楼的气息。
一个皇子,尤其是一个母系获得了沈家支持的皇子,在储君没有立之前是很令人忌惮的。
早些年在江陵清修的沈休对皇位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看法,反观在帝都里头的奋斗了十几年的沈相野心勃勃。
家族里头的人无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等走出这一块地,走出帝都,以后看人得用有色的眼光来看罢。”沈休忍不住开玩笑似的叹了一声道。
萧柔望着那张略微稚嫩的脸,心里头忍不住叹息了一声,话题一转,越到了寻常的俗世当中来。沈休又扬起了笑容,同他对答如流。
听到了里头传来的笑声,守在门外的七七将拧做一团的眉毛舒展开来。
“若无事,你倒是可以多走动一下。”屋里头的萧柔意味深长的说道。
“你是说那个人啊。”沈休略有吱唔,“我倒有一事不解。”
“看来你早些年的经学道义听的多了,满脑子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又不是那等求学的偏激之人,何苦为难自己呢。”萧柔宽慰道。
“我想知道,江陵那头来的人可真的是奉了阿爹的命将江家小姐的骨灰盒子递予我的,你认真的同我好一顿说说,这当真属实?”沈休皱了皱眉,打断萧柔的话,又问了一遍。
这样的问了一声,沈休的眼睛里就涌出了两行清泪来,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呆呆的将头扭到窗外,抬头看了好久,耳边便没有再落下旁的什么声音来,她忽然觉得背上有一阵温热的气息吹来,息索的一响,竟把她的思考给打破了。
沈休回转头来一看,那只兄长养的肥猫还在窗边伸出爪子来抠着窗边,整个猫身弓了起来,窗枢在猫爪的摧残下弄的是颠摇不已。
一阵带着淡淡的梅花气息的冷风,微的吹到沈休那苍白的脸上来。在这清丽的冬的的世界里,在这澄清透明的蓝天微雨中,,她的僵硬着的身体不自觉得又软了起来。
沈休看看四边,看看苍空,又转头一动也不动的向萧柔看了一会,自言自语的说:
“这其实都是我们都不愿承认的实情罢了,在阿爹心中,他再爱我们兄妹,再爱沈家,也比不得他心中权谋。作为一个世人口中的大奸臣的孩子,沈家的二公子,我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仔细些。”萧柔一语双关的道。
最后沈休目送着萧柔出了门,见萧柔回望着回来两鬓微微斑白的发丝,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
沈休的脑里虽然有一些这样那样的想头,其实她的心里早有一些儿厌倦起来。
沈休正在那里出神呆看的时候,哼的咳嗽了一声,她的背后忽然来了一个小书童。回头一看,沈休就把她脸上的嘲讽的厌厌的笑容装改了一副忧郁的面色,好像她的内心生怕被人看见的样子。
这些事虽是过去的回思,但总不想让人看穿了去。而且,这两个小书童还是当初阿爹平均分配,发到她手上的,到了关键时刻,偏向谁,还真不好说。
“主子,您就且将心头放宽,你本来身体刚好,切勿再忧思过重,免得沈相回来反而担心你了。”小书童碍月轻声的道。